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參將身上密布著劍孔,血在不斷的流,看得出來他現在的狀態更像是迴光返照。


    百裏未明的劍就指著他,“郭參將,放了寒蟬姑娘。”


    郭參將感受到自己馬上就要不行了,咬牙切齒道:“我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他狠狠的掐起寒蟬的脖子。


    突來的窒息,讓寒蟬瞳孔張大。郭參將把剩下的所有力氣都用在這隻手上了,周遭的士卒們想要解救寒蟬,卻又害怕郭參將會做出更激烈的舉動。


    就在百裏九歌準備擲羽毛的時候,寒蟬低低的歎氣。


    “郭參將,你這麽做是沒有意義的……”寒蟬費力的說出這句話,話音落下的時候,肩膀上的蠱蠶突然彈起來,咬住了郭參將的手臂。


    “啊!”慘叫聲萬分的淒厲。


    郭參將倒在了地上,這迴是再也不會動了,臉和其他露在外麵的皮膚,竟然刹那的功夫就結了一層冰。


    他被蠱蠶的毒凍死了。


    “咳、咳咳……”寒蟬捂著脖子,有些難受,她伸出手,蠱蠶順著她的手臂爬了上來,被她抱在懷裏。


    寒蟬赧顏的笑說:“讓你們擔心了。”隨後便朝著百裏九歌走去。


    百裏九歌鬆了口氣,等著寒蟬走近了,兩個人一起來到江畔。寒蟬衣擺下那圈清泠泠脆響的銀飾,分割了血紅的江水和雪亮的夜色。


    百裏九歌的視線落在了那蠱蠶的身上,詫異的問道:“這就是之前在江裏的那個很大的蠱蟲嗎?”


    “是的,它叫阿白,是我最好的夥伴。九歌,你應該聽說過‘蠱蠶’吧。”


    當然聽說過!傳說中的蠱中之蠱,每一代都隻有黑白兩隻,白為正,黑為邪,兩隻蠱蟲的脾氣和能力是兩個極端。


    寒蟬說:“在我們湘國,專修蠱術的女子被稱為‘草鬼婆’,我和姐姐都師從於湘國首屈一指的草鬼婆,並從她的手中繼承了黑白蠱蠶……師父說我xing子純良,想讓我駕馭黑色的蠱蠶,好控製它的戾氣,可是最後……黑色的蠱蠶被姐姐搶走了。”


    百裏九歌恍然聽出了什麽話外之音,“寒蟬,你剛才說你師父想讓你壓製黑色蠱蠶的戾氣……”


    “是的,如果心xing不夠純正的話,就會被黑色蠱蠶的邪惡所影響,最後人也會變得邪惡嗜殺。”


    “這樣啊……”原來廖昔螢之所以泯滅人xing,和她的那隻黑色蠱蠶也有關係。


    寒蟬繼而說:“有黑色蠱蠶在,我怎麽勸說姐姐她都不聽我的,就連爹也因為羨慕姒瓏的陰陽咒,去給姒瓏當侍者……現在姒瓏已經死了,也不知道爹是去了哪裏……”


    百裏九歌心底一痛。姒瓏,陰陽咒,這始終是她內心深處的一瓢苦澀。


    搖搖頭,不想這些不開心的了,百裏九歌道:“正事要緊,寒蟬,你快告訴我今日這一切都是怎麽迴事。”


    寒蟬答:“之前在河洛我被姐姐抓走了,後來我成功的逃脫,一直在躲著姐姐的追尋……前些日子姐姐好像是受了宗主的命令要去找玉靈君,我也就擺脫了姐姐。那段時間我聽說了很多關於九歌你的事情,很想……再和你見一次。”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卻找到了我大哥那裏?”


    “因為我聽說關西將軍很厲害,我擔心他會對你無情……九歌你為人簡簡單單的,要是被親人傷害了一定很難受,所以我就去了商軍那裏,想要先看看關西將軍是什麽樣的人。”


    竟是這樣,原來寒蟬都是為了她……百裏九歌暖暖的笑了:“謝謝你,寒蟬。”


    寒蟬繼續道:“那個郭參將好像是皇帝派過來監視關西將軍的,他還想要偷偷立功,讓我去偷關西將軍的虎符,將軍就索xing和我一起將計就計了。隻是我並不知道郭參將竟然在丹江裏下毒……於是我急匆匆的趕到這裏,讓阿白去水下吸收毒藥,控製毒藥朝著下遊的城鎮蔓延。”


    百裏九歌道:“滿江血染是在白天就已經下在江裏了,下遊的百姓們會不會已經中毒了?”


    “不會的,下遊最近的一座江畔城鎮,也離這裏有好遠的距離。丹江的流水較緩,毒素還沒有流過去。”


    “那就好。”百裏九歌鬆了口氣。


    寒蟬撫著懷裏的蠱蠶,走到了江畔的駁岸沙地上,俯身將蠱蠶輕輕放進了水裏,“阿白,現在丹江裏還有一些毒藥,你一定要把毒都吸收幹淨才好,不然江畔的人畜會很危險。”


    蠱蠶聽命的鑽進了水裏,接著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緩緩變大。直到變的和白象一般大小,它在水中翻騰起幾個浪花,完全沒入了水中……


    百裏九歌心想,大概蠱蠶要變成這樣,才能將江水中的毒都吸收幹淨吧。


    不禁輕語:“寒蟬,你心腸真好。”


    寒蟬不好意思的笑了。


    “對了寒蟬。”百裏九歌始終記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墨漓的義兄墨漪,從小心髒裏就被下了寄生蠱,後來又被下了連心蠱,和我的姐妹顧憐感同身受。玉衡為了找你去給墨漪解蠱,已經出走好幾個月了,看樣子想來是沒找到你。”


    “墨漪……”寒蟬的眼底浮現出濃濃的遺憾,這樣的神色,讓百裏九歌有種不好的預感。


    “寒蟬,你怎麽露出這種表情?”


    寒蟬遺憾的說:“我不知道墨漪的心髒裏有那種蠱蟲,要是早知道的話,我就可以讓阿白為他解蠱了……”


    百裏九歌道:“至少現在你知道了不是?墨漓可以派人護送你去西岐為墨漪解蠱的!”


    寒蟬搖了搖頭,眼底盡是愛莫能助的無奈感,“不行了,現在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情,三年之內我也沒辦法解蠱了。”


    “為什麽?”百裏九歌怔住。


    寒蟬答:“寄生蠱不同於別的蠱,這是種隻有下蠱者或者蠱蠶才能解得蠱,所以解蠱要靠阿白。但是阿白……吸完了丹江裏的毒後,就要睡上三年,直到將滿江血染的毒完全轉化為阿白自己的毒……”


    “你說什麽?”沮喪的感覺讓百裏九歌的胸口發悶,她用小手貼在心口按了按,喃喃:“這樣的話,墨漪和顧憐豈不是還要等上三年。三年的時間不短,我怕這之中出什麽不好的變故!”


    “九歌,對不起,我愛莫能助……”寒蟬低下了頭。


    百裏九歌搖搖頭,“你別自責,這當然不怪你!”隻可憐了墨漪和顧憐,他們所受的苦,自己竟一點忙也幫不上。還有玉衡,她還不知道寒蟬的狀況,還在找著寒蟬……


    心酸的望著江麵,那懾人的血紅色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淡了,現在已經淡成了淺淺的茜霞色。


    寒蟬蹲下身來,撿起地上的一枝殘枝。小手抹出一小塊平整的沙地,她在沙子上寫寫畫畫……


    畫沙卜算。百裏九歌知道,寒蟬會一些簡單的卜術。


    “寒蟬,你這是在算什麽?”百裏九歌問道。


    寒蟬沒有迴答,隻是專注的畫著、凝視著,唇角那顆絳紅色的淚痣流轉著雪白的月光。


    江水終於恢複了尋常的顏色。


    蠱蠶破水而出,濺起的水花濕了寒蟬麵前的沙地。她站起身來,朝著蠱蠶伸出手去,接下的是變小的蠱蠶。


    它爬到寒蟬的臂彎裏後,便蜷縮成一團再也不動了,它需要睡上三年。


    望著睡著的蠱蠶,百裏九歌哽了哽,問道:“它把江裏的毒都吸走了是嗎?”


    “是的,這樣江水裏就沒有毒了。”


    “那……寒蟬,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寒蟬清泠泠的說:“我要迴湘國故鄉了,好久沒探望師父,阿白也需要在師父的照顧下好好的睡一覺。”


    “這樣啊……那好吧。”百裏九歌終是明媚的笑了:“我們都安好就是最好的,反正總是有離別的不是?寒蟬,前路珍重!”


    “前路珍重。”寒蟬親和的笑了。


    百裏九歌縱身而起,朝著寒蟬瀟灑的揮了揮袖子,在樹枝上起起落落了幾下便迴到了城牆上。


    士卒們緊張的圍著她,生怕她會在不注意的時候被寒蟬暗算,百裏九歌笑著揮開他們,隨後望向百裏未明。


    “大哥,現在該是我們兩軍之間的事了。”百裏九歌定定道:“你還要攻城嗎?”


    百裏未明調轉了馬頭,幹脆的落下一句:“留下兩千人收殮屍體,其餘人等隨本將返迴凡城!”


    “是!”商軍將士們也判斷得出來狀況,當下齊齊應聲。


    馬蹄聲遠去了,留下來收屍的人聲音很小,肅殺的風唿中,寒蟬遠遠的朝著百裏未明福了福身,再朝著百裏九歌點頭,隨後離去。


    百裏九歌就在城樓上,目送著寒蟬的背影。她並不知道,此時寒蟬的唇角翹起了欣慰的笑容,因為寒蟬透過剛才的那場畫沙卜算,看到了關於極陽之女的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隻是,在得來之前,卻……


    寒蟬的背影逐漸消逝在遠處的亮白中。百裏九歌移迴目光,對墨漓說:“總算是有驚無險的熬過去了,我得趕緊去瞅瞅孤雁是不是把解藥都弄完了。”大喇喇的打了個哈欠,“真困!墨漓,我先去了,待會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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