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殷烈火會師的日子,是壬寅年的三月初九。


    那會兒是黃昏時分,大軍行進到荒郊野外,正要安營紮寨時,一名斥候急匆匆奔過來,興高采烈的稟報說,前方五裏處是河洛的軍隊。


    殷烈火,到了。


    這樣的訊息讓百裏九歌喜出望外,激動的想要先率先策馬過去。一年沒見,她很想快些看看烈火。


    墨漓隨即下令:“眾軍在此安營紮寨,我帶五百騎兵,前去會師烈火姑娘。”


    待五百騎兵被點出來,百裏九歌連忙揮著鞭子衝了出去。墨漓也不急,徐徐在後麵跟著。馬蹄陣陣踏過漸高的野草,漸漸的,對麵出現了軍馬的輪廓,當前幾人華麗的衣著在風中輕擺。


    “烈火!”百裏九歌的聲音歡喜澄亮。


    她看見烈火了!


    那華麗的衣裙,精致的發飾,一身的琳琅和魔魅被刻畫得淋漓盡致,即使相隔的遠,仍舊不減精致與大氣的完美相合。


    百裏九歌從馬背上飛躍而下,對麵,一位同樣衣著華麗、俊美挺拔的男子先下了地來,小心的扶著殷烈火下馬,並扶著她朝百裏九歌迎來。


    直到此刻,百裏九歌才認出了這男子是關成。而更讓她吃驚的是,殷烈火已是大腹便便,行走是遲緩的,卻更顯得尊貴雍容。


    “烈火,你懷孕了?”百裏九歌盯著殷烈火的肚子瞧。


    殷烈火柔和的反問:“你的女兒,帶來了麽?”


    “噢,衿兒在睡覺呢,我就沒抱她來。倒是你,烈火,挺著個大肚子還禦駕親征,沒少吃苦頭吧。”


    殷烈火含笑,緩緩的搖了搖頭。


    百裏九歌執了她的手說:“一年多不見,怪想你的,不管怎麽說,今日重逢了我定要和你說說私房話。”言罷拉起殷烈火,朝著墨漓走去,“墨漓,烈火來了。”


    關成跟緊了殷烈火,在另一側小心的扶著。殷烈火朝著他柔和的笑了笑,望向墨漓。


    這一眼亦如四年前的初見,他溫潤清雅、宛若遺世獨立,淺笑著與她問好,無視周遭所有人異樣的眼神。


    四年的時光過後,多少人事已非,唯有彼時真誠的初衷絲毫無改。


    既然無法與他的軌跡重合,那麽,便求得殊途同歸,各自安好在各自的幸福中吧。


    “墨漓……”殷烈火柔和的笑了:“好久不見,你可還好?”


    “在下無恙。”墨漓溫潤淺笑:“烈火姑娘,你一路揮師過來也累了,早些安營休息為好。稍晚些了我與九歌會去看你,有些事情還要和你當麵談。”


    “嗯……”殷烈火喃喃:“那就晚些見,九歌、墨漓……”


    很快,大軍安營紮寨,墨漓、殷浩宸、殷烈火、百裏未明手下的軍隊從會師的一刻起,便是有了同樣的目標和方向。


    殷浩宸與殷烈火的交情算不得多深,再加之他的孩兒很小,需要照顧。是以,殷浩宸並沒有去與殷烈火問候,而是留在軍帳裏陪著妻兒。


    而墨漓和百裏九歌,則帶著百裏嘯和荊流風去私見了殷烈火,並將先帝的遺詔和玉璽也給殷烈火看過。


    眾軍就在此處又休整了兩日,直到三月十一。


    三月十一那晚,皎月如鉤。


    一盞盞軍帳亮著火光,點綴在浩淼的荒野上。


    河洛軍營外,荒野長出的桃花已經開了。在一樹綠絲絛垂墜的柳樹下,百裏九歌和殷烈火並肩而立,同望著廣袤的荒野和寂靜的蒼穹。


    不知道上次這樣貼近的說話是在多久以前了,百裏九歌笑著抬手,把殷烈火肩上的一枚柳葉揮掉,轉眸的時候正巧看見,營門處一道挺拔的身影立著,正靜靜的凝視著這邊。


    百裏九歌笑道:“烈火,關成對你真上心,你就出來一下下,他也守在不遠處看著。”


    殷烈火纖長的羽睫微眨,深深望了眼營門的那人,柔聲曼語:“他對我很好……自我登基以來,是他和靳丞相一直全心全意的幫著我……是他們,讓我少了很多艱難……”


    百裏九歌點點頭,“我知道帝位不好坐,前朝後宮那麽多事你要管,還得懷孩子。我記得河洛的大臣差不多都被你鎮住了,想來不會公然鬧起什麽風浪,倒是你後宮的那些皇夫們,他們沒跟陳皇夫似的給你添亂吧?”


    殷烈火喃喃:“後宮有關成在,屢次的大風大浪他都壓下了,於是有些汲汲營營想要權利的人,便拉攏朝臣、結黨營私,想通過前朝來置關成於死地……那時候,他們捏造了天衣無縫的證據,他們的母家又都是達官顯貴。關成怕我為難,主動認罪,交出了皇夫之印……”


    百裏九歌忙問:“那後來呢,事情是怎麽解決的?”


    殷烈火冷冷一笑:“那些蠅營狗苟之輩,不過是空有jian詐歹毒的心腸。他們既然有膽量陷害關成,那我就讓他們也嚐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滋味!自尋死路之人,我想方設法都給弄死了,以絕後患。”


    “烈火……”百裏九歌幾乎能想到那是怎樣的刀光劍影、血染朝堂,她忍不住問道:“烈火,你走這條路,後悔嗎?每日都那麽勞心勞力,周圍還有層出不窮的牛鬼蛇神。”


    殷烈火幽幽的笑了:“殺父之仇曆曆在目,哪怕是當時有再多的選擇,我也隻會走這條能夠手刃仇人的路。”


    “那如果你報了仇呢?之後又該如何?烈火,我怕你報了仇之後就會生無可戀!”


    殷烈火顫了顫,晦暗的低下頭,“是啊,生無可戀……我原本就已經無法再追隨墨漓了……”


    然而,她又抬起頭來,望向仍在營門前靜靜守候她的人,“九歌,我可以為了任何人活著……關成是我的丈夫,當初我選擇了他,一生我都隻選擇他。”


    百裏九歌緊緊握住殷烈火的手,明媚的笑了:“我還是那句話,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烈火,我願意相信你!”


    “那他呢?”殷烈火驀然問道。


    他?


    百裏九歌反應了過來:“墨漓他……”


    “他的身體狀況如何了?”


    身體狀況如何……


    殷烈火的這一問,百裏九歌隻覺得如鯁在喉。


    離應長安所說的最後期限越來越近了,蟄伏在深心處的恐懼和擔心都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一般,紛亂的飛在百裏九歌的心口,鋪天蓋地,無法喘息。


    她不忍將真相告訴殷烈火,這樣的痛苦,自己承受就好了,烈火的肩上已經壓了那麽多事,肚子裏還有小生命……


    唇角顫了顫,百裏九歌澄澈的笑了出來:“烈火你別擔心,墨漓沒事的,等我們打進朝都,就可以在大商全境搜尋極陽之女了。”


    兩人又聊了約摸三刻鍾,這時,營門前傳來一道淡如白水的女聲:“相思,早些迴來吧。”


    百裏九歌望去,見是洛綺秀,依如上次一般,一襲簡單的布衫,繪著梵語。


    “相思,夜深風寒,迴來吧。”


    殷烈火柔柔的笑了:“皇姐,我這就迴去。”


    與百裏九歌道了別,關成連忙過來,小心的扶著殷烈火,按照她的步速送她迴營。


    遠遠的,隱約聽見殷烈火的喃喃:“心裏不好受是麽?又要責怪我不愛惜身體了吧……”


    “臣夫不敢。”


    殷烈火長長歎息,倚在了關成肩頭,“你和我一樣,也是個癡人……”


    壬寅年三月十五日,舊曆庚午月戊子日,墨漓、殷浩宸、殷烈火、百裏未明揮師壓到西江天險。


    渡江之戰,聲勢浩大,湯湯江水中千帆橫渡,如天兵降臨,勢不可擋。


    恢弘的皇宮中,陰霾如一場大雪灑滿殿宇瓊樓。


    內侍奔逃,宮娥疾走,此時正是他們脫離宮闈、與家人團聚的好機會,沒有誰還想在這裏陪著昏君。


    大殿中,那張閃閃發亮的龍椅前,殷浩宜咬牙切齒的咒罵著,慌神如熱鍋上的螞蟻。殿中僅剩下一半不到的大臣們,也說不出話來。


    “百裏越何在,給朕出來!”殷浩宜忽然暴喝。


    百裏越的心髒咯噔一跳,極不情願的站了出來,“臣……臣在。”


    “還不快去調軍守住朝都?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不夠就把街上的男丁都抓了去湊數,快去!”


    “這、這……”百裏越期期艾艾,“陛下,他、他們那麽多人,臣擋不住啊。”


    殷浩宜的臉上旋起了陰風,他走到百裏越身旁,在他耳畔陰惻惻道:“別忘了你是怎麽坐上奉國大將軍這個位置的,你要是保不住朝都,朕就把當年的事告訴周世子!”


    百裏越嚇得腿軟在地上,“陛下開恩!陛下開恩!”接著便連滾帶爬的衝了出去,“臣領命、臣領命!”


    “你們都還站在這裏幹什麽?現在就都給朕去抓男丁!”殷浩宜朝著眾官員吼道。


    昔年是他大意,沒能早早就殺了周世子以絕後患,才搞得今日這樣狼狽。可是百裏未明呢?浩宸呢?他們怎也如此大逆不道?甚至殷烈火,他都封她護國郡君了,她居然還敢揮師大商……


    想到殷烈火,殷浩宜心生一計。


    嗬,差點就忘了,殷烈火的爹娘,可還在他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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