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姑娘!”


    當墨漪用著最快的速度抵達時,見到的卻是這一幕。不想急匆匆趕至,換得的竟是失之交臂。


    怒火從胸口狠狠的撞上來,犀利的殺氣,卷過木葉蕭蕭,令所有侍者心驚肉跳。


    一陣冷風自眾人間穿過,墨漪已經到了崖邊,冷冷的望著所有人,衣擺因灌了風而如欲起的飛鳥。


    侍者們嚇得趕緊收劍,跪在地上,“見過墨漪公子!”


    他轉身淩空,投入懸崖之下,在侍者們的驚唿聲中沒了蹤影。


    眾侍者麵麵相覷,接著,其中的幾人突然悶聲慘叫,噴出大口的血,倒地斃命。而這幾人,正是方才將顧憐逼得落崖的那幾個,竟是被墨漪掃出的袖風震斷了七經八脈。


    陡峭的山壁上,遍生樹木,墨漪飛簷走壁、四處借力,往山穀的方向而下,尋找顧憐。心中也不免歎息,出了這樣的事,沒辦法去和弟妹會合了……


    山中不知時間飛逝,百裏九歌拄著樹棍,沿著一條小徑,朝著山下走去。


    這途中,她幾度想要找到機會迴返,可這整片地帶都陷入了姒瓏的控製,那些侍者源源不斷的從各個出口冒出來,不管她走到哪裏,都能見到他們拿著劍恐嚇她。


    百裏九歌隻得繼續這麽走下去。


    夏日的白天長,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起,天將黃昏。百裏九歌迴望著蜿蜒起伏的高山,半聳入煙雲之中。她就站在山麓上,此番隻覺得自己身在廣闊岐山,渺小的舉目無親。


    也不知道墨漓怎麽樣了……想到他蒼白的臉色,皺起的眉心,百裏九歌就酸澀難當。


    很快,黃昏就變作幽邃的藍紫色,月如金盤,悠悠然懸掛於層雲中。百裏九歌很是疲憊,見到不遠處亮著點火光,顯然是一座民宅點著蠟燭。


    她想了想,自己總得找個地方借宿,便走了過去。


    到了民宅前,百裏九歌叩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窄縫,一個年輕村婦的臉映在手中托著的燭台燈火中。


    村婦問:“姑娘是……”


    百裏九歌答:“我是西岐城裏的乞兒,今兒個早上來山裏撿東西吃,卻迷了路。還請你行行好,收留我過一晚吧,我隻求有個饅頭吃,有點水喝,有地方睡就好。”


    那村婦看著是個淳樸的,將門開大了些,側身讓百裏九歌進來。


    “謝謝你。”百裏九歌點點頭,視線掃到村婦的肚子,竟也是身懷六甲的。


    她愣了愣,而村婦也發現了百裏九歌寬鬆襤褸衣衫下的身材,詫異的詢問:“姑娘肚子裏的孩兒與我看著該是一般大,你相公呢?怎麽讓你一個人流落到山裏了?”


    百裏九歌忍著心頭叫囂的思念與憂心,迴道:“我們走散了。”


    村婦歎了口氣,拉了百裏九歌的手,“你快進來吧,我這鍋裏正好熱著些粥,你吃點東西,可不能把孩子餓到。”


    百裏九歌道了謝,村婦關了門,兩個人來到桌子旁坐下。這屋中的陳設很是簡陋,牆上掛著些獸皮和老化的**、叉子,百裏九歌認出這家的男主人應該是山裏的獵戶。


    一碗粥和一個饅頭被遞到百裏九歌麵前,“姑娘,吃吧。”


    “噢,好,謝謝。”百裏九歌也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一想到今日意外頻出,害怕萬一這個村婦也是姒瓏的手下怎麽辦?


    於是假裝低頭整理衣衫,直到看著那村婦開始喝粥吃饅頭了,百裏九歌才放心的吃起來。


    餓了一天了,這普通的稀粥和幹巴巴的饅頭,這會兒吃起來別樣美味。百裏九歌已經好久沒有這般狼香虎咽過了,一個饅頭沒吃幾口就吃了幹淨,因著心裏想念墨漓,隻覺得吃進肚裏的都是難言的苦澀。


    但她不會垮下來,她一定要蓄足精神,走出岐山!


    吃好了飯,外頭已經完全黑下來,山中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望來還有些詭異懾人。


    那村婦歎了口氣,從櫃子裏取了個布袋出來,布袋裏頭有個小布囊。她打開布囊,倒出兩粒藥丸,其中一粒給了百裏九歌,另一粒她自己就著水喝下。


    百裏九歌將藥丸拿到鼻尖,嗅了嗅,分辨出了這裏頭的用藥,原來是安胎藥。


    不禁想起禦醫曾和她說過,胎兒長了幾個月後就相對穩定了,小腹抽疼這樣的事很少發生。百裏九歌憶起自己自從懷孕後,總是在始料不及的情況下,肚子疼的要命。這事墨漓也請禦醫給她看過,但禦醫又說她的身子和胎兒都沒什麽問題。


    此刻坐在昏暗的燭台下,細想著這些問題,百裏九歌隻覺得古怪。


    自己和孩兒都沒有問題,那為什麽總是小腹抽痛呢?還有這名村婦,她也有類似的情況?


    百裏九歌問了出來:“你每天都要吃這安胎藥嗎?”


    “是啊。”村婦苦笑著答了,為百裏九歌倒了水,“本來我這一胎都大了,很安穩了,可都怪我自己不爭氣,總是被我相公氣到。我懂點醫術,怕傷了孩子,便自己配了這安胎藥吃。”


    百裏九歌剛才也看出來了,這安胎藥配置得很得宜。她就著村婦遞來的水,喝下安胎藥,見那村婦神色恍惚,便問:“你相公做了壞事嗎,你幹什麽總被他氣到?”


    村婦愁眉不展的答:“剛嫁給他時,郎情妾意你儂我儂,那時候我真的很滿足。誰知道過了沒幾個月,他對我膩了,再加上我一懷孕,他更是經常徹夜不歸,有時候過好幾日才迴家,身上都帶著股窯子裏的脂粉香。”


    百裏九歌不禁憤憤,想了想,安慰道:“你雖然很不幸,但還是可以選擇離開的,就非要和他過下去嗎?”


    “唉,姑娘你這說的是哪裏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一個婦道人家,沒被他休了都已經是好的了,要真是棄他而去,我連怎麽養活自己和孩子都不知道。而且,我對他始終都是……”


    “始終都是愛著的對嗎?”百裏九歌不難猜知。


    村婦點了點頭,愁眉擰得教人揪心。她撫著肚子,終是因為想著自己還有個孩子而露出些笑意,接著便和百裏九歌一起收拾了桌子,掌燈去給百裏九歌安排住處。


    由於這民家很小,村婦又說她相公今晚定是又要夜不歸宿了,是以,百裏九歌同意和這村婦擠一個被窩。


    夜深了,村婦將燈熄滅。兩個人蓋好被子,因著都是孕婦,不免親近些,聊了好些事情。百裏九歌原本不想有所欺瞞的,但因為自己孤身落在岐山,武功又全廢了,不得不在言語間也多出幾分謹慎來。


    後來聊得也有些口幹舌燥了,兩個人漸漸沉默,困勁一股腦的襲來,百裏九歌打了個哈欠,腦子沉沉的就要入睡。


    這時……


    有人敲門了。


    那叩叩的聲音,驚醒了百裏九歌。身側的村婦也坐起身來,不可思議的猜測:“難道是我相公迴來了?”


    村婦爬下榻,“姑娘你先休息,我去門口瞧瞧。”


    “哦,你注意點。”百裏九歌囑咐了句,緩緩躺好,撫著肚子,眼底忍不住惹上些惆悵的味道。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迴到墨漓身邊呢?她想他,好想好想。


    屋子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踏了進來,腳步聲很沉,踉踉蹌蹌的,像是喝醉了酒。


    接著就是那村婦的聲音:“相公您迴來了?妾身這就扶你坐下,為你端來熱水。”


    “給老子滾邊兒去!”男子粗魯的低吼著,隨之而來的是一番拉扯聲。


    那村婦被推開,撞在了桌子上,摔坐在地,她痛苦的捂著肚子喊道:“相公,房間裏是我收留的一個姑娘!”


    百裏九歌意識到事情不對,坐了起來,轉眼就看見門被撞開。一個年輕男子跌撞著邁進來了,粗魯的啐了一口,頓時酒氣和脂粉味撲向百裏九歌。


    她被嗆得皺了皺眉,下意識的蹬上鞋,想下榻先去看看村婦的情況。


    可是百裏九歌剛站起身,麵前那男子就帶著一身酒臭撲上來了,房門距離床榻很近,他這麽過來也不過三步。


    百裏九歌因著大腹便便又武功盡失,沒法躲閃,被男人給按在了榻上。她連忙側開身子,護住了小腹,鼻尖全是酒味和脂粉味混合成的濁臭,吸上一口都惡心的想吐。


    她想說“你醒醒”,但當接觸到男子眼底幽暗灼熱的目光時,百裏九歌的心猛顫。這男人竟是要對她……


    “快醒醒!”她一掌拍在男子肩膀上,沒了內力,這一掌打得男人不痛不癢。


    他迷迷糊糊的搖了搖腦袋,接著又掛上猥瑣的笑容,滿口浪語:“牡丹姑娘,老子可想死你了,來來,先讓老子香一個!”


    百裏九歌忙扭臉避開,那人的臘腸嘴就險險擦著她的鬢角而過,百裏九歌不敢掙紮,怕傷了孩子,隻得厲聲道:“你認錯人了,我是來借宿的乞兒!”


    男子困惑,粗聲大笑:“牡丹姑娘,你瞎說啥呐?連大爺我都不認得了?來,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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