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金雞嶺,已經如同一片血海屍山,人間煉獄,死氣煞氣遮蔽蒼天。


    讓天地中本就微弱的光芒被徹底吞沒,四處隻剩下血光與火光照明。


    “轟隆隆。”


    伴隨著最後幾聲的巨響


    天空中最後一絲光亮消失的瞬間,城樓下戰死的商軍,周軍紛紛都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們雖然站立著,臉上卻不見帶有一絲肉色,更沒有一點表情。


    他們狀若活屍,似死非死,與許多周軍活人們混雜著站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又一個非陰非陽的八卦圖法相。


    原本占盡優勢的商軍被逼得步步後退。


    不少商軍被血氣鬼氣還有步步緊逼的生死八卦陣侵染,忽然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再戰起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活屍。


    “薑尚鼠輩,此地人族皆是良家之子,人道正統,從未欠過你那怕半分,如今你如此行事,可把公平和臉麵放在地方?”


    “難不成你薑尚,就是這等厚顏無恥之輩?”


    聞仲開口罵道。


    “拿命活下去再想什麽不公平吧,此陣之後你等倘若還活著,大可以上天庭,上昆侖山去告我。”


    薑子牙語氣渾厚如鍾。


    不過隱約有著幾分敷衍和不耐。


    畢竟無論是天庭還是昆侖山,早便與大商徹底斷絕各種來往,甚至兵戈相向。


    你們能如何去告?


    “你們闡教就這樣不要顏麵,還有什麽臉麵叫上教金仙?”


    “皓首匹夫,蒼顏老賊,安敢如此欺我大商!”


    商軍有人站起來伸手狠狠斥責薑子牙。


    周軍聞言也有些膽戰心驚,自己死後的屍體也會變成這等任人揉搓扁圓的怪物嗎?


    不過還沒等到周軍將領與士兵發出疑問,他們已經變成了與那些死亡的屍體一模一樣的人,腦海中的意識更是慢慢消失得一點不見。


    “這不過是上天對信眾一場考驗罷了,諸軍虔誠者在死的時候頌唱佛祖菩薩闡教金仙等漫天神仙的名字,便可受享永生。”


    薑子牙站在城樓之上指揮調度,成百上千個惡鬼組成的八卦陣在手上如臂指使,還來得及勸降聞仲等商軍。


    “住口,薑尚鼠賊安敢在此饒舌!你現在即將魂歸九泉,到時候可敢麵對你周軍數十萬將士怨靈?”


    薑子牙見身邊所有周軍都已經失了神智,徹底成為了大陣的一部分。


    索性也不裝了:“兵者死生之道,無論手段,所追求的不過勝利二字而已,戰場之上金戈刀槍無眼,將士無情,豈怪得貧道?”


    慈不掌兵,這四個字的含義沒有誰的領悟比薑尚更深了。


    畢竟他本就是闡教中人,不但是元始天尊親傳弟子,還在昆侖山修煉了數十年,雖然元始天尊從未教他什麽本領,但闡教眾人視眾生為螻蟻的氣度,他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


    配合他的用兵之道,顯得更沒有底線,也更難以對付。


    “陣成!八卦分生死,金鎖見陰陽。”


    “請以陣內中人以魂命祭往蒼天,伏惟尚蒼,助我大周!”


    “.......”


    薑子牙吟誦成難懂的詩詞,狠狠一掌朝地麵拍去。


    不知道占地多廣,花費了多少人力才建築而成金雞嶺雄城轟然倒塌下來。


    他確實也不想用這種後果極大的惡陣,但他更不想輸。


    金雞嶺丟失,二十萬周軍全軍覆沒,放任聞仲大軍壓境,都是難以接受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自有天道替他背這因果,那豈能怪他?


    他出了逆命丸過後,跳出三界外,不入五行中,不管做什麽諸般因果都無法加身。


    他薑子牙也隻是一個天道代行者吧,要找人算賬,就去找天道這個正主吧。


    “為什麽,殺不死......”


    “萬劫雷霆,聽我號令。”


    “結陣,隨我破敵!”


    “子曰:子不語怪力亂神。”


    “......”


    非生非死的陰陽軍隊以一百個人為一組,走著八卦步,匯成一個圓形的八卦方陣,麵色死白的拿著武器朝商軍展開了第一次正式衝鋒。


    但是即便算上戰死的商軍屍體,商軍在緩過第一波煞氣侵蝕以後,也依舊占據著絕對優勢,數次打得這群狀若活屍的陰陽軍隊潰不成軍。


    原本丟失陣地也拿了迴來。


    “我大商萬勝,我大商萬勝!”


    “殺姬發,擒薑尚!”


    “殺姬發,擒薑尚!”


    失去了城牆的庇護,一副活屍的模樣的周軍,在商軍麵前實在不過一合之敵,僅僅一槍,就得死掉大半的人。


    商軍在大勝之下忍不住驚喜的振臂歡唿,在自己所部將軍的帶領下向前追趕。準備生擒大軍之後的薑子牙。


    失去了城池,軍員素質占據絕對優勢的他。


    “陣中無生,陣中無死。”


    “八卦非生,陰陽非死。”


    薑子牙低聲沉吟,聲音極低極低,卻用一種古怪至極的腔調傳遍到了在場每一個人耳裏。


    天空之上的天道巨人見狀微微點頭,一股紫色氣息從它身上湧出到每一位周軍之上。


    周軍紛紛實力大增,朝著商軍發出又一次衝鋒。


    接下來商軍才開始震驚的發現不管周軍死得多慘,死成什麽樣。


    身體經過簡單的拚合過後,都會再一次站起來,然後又一次組成一個百人的八卦陣法,朝著商軍衝鋒。


    分外的駭人與恐怖。


    並且每被殺一次,他們身上覆蓋的陰氣就越發重了,實力也愈發也強大。


    每一百個人組成的陣法頭頂上都有一個不斷旋轉的八卦陣虛影,八卦陣上染著黑紅色還鏽跡斑斑的鮮血。


    乃至於連聞太師親自出手,施展上清無上雷法,把身前怒吼的一百個周軍連帶神魂都劈得無影無蹤。


    在八卦再轉完一圈過後,這一百個周軍居然從雷劫裏劈剩下的劫灰裏重生了。


    依舊掛著那般蒼白的麵色,死寂的表情,機器的動作朝著商軍殺來。


    仿佛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他們,都無法殺掉他們,除非商軍的人被徹底埋葬。


    灰燼重生,這可比金仙手段專屬的神通手段——滴血重生強太多了。


    上清雷法足以寂滅神魂,將他的存在徹底抹殺,縱然金仙要是挨實了,失了神魂,除非後土娘娘耗費大功德親啟輪迴盤,他也再無轉世重生之機。


    但,這些毫無修為的周軍凡人,是如何做到的?


    更恐怖的是......


    “哢嚓......”


    周軍頭頂上顯化的八卦陣,還在不停的轉動,現在堪堪轉過三圈便已經如此恐怖。


    那八圈轉完,大陣徹底成型,出現的會是什麽?


    縱然聞仲麵色也有些憂慮。


    這陣法實在太過惡毒,先天八卦被天皇伏羲創造以來生死八卦陣所出現的次數便極其有限。


    這有限的時間內,還從未有人破陣而出過。


    更何況薑子牙所布的陣,甚至比以前的惡徒們比起來更強許多。


    因為他是靠著天道,靠著數十萬戰場英靈,布下的陣法。


    現在金雞嶺已經逐漸和外界隔絕,形成了一方獨立的,非生非死,非陰陽,介乎在天地人三界之外的古怪世界。


    而且更為恐怖的是,薑子牙身上沒有半點因果反噬,連指望他死於因果的機會都沒有。


    。。。


    火雲洞,一直被一陣至聖至明,至高至上的白光緩緩籠罩,上麵滿滿都是獨屬於天道的氣息。


    穿過白光,看向洞內有一個身著黃袍的英武男子渾身是傷,緊閉著雙眼,癱坐在洞內,雙眼緊閉麵色蒼白無比。


    不但沒有半點唿吸和心跳,全身更不見一點血色。讓人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


    這人顯然便是軒轅人皇,上次斬碎封神榜,逼退元始天尊之後,被伏羲,神農二人以大法力護住身軀和殘魂過後,他便再也沒有想過。


    地皇神農與天皇伏羲正在他身邊端坐護法,身上的人道功德緩緩湧入軒轅體內,以極其微弱的速度治愈著他身上的傷勢。


    誰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用,誰也不知道軒轅究竟多久才能醒來。


    “薑尚他怎麽敢如此?”而緊閉著雙眼專注傳功的神農突然咬牙切齒,麵色不善至極。


    雙眼圓睜,死死往著那西方望去。


    伏羲眉頭緊皺,身邊顯化出了太極,兩儀,九宮,八卦。


    紛紛以不同的方式變幻著。


    終於,伏羲似乎算到了什麽忍不住歎了口氣:“人皇主殺伐,果真無可逆轉。”


    “此言何解?軒轅皇弟怎麽了?”神農問道。


    “人皇主殺伐,因此每當人皇出世之後,人族便必會掀起連綿不絕的戰爭,直到殺到陰陽倒轉,乾坤倒轉,人皇統一整個人族,戰亂才會結束。”


    “昔日軒轅他和那位人巫蚩尤爭奪人皇之位大戰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當時死的人族何止千萬?”


    “殞命的英傑更是數以十萬計。”


    “我原以為姬發都稱了天子毫無爭奪人皇果位的欲望,商王帝辛也不是什麽喜好殺戮的人,這次大劫之中應當不至於血流塗炭了。”


    “沒想到,不管變了再多,有些東西終究是避免不了的。沒有鮮血鋪就,大劫就分不出來勝負。”


    “沒有鮮血鋪就,人皇便不可能誕生。”


    “薑尚自以為布下這生死八卦陣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實際上也不過無可逆轉的大勢而已。”


    “先天八卦為我親手創造,這生死八卦陣也是先天八卦的衍生陣法之一,想來我這一份因果也是逃不了的。”


    “隻是可惜那些人族了,死在這陣法之下,無論布陣者還是入陣者,都再也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


    說到這裏,伏羲的表情有些落寞,也轉頭看向西方,眼睛有些無神。


    上次蚩尤與軒轅大戰的時候,他便也隻能看著人族英傑子民不斷隕落,做不了任何改變,沒想到這一世又是如此。


    。。。


    “沒辦法了......商相請出手!”聞仲放聲喊道。


    周軍深處,一個喬裝打扮的騎兵褪掉了遮掩麵目的麵具,顯露出了原型,腰間還跨著一把寶劍。


    “商容,你豈會在這?”薑子牙眉頭一皺,麵色頓時不好了。


    這商容早就被他列為封神第二大威脅,僅此人王子受,那一記出師表真可謂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


    一招讓大商成為了吊民伐罪的人道王師,逼得他自損威信,背負莫大罵名用這從未有人敢用的生死八卦陣。


    現在他突然出現,難不成還有什麽翻盤之道?


    薑子牙調查過許久商容,但各方麵情報都是商容並未隨軍,而且商容隻是文臣,絲毫不懂得行陣之事。


    現在他突然出現,難不成有什麽翻盤之道?


    商容畢竟隻是一個沒修煉過的老人隔著這麽遠,中間這麽多人,不可能看得清薑子牙的表情。


    隻是在馬上拔出了寶劍,迴想起商王把劍托付給他的樣子。


    “六百路諸侯與天庭還有妖族殘黨虎視眈眈,即將起兵攻商。”


    “大商境內也尚有許多沒有清剿的巫祝餘孽,西方魔教更是未嚐不會趁機侵入,孤王實在抽不出身去親征。”


    子受拉著商容絮絮叨叨的講述著自己無法親往戰場的理由。


    商容隻是低頭聽著,不知為何沒有和以前一樣和子受對著幹。


    “商相,你乃我大商文臣之首,公忠體國一心為民,更重要的是你從未修行過任何神通法術,是人道最喜愛的人之一,此軒轅劍予你,請商相助我破賊。”


    忽然,子受解下拿起腰間,遞給商容,沒有給他一點拒絕的機會。


    遞完劍,轉頭便起身迴宮了。


    商容本不欲答應,畢竟軒轅劍除了人王,怎麽可能還有其他人配拿?


    更何況王上的安危遠比臣子更加重要,失去了軒轅劍,還如何保證安全?


    但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見到子受百米外的背影。


    他沉默半響朝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單膝下跪行了一禮:“臣縱萬死,亦不負大商,不負萬民,不負王上厚望。”


    。。。


    從迴憶之中迴到現實,軒轅劍已經閃爍無邊玄黃光芒。


    他輕聲唱道:“見劍者如見王,請人道助我討伐逆賊!”


    天空之上的人道巨人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身形暴漲十倍還多,玄黃氣息不斷覆蓋。


    把商軍身上沾染的陰暗鬼氣洗了一個無影無蹤。


    商容拿著軒轅劍,速度極慢極慢,身體慢慢脫離了馬匹朝著天空飄去。


    腦海裏迴想著自己的一生。


    半席殷勤座前虛,撫髀慷慨恨頭白.


    天下如意調鼎鼐,指揮文武憑剪裁.


    揚鞭倥傯頻迴首,澗溪望月洗蒼苔.


    馳帆菰蘆破碧浪,激囂風雷驅虎豺.


    憶昔朝歌杵臼友,遙仰摘星歎命乖.


    鯤鵬振翼舉天外,猶憐雞黍約桑槐.


    命諫君王色不改,掌國談笑病體衰.


    正議必死動西岐,出師興複命旗牌.


    不知道過了多久,商容終於到了天空之上,他舉起手中軒轅劍,遙望高高在上,威嚴無比的天道巨人。


    然後......


    商容緊握手中軒轅劍,狠狠一劍朝天道巨人的頭顱斬去!


    這是商容這輩子第一次揮劍。


    這一劍......


    斬天!


    “臣定不負王上厚恩。”


    “願以殘軀,助我人道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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