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苓韻本以為會從對方口中聽到與這一切的幕後主使相關的東西,卻沒想到聽到的是那個人的消息,弄得她一時半會沒能迴過神來,更沒能答上任何話。


    “但性子好像完全相反。”大姐頭又說,“如果我沒算錯,她應該早刑滿釋放了吧?你們年齡相差太大,你不可能是她,我也不相信什麽長得像的巧合。所以,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關你什麽事?”盧苓韻開口了,並且一把抓住了揪著自己衣領的那雙手。


    “你難道就是她經常自言自語時說的那個女兒?”大姐頭皺起了眉頭,“你沒死?”


    “喲,女兒?g,瞧瞧,”寸頭莫名其妙地樂了起來,“當娘的蹲完後女兒蹲,都說你犯的事大,你該不會弑母了吧,小丫頭?”


    “你說什麽?”盧苓韻的手上用上了力。


    “我說,你該不會是因為殺了你娘,所以進來……”寸頭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在她在逞口頭之快的時候,盧苓韻不知道做了個什麽動作,竟然直接扭著她的手腕,將她四腳朝天放倒在了地上。


    “再說一遍試試?”盧苓韻一手反扣著寸頭的右手,一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你……”寸頭動用著空出來的左手和雙腳想擺脫束縛,卻愣是沒從比她瘦小了幾個尺碼的盧苓韻手中逃出來。


    “切。”大姐頭咂了咂嘴,“還真是來了個麻煩的家夥。”說完,給身旁看熱鬧的人遞了個眼神。眼神一到,那幾個人就立刻上前從背後勒住了盧苓韻。


    要是平時,盧苓韻也就乖乖鬆手求和,你好我好大家好了,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會弄出這麽一樁事,可此時此刻的盧苓韻卻不知道為什麽格外暴躁,渾身的血液像是沸騰了般,讓她控製不住自己地一個側身掙脫後,使出渾身解數與牢房的幾個人扭打了起來。


    這一次的鬥毆與盧苓韻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不是和許軍銳、彭莎的訓練,也不是在殺人犯手中的自衛,而是沒有使用能力,甚至連腦子都沒有用的發泄、發狠、發飆的瘋狂拳拳到肉,帶著嘶吼,帶著咆哮,似乎每打出一拳,心頭的積鬱就能少一些,似乎想這些人打趴下了,她就不再是那眾人眼中的“殺人犯”,而許軍銳也不再是……


    這場鬥毆是在幾個獄警拿著警棍、吼著幾個人的編號的拆架中結束的,盧苓韻作為衝突的最先動手者,毫無懸念地被關進了幾平米大的無窗小黑屋,至於另外幾人的下場,就不是她能夠知道的了。


    帶著滿身的青紫與抓傷躺在小黑屋的地板上,望著從門縫裏透進來的唯一一絲光亮,盧苓韻的意識竟然不受控製地慢慢模糊了起來,進入了某個算不上好的夢鄉……


    ――――――


    又是那無盡的大雪與可以用來選擇時空點的雪花。這一次,盧苓韻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她最不該選擇的那一瓣,進到了一段她最不該看的場景中。


    場景固定後,盧苓韻隻花一眼就意識到了這裏是大學城第八食堂。她看見了坐在食堂一個不起眼角落裏的董霜與鄒祥平,還有對麵的宰烽和佘銳,她聽見了他們的問答。


    “所以,”開口的是佘銳,“王勝死的那天,盧苓韻突然打電話找你媽媽,約了你們一家在顧湘餐館吃午飯?”


    “是……”鄒祥平低下了腦袋。


    “但她卻沒有去約定地點,而是在你們住的阿法大酒店下了車。”


    “她好像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來著……”


    “但也有可能是打算利用你們製造不在場證明。”一旁的佘銳冷不防來了句。


    “怎麽可能,她之後的確病了啊。”


    “但她卻在當晚就沒事人似的去見了你。”佘銳顯得有些咄咄逼人,“而且當時也拒絕了去看醫生。所以,我們沒法斷定她當時的表現不是演出來的。”


    “癲癇發作哪裏是演得出來的……”鄒祥平的話是向著盧苓韻的,可說得卻不是很有底氣。


    “你確定那天晚上盧苓韻出現在了山林裏嗎?”宰烽突然轉移目標對向了董霜。


    “我……不太清楚,”董霜攥緊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我好像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但她是讓我逃啊,她是去救我的啊!”


    “她去救你,卻是在你的求救信發出去之前就準確到達了現場。”佘銳不帶絲毫感情地陳述著,“這種可能性隻有一個,那就是她知道那個時間點在那個地方會發生案件。”


    “可她救了我……”


    “但也不能排除她出手相救,隻是因為意外發現了受害者是你,”佘銳打斷了董霜,“而她原本去那的目的是監工。”


    眼看著身旁的新手同事又快要失控了,宰烽連忙幹咳兩聲,轉移了話題:“她和哥哥是怎麽認識的?”


    “就是……”董霜咬了一下嘴唇,“我哥調查我的案子,去找了她,然後兩人不知道怎麽迴事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宰烽敏感地捕捉到了董霜的用詞,“所以說,他們倆是情侶關係?”


    “是……不是……”董霜猛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話闖了禍,連忙替被停職在家的哥哥辯解了起來,“我哥是和她關係不錯,但也沒到是非不分,包庇殺人犯的地步啊。”說著說著,就完全忘了最初的立場是想幫盧苓韻辯護這件事,“就算我哥做了些什麽違規的,那也一定是被她利用了,我哥是多正的一個人,宰隊您也清楚啊。”


    盧苓韻有些看不下去了,一咬嘴唇,切換成了下一個場景。


    這一次,地點變成了一棟三層樓的小別墅,盧苓韻隱約猜到了這是方蓧方萊的家。


    “殺人犯?殺人犯!!”果真,不遠處傳來了方蓧媽媽的怒吼聲,“蓧蓧你看,我就和你說過,那盧苓韻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現在知道了吧,殺人犯!!”


    “媽,她不是……”


    “你哥的腿就是他弄成這樣的,我和你說你怎麽就不聽呢?現在好了……”


    “方夫人,”又是宰烽的聲音,“還麻煩您迴避一下,我們想和您女兒單獨聊聊。”


    一陣腳步聲慢慢消失了,似乎是方蓧媽媽已經離開。


    “所以,照你所說,蘇願生前與盧苓韻關係不錯。”是佘銳。


    “嗯……我聽說她倆是在圖書館認識的,但具體的也沒多問,因為之後……我倆的關係因為我媽搞得有些僵。”


    “盧苓韻認識鍾玉?”宰烽問。


    “也不算是認識吧,就是大運會的時候被鍾玉找過麻煩。鍾玉不是蘇夙害的嗎?你們為什麽問這個啊?這和苓韻有什麽關係?”


    “她在鍾玉生病後,去探望過她?”宰烽沒理會方蓧的責問。


    “……好像是的。”方蓧老老實實地迴答了。


    “你知道她們聊了些什麽嗎?”佘銳問。


    “能聊些什麽啊,鍾玉不是連話都說不清了嗎?”


    “你和你哥哥和盧苓韻在初中的時候就認識?”宰烽毫無征兆地轉移了話題。


    “是,”方蓧一個順口就說出了真相,“……是。”


    “但你們向警方隱瞞了這件事。”


    “不是我們隱瞞,是你們警察自己覺得不重要,所以沒記錄啊。”


    “所以你們是對當值警察坦白了這件事的?”佘銳問。


    “……是。”


    “好。”佘銳點了點頭。


    第97章


    “盧苓韻曾在十一月初的時候有一周沒來學校?你記得具體時間嗎?”宰烽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麽後,又轉移了話題。


    “好像就是那個什麽eliminator的案件搞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吧,”方蓧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突然一下就失聯了。為了這事,董霜的哥哥和躍遷還都打電話來問過我。”


    “eliminator案件發生的時候,”佘銳的這句話是對著宰烽小聲說的,“不就是髒器黑市被第三者清理、黑醫生死在家中的那一周嗎?正好對上了。”


    宰烽點了點頭,沒有接話,而是繼續問方蓧:“你覺得盧苓韻是個怎樣的人?”


    “她……”方蓧垂下了腦袋,“說實話,她有些怪怪的。”


    “哦?怎麽個怪法?”


    “就是……不太合群,是那種表麵上和大家混得很好,實際上根本沒打算融進去的感覺。她手裏總是拿著個陰森的黑色本子,在上麵寫寫畫畫些什麽。而且好像還有自虐傾向,經常會把自己的手故意弄傷什麽的……總之不太正常,她搞極限運動,可能也是為了壓製這種精神上的不正常。”


    “她和蘇願不是一見如故嗎?蘇願是個抑鬱症。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居,所以我覺得她可能真的是因為得有什麽精神類疾病,所以才做出那種事的。而且被殺的不都是殺人犯嗎?她可能……可能有些妄想症什麽的,嫉惡如仇,想成為城市之光。警官你們讓心理醫生去看看啊,就這樣給她判刑,太不公平了。有精神疾病不是不用承擔刑事責任嗎?她真的不是個壞人。”


    不是個壞人,卻是個神經病嗎?盧苓韻苦笑著搖了搖頭,也離開了這個場景。


    ――――――


    很快,地點變成了盧苓韻去過的那個小區,董碩一家居住的小區。


    “哥。”董霜推門走進了屋,“你還好吧?”


    “唔……”董碩從電腦屏幕中抬起頭,心不在焉地應了句。


    “盧學姐這個是真沒辦法了啊,現行犯,即便死的是個本就該遭千刀剮的混蛋。”董霜坐在了董碩旁邊。


    “嗯……”董碩仍舊沒有徹底迴過神。


    “今天警察來找我了。”董霜安靜了一會兒後突然說,“他們問了我盧學姐的事和當年網約車的案子,而且還字裏行間地想把責任往你身上退。我一個沒忍住,就……就把盧學姐給賣了。但你是我哥啊,哥和哥的女朋友誰重要?”


    “……”董碩這次連應一聲都免了。


    “哥,”董霜扯住了董碩的袖子,“你別這樣,你這樣看著媽擔心,我也擔心。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盧學姐她殺人了就是殺人了,我們除了往前走、向前看,先把自己從案件裏撇清了,在考慮其他,還能怎麽樣?時間又不能倒流。”


    “時間倒流,”這一次,董碩那渙散的瞳孔中出現了些光芒,“對啊,時間為什麽沒有倒流?”他若有所思地摸起了下巴。


    “?g哥,你別嚇我啊,時間倒流什麽的,你該不會被搞瘋了吧?”


    董碩正要說些什麽,門鈴突然響了。


    董霜擔憂地看了董碩一眼後,小跑過去打開了門。


    來者竟然是盧苓韻怎麽也無法想到的……許軍銳。


    在看到許軍銳的那一瞬間,盧苓韻就果斷地離開了。她不想看見那張臉,也不想知道之後發生了些什麽,她隻想……一個人靜靜。


    於是乎,連環夢戛然而止,盧苓韻在黑屋中醒了過來。在清醒的瞬間,又有一張來自過去時空的畫麵不受控製地闖入了她的腦海,那是在百裏畫廊躍遷的大門外,宰烽和佘銳被穿著西裝的一男一女攔住了去路,盧苓韻認識那兩個人,他們是許軍銳的律師。


    睜開雙眼,盤腿坐起,盧苓韻望著門縫的光,長長歎了口氣,試圖用這麽一歎氣將那令人不爽的連環夢扔進大腦的垃圾箱。可意外的是,氣歎完了,時間過去了,夢中的畫麵卻還是一幀一幀栩栩如生的存在於她的腦海中,陰魂不散。


    鄒祥平,董碩,董霜,方蓧,還有彭莎和許軍銳……他們應該算是盧苓韻最親的人了吧?可從案件發生到現在,盧苓韻卻連他們的半個影子的都沒見到,唯一“見麵”的方式,就是這段源自於真實過去的令人……的夢。


    盧苓韻不否認他們說的都是實話,甚至沒法說他們做的是錯的,沒有任何理由責備他們在警察麵前的問答。可是……即便是自以為已經將這些被稱作“情”的東西看淡了的她,還是不由的有些……心痛、心寒。


    這個誣陷案的真相是什麽,盧苓韻已經在桌麵上的水字出現的一刹那,就已經大致弄清楚了。這無非是那個擁有著事件算法與眾多未來科技的幕後黑手、時空旅人,用了些未知技術幹的好事,而他如此大費周章對付自己的目的,無非是看上了自己的能力。


    真相本身並不複雜,想要擺脫現在的處境雖然很難,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事件算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時子的使用,而這就是對方牽製盧苓韻的最大手段。


    也就是說,當初那行水字的潛台詞就是:我能用事件算法觀測到你迴溯過的事實,所以如果讓我發現你動用能力了,我將會用更狠的方式,比如說,讓你親殺的人變成董碩,又比如說,直接將你的存在呈現給時主。


    當然,這些“比如”都是盧苓韻自己猜測的,她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比如”將會更狠,又或者隻是虛張聲勢。但無論如何,盧苓韻都不打算嚐試這個“比如”。因為她的心思甚至都不在她自己的處境,乃至對方這個危險的敵人身上。


    她在乎的,占據了她整個腦袋的,就隻有……躍遷、彭莎、盧萁,和許軍銳。


    門縫中爬進來的光照在了盧苓韻的手背上,看著手背上被光照亮的傷口,盧苓韻傻傻地笑了。對於自己的結局,對於自己的身世,盧苓韻曾經做過千千萬萬種猜想。可她卻從沒想過,這兩者會以這種方式連在一起――許氏女與鐵窗淚。


    許氏女,許軍銳和盧萁的女兒;鐵窗淚,和盧萁曾經的獄友成了獄友的鐵窗淚。


    盧萁在被綁架前是有男朋友的,而現在,這個男朋友是誰,已經很明顯了。而如果對方是那個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時間旅人大老板許軍銳,一大當年學生名冊與畢業照裏並不存在盧萁男友這號人物的現象,也就很好解釋了。


    那麽,許軍銳與盧萁就讀同一所大學,成為了男女朋友,又懷了孕,可能隻是巧合嗎?李福在彭莎父親的幫助下當了網癮治療中心的保安,認識了人販,進而有了之後的綁架案,這又會是偶然嗎?外公為了女兒成為司時,又為了自己而留下時子後被流放,然後自己住進了躍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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