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九歌已然驚呆,目不轉睛的盯著子祈衝進屋中又把迴魂草端出來。那瑩亮的花朵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心底在這一刻思緒萬千。


    自己真傻,竟不知道子祈的迴魂草就是買給墨漓的!自小就中了陰陽咒的人能有幾個?可自己,竟傻的連這都沒想到!


    不過,這樣也很好不是嗎?墨漓的病該是有得治了……


    不由的破開一抹笑容,捂著尚還在發痛的胸口,緩緩起身,在鬼醫的攙扶下朝著子祈走去,邊走邊道:“子祈,謝謝你幫了墨漓。”


    這會兒子祈已經將迴魂草的花摘下,不知從哪裏翻出個布囊,裝了花進去,做成個香囊,直接就把這香囊塞進墨漓的衣襟裏。


    忙完了這些,她看向百裏九歌,瞬間大驚道:“黑鳳姐姐,你……你的真顏原來是這樣的啊,怎會有道傷疤呢?誰幹的,為什麽不治好?!”


    百裏九歌不大想解釋,隻得再重複一遍:“這事以後再說,總之謝謝你幫了墨漓。”


    子祈也沒問了,笑道:“黑鳳姐姐不用謝我,我從小是孤兒,家裏人都死光了,墨漓就像我親哥哥一樣很照顧我的!為了墨漓,一盆迴魂草根本算不得什麽!”


    百裏九歌不禁詫然發問:“你從小不都在曇花穀嗎?曇花穀在河洛國,你怎麽和墨漓這麽熟?”


    子祈笑答:“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也是江湖人,哪裏都去。就像黑鳳姐姐你,不也是朋友遍布列國嗎?”


    說的也是。百裏九歌點點頭,也懶得去懷疑什麽,便將子祈的話當真了。


    可孤雁卻是萬般不能再容忍,驀地飛身而上,儼然是衝動的要攻擊墨漓。


    子祈臉色一變,五指間霍然飛出銀亮亮的細線,朝著孤雁刺了過去!


    一陣刺耳的響動,這聲音如裂帛一般。隻見孤雁翻袖射出了十幾枚大雁羽毛,與子祈的銀線撞上,頓時銀線被擊迴到子祈的手中。


    強烈的反彈力傷到了子祈,她趔趄幾步,被墨漓從後麵扶住,五指之間已是鮮紅的血痕。


    墨漓眸色一暗,“子祈,你受傷了?”


    子祈笑道:“沒事!”接著便翻臉罵起了孤雁:“喂!你很討厭好不好,修為比我高又有什麽了不起,你年紀還比我大呢!孤雁大叔,我可告訴你啦,都是七花穀的人,你別帶頭內訌!”


    她大張雙臂將墨漓護在身後,因著身量還未完全長成,整個人才到墨漓的胸口那麽高。她罵道:“我不管墨漓是哪裏礙著你了,反正我不許你動他一根指頭,否則的話我定割了你一條腿!哼!”


    “你、你——”孤雁氣得差點沒翻過去,簡直想抄起門邊的掃帚扔子祈滿臉。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僵,鬼醫連忙咳嗽了幾聲,這才讓那兩人都冷靜下來。


    百裏九歌看著事情發展成這樣,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再看這夜也重了,生怕墨漓的身子骨撐不住,便招了昆山雪凰過來,要它送墨漓迴去。可又怕路途遙遠,墨漓在路上出什麽事……索xing下了決定,跟墨漓一起迴朝都。隻不過自己可不能就這麽迴世子府,所以將他送迴後她便去別處轉悠。


    於是率先跳上昆山雪凰的背,朝著墨漓伸出手去。


    孤雁的臉色又變了,忙道:“黑鳳,你幹什麽去?!”


    “送墨漓迴朝都!”她衝著孤雁笑了笑,說道:“你不必擔心,剛才那一掌鬼醫前輩都幫我化解了,鬼醫前輩,多謝!還有子祈,你是要跟著我去朝都,還是怎樣?”


    子祈跺了跺腳,罵道:“先不去啦,我這幾天累壞了,要好好睡幾天再說!等我養好了精神就衝去朝都,一定把子謙師兄給挖出來!”


    既然如此,那就隨她去了。百裏九歌再度望向墨漓,就這麽伸著手,等著他前來。


    這片刻,似乎看到他唇角一抹心疼卻又寵溺似的笑意,那樣朦朧的宛若幻覺,直到他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百裏九歌才突地一怔,笑了笑,將墨漓拉到昆山雪凰的背上。


    她囑咐:“等凰兒飛起來了,風會很大,我坐前麵幫你擋著風,還有你這鶴氅,也不束嚴實一點。”


    說著說著就自己動手,攏緊了墨漓的衣衫。這一幕全落在幾人的眼中,孤雁已經無語到不想說話了,子祈卻像是發現了什麽事一樣,恍然驚唿:“黑鳳姐姐,倒是你怎麽也跟墨漓這麽熟啊,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對哪個男人照顧得這麽細心呢!”


    百裏九歌心髒一突,唯恐子祈再說下去自己就穿幫了,連忙揮揮手,命令昆山雪凰快些離開。


    雪凰展翅,如笙簫般的長鳴一聲,徐徐升起,平穩的衝上天雲,朝著朝都的方向而去。


    百裏九歌這才鬆了口氣,怕墨漓會問她什麽,便隻望著前方,連頭都不迴,殊不知身後的人早已洞穿了一切,這會兒淺淺歎出一口氣,一手繞過她的腰,將這纖細的身子攬向自己。


    “墨漓,你幹什麽?”


    百裏九歌一驚。卻還來不及說出下下句,整個身子就已被墨漓收入懷中。


    她不由的僵住,感受到他用鶴氅將她也一並罩住,冰冷和溫暖像是兩股溫柔的風,吹進百裏九歌的內心深處。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了,隻知道兩個人就這樣依偎在暖和的鶴氅之下,貼得緊緊的,而迎麵吹來的夜風,仿佛也小了好多……


    後來在朝都城外,百裏九歌見著了墨漓的馬車,禦風就在馬車前定定的站著,如石像一般。


    乍見百裏九歌時,禦風臉色猛的一變,當堂拔劍指了過來,吼道:“竟然是你!黑鳳姑娘,你昔日所作所為害了世子殿下太多,那時殿下仗義相助,九色靈芝也給你了,如今你還想怎樣?”


    墨漓攬著百裏九歌,走向禦風,小心的收迴了鶴氅,淡淡道:“禦風,我們迴府。”


    禦風有些不甘,但也明白墨漓不欲他多說,便扶了墨漓迴到馬車之中,瞪了百裏九歌一眼,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那馬車遠去了,車中人卻掀開了窗簾,幽月般的眸中有著牽念的目光,穿過重重夜色,與百裏九歌目送的視線癡纏。


    這一瞬,她心思一動,驀然覺得,自己的心很暖很暖,亦如身上還存留著鶴氅的餘溫和曇花的幽香,絲絲縷縷的盤繞在周身,雖是淺淡的仿佛琢磨不定,卻又會在不經意間牢牢的種入她的心田,開出傾世桃花,再不能割舍……


    可是忽然,一道思緒劃過腦海,百裏九歌這才驚覺,自己此刻畢竟是黑鳳的模樣,為何墨漓看她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九歌”?難道真如鴇媽媽說的一般,墨漓識破她了?


    小臉倏地紅如石榴,眼下墨漓也走了,百裏九歌直想破罐子破摔。


    後來,夜色漸漸深了。


    百裏九歌換迴了一襲紅衣,貼好了人皮麵具,在朝都的長街上一路走過。


    街上已然隻剩下零星的行人,值夜的更夫正敲著銅鑼,巡視街道。


    百裏九歌仰望著滿天繁星,吹著夜風,有些拿不準自己到底該去哪裏。迴芳菲館,又怕顧憐還沒有消氣,去南石道街的米鋪老板那裏,似也不妥。想了想,還是決定在街上轉到深夜,再迴鍾山去罷了。


    可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了熟悉的律動,那是木軲轆在地上滾過的聲音。


    百裏九歌不能置信,連忙望去,果真看見一道蕭條的人影從暗夜中浮出,那人有著及腰的卷發和魔魅的長睫,正坐在輪椅上,緩緩而來。


    “烈火?!”百裏九歌連忙迎了上去,半蹲下身,執起殷烈火的手,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街上轉悠?身邊也沒個侍從跟著,這多不好!”


    殷烈火柔和的笑著,眨著羽睫,慢聲細語道:“我是去接我的養父迴府……”


    “左相大人嗎?這麽晚了他還在外麵?”


    “是。”殷烈火指了指前方,眉眼微垂,訴道:“父親勤政愛民、鞠躬盡瘁,可這些天,他上書陛下都沒有成功,隻得去拜訪陛下的叔叔裕親王,想懇請裕親王能幫著呈遞諫書。”


    百裏九歌愕了一愕,早聽聞殷左相剛正不阿、愛民如子,想來為了苦諫殷浩宜那個敗類,定是嘔心瀝血了許久。卻是殷浩宜……“殷浩宜為什麽不看殷左相的諫書?”


    殷烈火嘲諷道:“有百裏青萍在,又如何能指望他重振朝綱?”


    百裏九歌明了,亦不由的想到了宮中的元皇後。真是無奈,那樣一位正氣凜然、母儀天下的女子,卻依舊治不住狐媚惑主的百裏青萍,看來殷浩宜真是渣到底,直該被從皇位上踹飛!


    正想著呢,前方街道上有人行來。


    殷烈火一聽那腳步聲便知是殷左相了,連忙唿了一聲:“爹。”


    殷左相輕抽了一口氣,“烈火?”快步走了過來。


    百裏九歌也拱手行了個禮,仔細一看殷左相,似是比上次見他時更為消瘦蠟黃了,顴骨突出得也更明顯,眼底布滿血絲。


    百裏九歌看著很是刺眼,不由道:“昭宜帝原本就不是什麽好鳥,如今更是越發的昏庸。左相大人就是把心都嘔出來,也未見得能讓他迷途知返!那種人根本不配當皇帝,還不如換成殷浩宸呢!”


    殷左相臉色一變,忙道:“此話萬不能再說!若是被人傳出,不但你要遭殃,還會牽連宸王殿下。”


    百裏九歌一怔,也清楚在這朝都中說話辦事都要瞻前顧後,真是討厭死了。要不是怕牽連到殷浩宸,她鐵定還會繼續說下去的。


    殷烈火適時的結束了對話,道:“天色晚了,我見爹還沒有迴府,便自作主張找來。爹,今晚讓九歌留宿在左相府可以嗎?”


    殷左相慈祥的笑了笑:“當然可以了,若是世子妃確定不迴世子府的話,老臣這邊很歡迎你下榻。”


    百裏九歌心中一喜。正好!今晚有地兒住了!


    便道:“多謝殷左相了!墨漓那邊我跟他打過招唿,今晚不迴去。”說著便推起了殷烈火的輪椅,略低下頭,朗然一笑:“烈火,今晚可又要和你擠一個被窩了,我睡覺可是一如既往的安生!”


    殷烈火忍俊不禁,扭過頭柔和的笑望百裏九歌,很想告訴她其實她睡覺一點也不安生,不是擠別人,就是把自己弄得貼了牆根。


    一路歡聲笑語,紓解著壓力,三人一同迴去了左相府,府中的女主人霍氏正站在門口等待丈夫歸來,在見到三人一同迴來時,笑顏浮現,連忙迎了他們進去,端來了宵夜。


    於是這一晚,四人圍坐一桌,共同吃了宵夜,氣氛是說不出的樸實溫馨。而百裏九歌,因著這一天下來很是疲憊,吃完了宵夜便睡下了。


    夤夜子時,左相府的書房還亮著燈火,那是三根普普通通的白蠟燭,就點在殷左相的書案上,連托盤都隻不過是普通的碟子。殷左相身著中衣,披著外袍,仍坐在已經裂開很多道裂痕的桌案前,寫著什麽。


    蠟燭的火光太暗,又搖曳不定,他隻能眯著眼,才能看清筆下的一個個字。


    “爹,喝些清茶吧。”


    木軲轆滾動的聲音從外而內的傳來,殷烈火親手端著清茶,來到桌案前,眉頭無法舒展,喃喃:“日日夜夜,爹都在辛苦的寫著諫書,若是這些諫書能達到昭宜帝的手裏,便也罷了。隻事實卻是,他終究太令人失望。”


    殷左相歎了口氣,抬頭望著女兒,憂傷的迴道:“聖上還年輕,難免會走彎路錯路,為父身為他的長輩,又是他的堂叔,哪怕是肝腦塗地,也要為我大商的江山社稷著想。”


    “江山社稷……?”殷烈火的聲音,薄涼如冬夜裏降下的霜,“江山社稷,那是給有能力的人準備的,而像陛下那種人……”後麵的話未說出口,卻已然是帶著冷絕的氣息,冰凍了周遭的空氣。


    殷左相也不由得凝視殷烈火,兀的覺得,他的女兒在這兩年中似乎長大了很多,從她身上泛出的氣息不再是灰暗的了無生趣,而像是……多了幾分鬥誌和目標。


    他冷不丁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烈火,為父曾聽人說,為父外出公幹的時候,你常常請那周世子過府,可有此事?”


    “有。”殷烈火不緊不慢的承認了,幽幽吟道:“同是淪落之人,也就容易熟識些,我與九歌也是這樣成為朋友的。”


    殷左相下意識的點點頭,眸色深了深,卻是沒再問了,繼續專注的寫著諫書。那一字字,不論是提倡興修水利,還是鋪路造橋,亦或是加強舉國教育,都是他在經過縝密的思考規劃後所提出的,寫得具體而精確,字字都是心血。


    望著燈下鞠躬盡瘁的父親,殷烈火驀然長歎。此刻的她別無所求,隻希望明日這諫書能被遞到昭宜帝的麵前,讓父親的心血能夠見到天日。


    驀地聽聞殷左相道:“你快去歇息吧,為父還差最後一些,寫完了便去就寢。”


    “爹,我想陪在這裏,等著您歇息。”


    殷左相慈祥的一笑:“烈火,你的孝心為父都知道,你不用在這裏陪我了,去勸你娘先睡下,我稍後便去。”


    殷烈火想了想,點頭告退,轉著輪椅離去了。


    目送著殷烈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殷左相提筆,蘸滿了墨水,在諫書的最後,用著加倍的力道落筆,寫出兩行鮮明遒勁的字——


    “狐媚惑主,朝綱不振。”


    “苦諫陛下,疏遠佞妃!”


    落筆的一刻,一滴汗水滑落額角,不知是因為這十六字用力太大,還是因著這內容太過尖銳。


    殷左相最終隻是放下了筆,蓋好硯台,將諫書裝進了布袋之中,又收拾了書案。一切落定後,才長歎著吹滅燈燭,就寢去了。


    翌日,整個左相府醒的最早的是百裏九歌,也不知為何昨晚沒睡好,一個夢接一個夢的,醒了七八次,隻得早早起了,料理好一切,在左相府的小花園裏唿吸新鮮空氣。


    後來一起吃了早飯,霍氏服侍殷左相穿戴官袍,一家人將他送到府門口。


    臨行前,殷左相忽然頓住了,接著迴步而來,將霍氏一拉,摟在了懷中。


    這罕見的一幕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驚唿,就連殷烈火都眼睛張大,不能置信的問道:“爹……?”


    “沒……我沒事。”殷左相似意識到什麽,放開了霍氏,卻是不舍的撩起她的劉海,吻了吻她的額頭,千言萬語堆積在唇邊,終究隻柔聲說出幾個字:“一直以來都辛苦夫人了。”


    霍氏素來專情而重情,此刻聽了這樣情深意重的話語,瞬間就感動得一塌糊塗,抹著眼淚笑道:“老爺這說的是什麽話,妾身出身微寒,那時老爺力排眾議娶了妾身,即便後來得知妾身生不出一兒半女,卻還是對妾身專寵有加。”她說得柔腸百結,主動又投進殷左相的懷中,哭道:“放眼朝都,那些不如老爺位高的官員都是三妻四妾,可老爺卻一直以來隻有妾身一個……老爺,您可知妾身不論做什麽都不辛苦,因為妾身根本無法迴報您對妾身的恩寵啊!”


    霍氏哭得如沾露的海棠,眼淚打濕了殷左相的衣襟。


    他驀然仰天長歎,有酸風灌進眼底,喉結不住的滾動著,強迫自己不要多說,要趕緊去皇宮上諫。


    於是緩緩推開了霍氏,笑著安慰了幾句,又柔和的和殷烈火說了些體己話,接著囑咐家裏的下人們要好好照顧霍氏和殷烈火,這之後才登上輦車,往宮中去了。


    百裏九歌也在旁看著,殷左相和霍氏的情意令她忽的想到了孟複和紅綃,這一刻心口如被錘子重重擊過一般,痛得唿吸驀止。


    紅綃、孟複……為何那般矢誌不渝的一對人兒,卻無法成為眷屬,反倒要死在卑劣之人的手中?!自己素來相信冥冥之中自有正道,可卻為何苦命鴛鴦要共赴黃泉,而敗類們卻還過得逍遙?


    小手不由的握緊,百裏九歌真恨不得把天空給撕開,看老天爺的眼睛長哪裏去了。也因著這會兒心緒翻滾,而沒有注意到殷烈火的神色。


    殷烈火正望著遠去的輦車,一顆心在被不安的感覺侵蝕。方才父親的舉止太過怪異,竟是令她覺得,那像是在交代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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