就是這句話,將顧憐驚得宛如被一道雷電穿過。


    墨漪素來有三分的不羈,然而此刻的神色卻極是認真。他的目光就落在顧憐的眼底,很燙很燙。


    到了這個份上,她還能聽不明白墨漪話裏的意思嗎?顧憐驚懼的福了福身,連忙推門進屋去了,關上門的那一刻,身子發軟,靠在了門板上。


    寒蟬詫異的問道:“姐姐,你迴來了,怎麽臉色不太好,誰嚇唬你了?”


    顧憐逼著自己不去想墨漪的話,苦笑著迴道:“沒什麽,我幫你一起照顧李姑娘。”


    “好,那謝謝姐姐了,我正害怕給玉衡姐姐換衣服的時候,會碰壞剛包紮好的傷口。”


    顧憐來到床邊,寒蟬挪了位置給她。眼下李玉衡的傷口已經簡單的包紮了,寒蟬扶起她的身子,顧憐為她套上幹淨衣衫。


    “姐姐,你別緊張啊。”寒蟬突然小聲的說道:“別緊張,這樣你的手就不會抖了。”


    顧憐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指一直在發抖,好幾次都觸到李玉衡已經半涼的皮膚,卻還渾然不查。


    墨漪方才的話,像是跌落湖水的石頭,打亂了顧憐原本的平靜心湖。顧憐幹幹的笑道:“我試著控製好。”


    寒蟬又問:“姐姐叫什麽名字?”


    “顧憐。”


    “原來是姐姐你啊。”


    顧憐微怔:“你知道我?”


    寒蟬微笑:“知道,玉衡姐姐就是找我給你們解蠱,可是,對不起……我的蠱蠶要睡上三年,我幫不上忙了……”


    顧憐心裏一酸。她還要再被連心蠱折磨多久?強笑道:“多謝你肯千裏迢迢過來。”


    寒蟬想了想,說:“墨漪哥哥的寄生蠱我暫時無法解除,但你們的連心蠱,我能解除……”


    顧憐的心中生出希望。


    “但是代價很大。”寒蟬定定的說道:“那樣的代價,我想姐姐是接受不了的。”


    “告訴我是什麽代價。”顧憐想要擺脫連心蠱,她甚至想要告訴寒蟬,不管是什麽代價,隻要能讓她擺脫那個惡夢就可以。


    然而寒蟬沒有迴答,過了好久,說道:“過一段時間也許姐姐就會知道了,現在告訴姐姐,姐姐一定會心煩意亂。現下姐姐的情緒已經不對了,先冷靜一段時日為好。”


    顧憐暗驚,想不到這個女孩子看似懵懂怯懦,實則看什麽都很分明,說話一針見血。


    半炷香的功夫後,寒蟬緩緩放下了李玉衡,給她蓋好被子。顧憐也沒有再問了,起身去倒了點水來,輕輕給李玉衡喂下一些,隨後又把屋裏的甜點端給寒蟬。


    寒蟬拿了個甜點,笑道:“姐姐日後要是嫁人了,定是乖巧可人、賢良淑德。”


    顧憐又想到墨漪的話,心下一咯噔,強笑道:“我已經不想嫁人了。”


    寒蟬說:“不嫁人也沒什麽,玉衡姐姐不就一個人開店嗎?她很享受與玉器為伴的生活……”低了眼,祈求道:“希望玉衡姐姐還活著,還能睜開眼睛,不要和姒瓏一樣離開我們……”


    山水別院中。


    經過這幾日,鬼醫已經為墨漓煎好了藥,屍紅果和屍藍果用去了三成。


    文鴦十分小心的端了藥碗過來,輕輕放在床頭櫃上,百裏九歌扶著墨漓坐起來,笑著說:“藥煎好了,墨漓,我喂你。”


    小心的端起藥碗,百裏九歌啜了一口,有點燙,她吹了吹,覺得差不多了就又啜了一口,這迴溫度適宜,隻是這藥好苦。


    “墨漓,鬼醫前輩的藥都特別苦,我給你拿點蜜餞來吧。”百裏九歌起身就要行動。


    墨漓輕輕拉迴了她,溫柔的笑說:“我倒比較喜歡味苦的東西。”


    百裏九歌心想,墨漓定是誆她的,他才不喜歡苦東西呢,分明就是不想讓她去費這個心。


    見百裏九歌嘟嘴,墨漓又說:“沒事的,萬一加了蜜餞,影響藥xing,那便不好了,我趁熱喝了便是。”


    “……好吧。”百裏九歌屈服了,將藥碗送到墨漓的唇邊。


    墨漓接過藥碗,深深一笑,緩緩飲盡。


    “苦嗎?”百裏九歌在旁問著。


    墨漓的笑意看不出任何勉強,“尚可。”


    “可我真的覺得很苦!”


    墨漓沉吟片刻,帶著幾分逗弄的意味,在百裏九歌耳邊低道:“與子祈做的飯菜相比,確實尚可。”


    百裏九歌沒忍住笑意,就這麽笑出來了。比之從前子祈那驚世駭俗的菜肴,鬼醫前輩的藥,倒真是好喝了很多。


    笑了會兒,百裏九歌扶著墨漓再度躺下,關切的說:“你先休息下,等藥效上來了就運氣試試,我去照料下衿兒。”低身,吻了吻墨漓的臉,百裏九歌離開了床榻。


    就在她準備出去的時候,別院門口,墨漪造訪。


    墨漪一路縱橫而來,落地的時候,一地昨夜零落的曇花被揚起,紛紛如雪。


    禦風禦影立刻注意到了,兩人警惕的來到門口,也因著上次的事,對墨漪多了些防備心。


    禦風脾氣暴躁,拔出半截長劍。墨漪也不想耽誤時間,便直接明說了來意,要請鬼醫或者應長安前去。


    剛巧百裏九歌路過,聽說了此事,麵色驟的就白了。她激動的衝到墨漪的麵前,拽住他的袖子。她不相信,玉衡竟然、竟然……


    “墨漪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去喊鬼醫前輩!”百裏九歌迴身,焦急的跑向藥室。


    藥室裏,鬼醫還在煎藥,他從繚繞的煙霧中迴頭,告訴百裏九歌自己抽不開身,接著便喊了應長安過來,讓應長安提著他的藥箱去救人。


    百裏九歌連忙收拾了藥箱,衝到外頭,見應長安過來了,把藥箱塞給他,拉著他就往外走,邊走邊複述了鬼醫的命令。


    應長安努著嘴說:“黑鳳妹子你知道哥的,哥救人是想救的才救,不順眼的哪怕是捧個金山來求哥也沒用。就說上次那個宸王他老婆,要不是看在你黑鳳的麵子上,哥就把他老婆毒死,讓他下半輩子都後悔去。”


    百裏九歌沒理應長安說了什麽,她拖著應長安,到了別院門口,義正言辭道:“玉衡是我朋友,幫過墨漓很多,再說了你師父發命讓你去,你就一定要把玉衡救活。”


    應長安哭喪著臉問:“如果已經是個死人了,你讓鄙人怎麽救活?”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反正你得不遺餘力的治,死的也得治成活的!”


    “喂喂,這是強人所難……”後麵的話,已經沒人聽了,應長安被百裏九歌拖出了別院。


    墨漪沒有與百裏九歌說什麽,她知道,墨漪定是因為玉衡的事而抑鬱。


    在趕迴去的路上,百裏九歌認真的說道:“玉衡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你都告訴我吧。”


    墨漪道:“是那個蒙麵人,他帶著手下闖入臨華殿,要殺阿衡。


    “又是那個人?”百裏九歌無法抑製心頭的狐疑和怒火。


    如果不是那個蒙麵人,姒瓏就不會死,墨漓現在也不會是這樣。那個蒙麵人還十分在意自己和衿兒……他到底是誰?又到底想得到什麽?而此番,為何連玉衡也不放過?


    百裏九歌問道:“他殺姒瓏的時候,似乎是想滅口,難道玉衡也是同樣的原因?”


    墨漪道:“寒蟬是這麽對我說的,詳細事由,要是阿衡醒過來,問問她吧。”


    那萬一醒不過來了呢?這個念頭一產生,就被百裏九歌掐斷了。她不能這樣想,哪怕是恐懼著未知的事情,也一定不能放棄希望。


    迴到西岐城後,墨漪仍是帶著兩人,從僻靜的小路繞道迴去,隻為不被人察覺。


    然而走了一陣後,墨漪忽然停了下來,接著迴身,朝著兩人拱手,疏狂不羈的笑道:“天香閣的美酒天香醉,可是我西岐一絕,弟妹既然好不容易來城裏走走,就一起去喝上幾杯吧。”


    “啊?”百裏九歌詫異,怎麽搞的?墨漪怎麽突然要去喝酒呢?


    下意識的瞅著墨漪,從他的眼中,窺見了一抹暗示的意味。百裏九歌明白了,忙笑道:“真的那麽好喝嗎?今兒個墨漓的身子骨好了不少,我就想喝點酒慶祝下,再迴去照顧他。不過先說好,那天香醉要是沒你說的那麽好喝,酒錢就你付!”


    墨漪笑道:“就算弟妹不說,酒錢也是我付。”


    應長安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十分不爽的臉色,衝到墨漪的身側,揪了墨漪的肩膀罵道:“混蛋!不是說去賭館來兩局的嗎,怎麽又改成喝酒了!那天香閣連個聚眾的彩頭都沒有,哥不去了!你們自己去!”


    墨漪笑道:“那你就先去我府上等著,往北走兩條街再右拐,那個種了雀陽花的院子就是。弟妹,我們走。”


    “好啊,喝酒去。”百裏九歌大步流星的走去,頭也不迴,衝應長安揮了揮手,“你去墨漪家先自己玩會兒,我們喝好了再迴去找你。”


    “白眼狼!混蛋!你們醉死在酒館裏算了!”應長安跺著腳大罵,最後氣鼓鼓的分道揚鑣。


    墨漪迴望了應長安一眼,追上百裏九歌,“弟妹倒是走得急,這樣饞酒。”接著以內力傳音入密:“跟蹤我們的人,有三個去跟著應長安了,剩下的七個還在我們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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