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木屋裏過得這一晚,對百裏九歌而言,是永生都不會忘記的幸福夜。


    燈燭下,她和娘親靠在一起,共同哄著衿兒,互相傾訴著說不完的話。爹和孤雁在旁邊聽著,時不時笑著說上兩句。


    親人們聚在一起,彼此間掏心窩的談笑,天倫之樂莫過於此。百裏九歌深深的笑了,心想著要是墨漓也在的話,那這個夜晚一定會是無可挑剔的滿足。


    當夜,百裏九歌親自為荊流風按摩了身子,兩人抱著衿兒,擠在一張榻上,因著心裏激動,一直夜話到後半夜,以至於次日兩個人都是快到中午才醒。


    就這麽吃了些飯後,百裏嘯和荊流風稍微收拾了東西,準備隨百裏九歌一道離去。孤雁也趁著這會兒去采了些靈草,一並兜著。


    百裏嘯和荊流風畢竟是在這裏住了十九年,雖說是十九年困頓又遁世的日子,可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如今要迴到塵世中,荊流風因著舍不得而落下淚來。


    百裏嘯連忙為她擦拭淚水,頗是見不得愛妻傷感,連連低聲安慰。


    正好孤雁這會兒背著個大兜子迴來了,見了此情此景,笑著對百裏九歌哂道:“我怎麽覺得百裏將軍這一出有點像妹夫啊。”


    百裏九歌笑著抬腿,作勢踹了踹。


    卻道百裏九歌和孤雁兩個因著在這裏過夜,外頭的昆山雪凰和大雁便徹夜都沒有離開瀑布邊。其間百裏九歌也有請幾隻麻雀去給雪凰帶話,不過雪凰和大雁素來忠誠,硬是一夜都守在瀑布附近。


    按照孤雁前天夜裏觀天象所得出的結論,今日萬裏無風,是個出行的好日子,而事實正是如此,雪凰和大雁沒有受到風的幹擾,縱然路程迢迢,卻飛得甚是享受。


    到得鳳凰穀的那日,漫山遍野的鳳凰花豔紅逼人,倒顯得百裏嘯老去的官服和荊流風那一身簡單布衫太是黯淡。


    百裏九歌牽著荊流風的手,親自帶著她走上通往展空台的小徑,爾後,在展空台上,他們看見了坐在棋盤前的易方散人。


    “爹、娘,那就是我師父!”


    望向易方散人,百裏嘯和荊流風不禁怔愕。十九年的歲月在每個人臉上都留下了那麽多的痕跡,昔年意氣風發的司空易已然不見了,如今的那人連頭發都已經斑駁。


    適逢這時,易方散人轉眼望來,本要張口嗤百裏九歌一句“聒噪”,那話也卡在了喉嚨裏。


    他愕然的盯著百裏嘯和愈月,從他們的身上看出了年輕時的熟悉輪廓,不知不覺,手裏的棋子鏗鏘一聲砸在了棋盤上,他也沒有意識到。


    孤雁將一兜子的靈草往易方散人麵前一放,笑著哂道:“九歌的親爹娘找來了,故人重逢,爹心裏感覺怎麽樣?”


    易方散人再度愕了愕,眸底隱隱泛開感動的潮濕,他站起身走了過來。


    可就在百裏九歌以為師父要和爹來個抱頭痛哭的時候,卻見易方散人滿臉怒火,劈頭蓋臉道:“百裏嘯你這個死老頭子來老夫的鳳凰穀是幹什麽的?黑鳳是老夫親手養了十幾年的閨女,你以為你迴來了就能直接給討迴去?想得美!”


    “啊?”百裏九歌大掉下頜。


    “爹,能不能別丟人。”孤雁風中淩亂。


    “聒噪,都給老夫閉嘴!”


    易方散人毫不客氣的吼了百裏九歌和孤雁,這會兒已經衝到了百裏嘯麵前,理直氣壯道:“那周世子是老夫的賢婿,老夫才是正牌老丈人,哪輪到你這半路出家的!你跟老夫玩詐屍玩了十九年,親閨女都是老夫給你養大的,你把老夫當猴耍嗎?老夫這鳳凰穀的規矩,皇親國戚與朝廷命官不得入內,還不給老夫滾出去?!”


    百裏九歌烏雲蓋頂。


    孤雁扶額,“爹你那張老臉不想要就算了,我還要臉呢好不?”


    “聒噪!”易方散人怒氣衝衝。


    反觀百裏嘯,這會兒卻隻是感動的笑了,笑容裏亦多了幾分滄桑的味道。


    千言萬語,最終是化作深切的一句:“司空易,別來無恙?”


    易方散人狠狠唿吸,沉默良久,接著竟是抹起眼淚來。


    百裏九歌驚訝的望著老淚縱橫的師父,印象裏這是她第一次見師父哭,可想而知,師父和爹從前在朝都的時候一定關係非常好吧,就像是殷浩宸和大哥那樣肝膽相照。


    曾以為陰陽兩隔的好友,闊別十九年,驀然重逢,這樣澎湃起伏的心潮,她又如何不懂?


    百裏嘯拍了拍易方散人的肩膀,道:“百裏越幹出的混賬事,九歌和我說了。司空易,你受苦了。”


    易方散人抹一把老淚,悵然的閉眼,抽了抽鼻子,穩定好了心神,睜眼說道:“都過去那麽久的事了,何必提了掃興?老夫隻慶幸沒有冤冤相報,而是將九歌一並帶來了鳳凰穀。冥冥中自有天意,原來老夫養大的是老友的女兒……”


    孤雁忘了識相,偏偏插嘴說:“爹剛不還說黑鳳是你女兒麽,怎麽前言不搭後語?”


    “聒噪,死小子給我滾到看不見的地方去!”易方散人袖子一揮,很幹脆的給孤雁指了個方向,請他滾。


    孤雁朝那邊一看,臉都綠了,嚷道:“那邊是懸空的,爹是讓我從展空台跳下去摔死嗎?”


    易方散人陰陽怪調的哼了一聲,一時沒理會孤雁,朝著百裏九歌努努嘴,“黑鳳,你過來。”


    百裏九歌依言走上前去,大喇喇喚道:“師父請說。”


    易方散人沉默片刻,道:“你先休整一日,明早寅時,為師在後山等你。”


    後山正是百裏九歌從前練武的地方,隻是以往都是孤雁帶著她的,或者她一個人練武,師父是不會去的,此番……


    百裏九歌疑問:“師父,你去後山做什麽,從前你指點我們不都是在展空台嗎?”


    易方散人舉目遙望,漫山遍野的鳳凰花被一陣風刮起,成了場豔紅的雪,淅淅瀝瀝的落了百裏九歌滿肩,可易方散人的衣裳卻纖塵不染。


    他定定道:“徒兒,從明日起,為師傳你天璣迷陣。”


    百裏九歌仿佛是吃下一枚火藥彈,心中大驚:“師父,你說什麽?”


    孤雁也驚呆了:“天璣迷陣?!”那麽兇煞的上古陣法,爹早說了不會傳授給他們的,而今卻……


    孤雁很快便會心的笑了,其實,將天璣迷陣教給黑鳳又有何不可呢?以黑鳳的品格,哪怕是習得了兇煞強大的天璣迷陣,她也絕對不會濫用害人的。


    百裏九歌漸漸從吃驚中迴過神來,仍是不解的問道:“師父決定好了嗎?就不怕我習得了天璣迷陣會大肆使用,然後不知會有多少人遭殃。”


    易方散人肅然道:“為師信得過你,不過該履行的過程還是要履行的。黑鳳,跪下,對天發誓,你是為了要保護許多人的生命才使用天璣迷陣。”


    百裏九歌一怔,旋即笑了:“徒兒明白。”


    荊流風將衿兒抱過來,百裏九歌雙手抱拳,跪了下去,澄澈的望向易方散人那無底洞般的眸子,堅定道:“黃天在上,厚土為證,我百裏九歌他日使用天璣迷陣,隻為保護許多人的生命,絕不為禍眾生!倘一朝背棄誓言,願受天罰,罰我欺師滅祖!”


    一聽“欺師滅祖”四個字,易方散人差點氣得跳腳了,“死丫頭你發個毒誓扯上老夫做什麽?怎麽你背棄誓言反而滅得是老夫?!”


    “啊?”百裏九歌愣了愣,趕忙將自己剛才說的話又想了一遍,不對不對,這誓發得不對,她讓老天爺罰她欺師滅祖,那被滅被欺的不就是師父他老人家嗎?


    “錯了錯了,剛才的不算數,重發!”


    百裏九歌再道:“我要是哪天使用天璣迷陣為禍眾生了,就罰我……罰我被師父滅掉!”


    易方散人滿臉黑相,惱得嚎道:“你明知老夫心裏疼你,還說罰你被老夫滅掉,你這是故意為難老夫的嗎?氣煞我了!”氣得狠跺腳。


    荊流風忍不住捂嘴發笑,百裏嘯見狀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孤雁則笑得身子都站不直了,“哈哈,爹,你真是自尋煩惱啊……”


    孤雁笑著笑著就被易方散人瞪了一眼,孤雁翻了個白眼,乖張的望天去了。


    百裏九歌從地上站起,見易方散人氣鼓鼓的,索xing來到易方散人身後,為他捏肩捶背,笑言:“好了師父,為人要豁達,我心誠老天爺會知道的,我絕不會拿著天璣迷陣去幹有違天理的事!”


    易方散人陰陽怪調的哼道:“還算懂事,老夫沒白教你。”


    “當然沒白教。”百裏九歌笑答。


    她敲打著易方散人的肩骨,說道:“今日我先安頓下爹娘,師父你和我爹娘肯定還有好多話要說,你們就好好聊著。明日寅時我定去後山報到,隻會提早不會來遲。相信兩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將武功全都練起來,到那時候我就可以帶著爹娘迴去與墨漓會合了。”


    說到墨漓,心口蟄伏的思念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般,瞬間就飛得鋪天蓋地。想著墨漓每日每夜都在忍受著陰陽咒,百裏九歌便感到一陣陣的心疼。


    她咬咬牙,堅定的望向西岐城的方向,道:“孤雁,我希望你能先去西岐,把九色靈芝和其他的靈草送給墨漓,我擔心他。”


    孤雁無所謂的一笑:“沒問題,你好好練武吧,這點事包在我身上。”


    百裏九歌會心一笑,感激之意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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