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麽樣子的?你會如何對待我們這種投奔過去的大家族?你的一丁點想法,都有可能決定我們的命運,這一點,哪怕是狼涯站出來幫我們,也是不可能改變的……”


    狼洵苦澀一笑,說:“現在,我們有了答案,連狼涯也是完全向著你的。”


    “我們就事論事,你們與狼涯之間確實存在了幾十年的鴻溝,這不是我造成的,對不對?”薑小暖嚴肅道,“另外,既然你說了,這都是誤會,那我也解釋一下之前沒來得及說清楚的事實。”


    “嗯嗯,你說。”狼洵認真地說。


    “我不是獸人。”薑小暖簡明扼要地說完。


    “……”狼洵愣了半晌,然後看其他獸人都一臉十分正常的樣子,更加不敢置信,“什麽意思?你不是獸人,難不成你是獸……”


    “我更不可能是獸族。我不是植物、野獸等一切這個世界存在的生物。我是人,純粹的人類。這是我的秘密,現在你知道了,這也是為什麽,我不能在剛才那樣的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原因。”薑小暖輕笑一下,語氣輕鬆道。


    “你得讓我消化一下……”狼洵皺起眉。


    薑小暖聳聳肩,又輕聲道:“我很感謝我的族人,他們沒有把我當成怪物,反而給我了一個非常高的地位和尊稱……”


    “神女……”狼洵一臉凝重,但越來越熾熱的眼神顯示他現在已經有所明悟。


    “難怪……神樹會指引我們去米克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狼洵長舒了一口氣。


    “狼洵大哥,”薑小暖突然喊住他,“你們曾擔心過我的存在,那我也不妨直說,我也有芥蒂你們的時候。有些話,最好現在就說清楚。”


    第三百四十八章 蛆


    正午時分,街上行人稀少,獸人們都迴到自己的住處休息。


    在米克斯獸人所在的客廳裏,擠滿了人,卻安靜非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坐在正中央的少女身上。


    豬九忍不住對身邊的狐力小聲道:“神女真坦誠,這種話都能說出來,就不怕白狼族……”


    “噓!”狐力製止他說下去,低聲說:“神女做什麽,說什麽,肯定有她的考量,既然她願意相信白狼族,那我們便相信她……”


    狼洵就坐在薑小暖麵前,他知道這個少女一向聰穎過人,也隻見過她熱情大方的一麵,卻沒想過,她能夠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壓力,這種情況隻在族長訓斥自己的時候才會出現。


    薑小暖的直白令他驚訝和欣賞,但在這麽多人麵前,也覺得有些窘迫。


    她就像是一把刀,一點點逼近他,讓他就範,把很多不方便暴露給別人看的秘密全都一一剖析,將白狼族所有想過但還沒想好應不應該做的打算像泡沫一樣全部戳破。


    “兩年多以前,我們米克斯隻有九十多個獸族,隔壁一個比我們大很多的部落因為戰爭而前來投奔我們,他們的人數是我們的兩倍,很快,就發生了爭鬥。他們認為,他們什麽都我們強,人也比我們多,占領我們的部落反而是對我們的仁慈與恩惠。狼洵大哥,你認同這個觀點嗎?”


    狼洵當然不能在十幾個米克斯獸人麵前表示認同,隻能說:“強者為尊,這是獸人的規矩,說到底,還是米克斯更強些,順利平定了叛亂。”


    他的這個迴答讓個別米克斯獸人不太樂意,“啪”的一聲,茶杯被重重地放下,狼洵卻沒敢迴頭看那人是誰。


    薑小暖倒是十分平靜,說:“你說得沒錯,強者為尊。那你覺得白狼族跟米克斯誰更強一些?”


    狼洵哂笑一下,不好迴答。


    “就武力來說,也許還是白狼族更勝一籌吧?畢竟,白狼族個體的強大,我們有目共睹,狼涯不就是個鮮明的例子嗎?但是,當時的反叛者也比我們強,為什麽他們會落敗?因為——‘強大’的定義從來都沒有那麽狹隘。


    “你們是以什麽立場加入米克斯?一個即將消失的、迫切謀求生存希望的家族,還是,一個擁有退路、強勢入侵並坐享其成的首領母族?”


    狼洵皺眉地敲了敲桌子,不悅道:“小暖,你這話就有點嚴重了。”


    “你覺得這個世界裏大部分的部落都是怎麽樣的?”薑小暖無縫切換到另一個話題。


    沒等狼洵迴答,她便說道:“因為歧視與偏見而形成的隱形奴隸製,獸族是獸人的奴隸,素食種族是肉食種族的附庸,大家一致認為前者比後者弱小,所以後者有權力欺辱、驅使前者。然而,這世界上大部分的獸人,都是靠著部落裏的獸族在養著,那些所謂強者,像一條條惡心的蛆寄生在這個利於他們的等級製度之中。可結果呢?”


    她看了一圈屋內的所有人,最後目光幽深地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結果,無數部落為貧窮、饑餓所困,許多美好的生命因為得不到應有的善待而離開人世。遊商的人口販賣是怎麽來的?不正是因為很多部落窮得沒東西吃麽?”


    “我從不排斥強者為尊,但這個‘強者’的定義不是蒼白的‘獸人’二字,或者‘食肉獸’的種族標簽。在我的部落裏,有不少人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他們為部落貢獻了非常大的力量。但他們連在賽場上堅持十秒鍾都不行。


    “我願意接納白狼族,為米克斯提供更多新鮮的血液,讓我們這個大家庭出現更多的人才。但是,在這之前,‘白狼族’這三個字要徹底消失,過去的榮耀與尊貴都該被拋棄,從頭開始。否則,白狼族還是那個白狼族,終究逃不開滅亡的命運。”


    “好了,我說完了。”她淺淺一笑,低頭慢悠悠地喝了幾口水。


    米克斯的獸人都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神情,她的這番話分明就是在力挺他們,既認同了他們的價值,也是在勉勵他們一定要繼續努力,不能被新加入的人追趕上,否則,不思進取的人不就成了另一種“蛆”?


    “你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說,我們白狼族隻能從零做起,不要妄想奪權麽?”狼洵已經笑不出來了。


    “狼洵大哥,你又錯了,你怎麽就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呢?”薑小暖傷透了腦筋,跟獸人,尤其是這種貴族出身的獸人談這種平等思想真是太難了!


    “白狼族想要有一席之地,就得靠自己的努力,我絕不會偏幫哪一方。”終於,狼涯打開了臥室的門。


    狼洵不相信道:“我們白狼族都是精英,怎會……”


    狼涯走到狼洵麵前,比他還要高半個頭,說:“狼洵,我勸你迴去好好地說服大家,收起那沒有意義的精英論,若白狼族沒有走向衰落,又為什麽會有今天這副田地?你們灌輸給新一代的思想,幾十年了,依然沒有變。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決心嗎?”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們!”狼洵抹了一把臉,無措地說,“我聽得頭都漲了,連發火的精力都沒有了。我迴去會跟族長說的,但大家能夠接受多少,我不能保證!”


    狼涯拍了拍狼洵的肩膀,說:“小暖老家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無法理解,就讓那些族人自行離開吧,我們隻接納那些願意跟我們追求同一個目標的人。”


    “你們的目標是什麽?”狼洵好奇地問。


    狼涯跟薑小暖相視一笑,他說:“所有人安居樂業,平安,快樂。”


    “所有人嗎?”狼洵問,“包括弱者?”


    薑小暖糾正道:“我堅信沒有人是弱者,每個人都能成為出色的人!”


    “說實話,”狼洵歎道,“我活了兩百多歲,從沒聽過這種言論。也許……這就是你們崛起得如此之快,又十分團結的原因吧?”


    “沒錯!”豬九第一個站起來說道,說完,他見其他人都在看著自己,囧囧地坐了迴去。


    狐力拍了一下好友,接道:“等你到我們部落住一段時間,就會明白這其中的好處。”


    第三百四十九章 深奧的談生意


    送走了狼洵之後,大家一下子都閑了下來。


    原本想著今天又有一些同伴入圍個人賽,應該慶祝一番,但被白狼族這麽一攪和,大家都沒了那個心思。


    又過了一會兒,獅冀帶著布蘭德獅族迴來了。


    獅冀見屋裏的氣氛不好也不差,便小心翼翼地問:“還要退賽嗎?”


    薑小暖說:“個人賽第一輪全部比完之後有一天的空檔,而我們也已經通過了第一輪團戰,接下來三天同樣沒不用出戰,先等等白狼族的迴複吧。”


    “哦!”


    結果第二天一早,白狼族的人沒有過來,倒是遊商工會的人得知他們有空,先派人過來聯係他們。


    豹封總管親自前來,找他們落實技術培訓的細則,而犬七則是來聊聊鐵路計劃,甚至表示,他已經跟上級說好了,米克斯人一離開帝都,他就跟著一起走。


    等白狼族的族長帶著幾個族人過來的時候,就發現米克斯的住處這裏已經坐滿了客人,仔細一看,竟然還都是遊商工會的人。


    豹封,隻要生活在帝都就沒有人不認識他,總部的大堂總管,大家最常打交道的人就是他了。


    而犬七,白狼族這麽多年來給狼涯傳遞家書,都是拜托犬七幫忙,因此關係也還不錯。


    狼洵攙扶著族長狼胥,慢慢走了進去,最先經過客廳的門外,兩人往裏麵看去,就看到薑小暖跟豹封正聊著什麽,而豹封像個非常認真的學生一樣在一塊獸皮上做記錄。


    犬七也坐在一邊,主要是跟鼠容談事情,不時有些不確定的就隻能打斷旁邊的兩人。


    按理說,犬七是中隊長,地位低於豹封,不應該這樣無禮,但不知怎的,豹封似乎被什麽牽製著,隻能一而再地容忍。


    兩人暗中較著勁,看在白狼族的眼裏,薑小暖成了香餑餑,是遊商工會都爭相要討好的對象。


    他們看著屋裏的情況,心態不得不發生一些變化。


    這時,狐力從另一個房間裏走出來,見到幾人,眼神閃爍了一下,迎了上去,態度平淡地說:“你們是來找神女和首領的吧?你們也看到了,神女現在沒空,首領也剛好出去了,可能你們要等一會兒了。”


    說著,他從屋裏搬了一張椅子出來,隻請狼胥坐下後,便走了。


    不過這一迴,不知道狼洵迴去說了什麽,沒有人對此表示不滿,都耐心地等著。


    狐力走進廚房,見狐洛正蹲在地上擇菜,他忙將她拉起來,然後找了塊大石頭讓她坐下,自己則蹲下來,說:“我幫你。”


    “你真奇怪!”狐洛低下頭不看他。


    “我來幫忙,你怎麽還說我奇怪了?”狐力不解道。


    狐洛小聲道:“你以前可沒這麽對我熱情過……”


    “那我現在殷勤點,不行嗎?”狐力嬉笑著用肩膀撞了撞她。


    狐洛羞怯地坐遠一點,問:“是不是有人來了?”


    “嗯,白狼族的人來了,首領的外祖父也來了。”狐力說。


    狐洛停下手裏的動作:“呀,那我是不是要燒一壺開水給人家喝?”


    狐力擇菜速度不減,說:“先別急,晾他們一會兒,考察考察他們的態度,正好讓他們知道,咱們部落在遊商麵前有多搶手!”


    “好!”狐洛說。


    過了大概二十分鍾,白狼族等人依舊等在外麵,幸虧獸人體能不錯,站這麽久也沒事,而他們的聽力極好,能夠聽到屋裏麵的四人在聊些什麽。


    可他們聽了這麽久,什麽都沒聽懂。


    一個白狼族的年輕人悄悄跟自己的同輩咬耳朵:“你知道什麽是火車嗎?”


    “不知道,還有鋼鐵,那是什麽?”


    “我聽到黑金了!我的老天!好幾千萬噸的黑金,跟不要錢似的,犬七隊長竟然說要運到米克斯!”第三個白狼獸人懷疑自己幻聽了。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呀?難道是在談生意嗎?貿易部落都是談這些深奧的東西嗎?”


    “難怪我們白狼族部落當不了貿易部落……”


    聽著後麵幾個年輕人的嘀咕,狼胥跟狼洵對視了一眼,狼胥的表情還算平靜,狼洵卻驚得張大了嘴。


    他對狼胥說:“族長,想不到,米克斯部落這麽富裕……”


    狼胥告誡道:“那也是他們努力的結果,這說明,他們真的很好,那孩子也很好……”


    “您指哪個孩子?”狼洵揶揄道。


    “還能有誰?”狼胥翻了個白眼,“我們白狼族能出這樣的天才麽?當然是米克斯的神女了!”


    他這麽說,後麵的年輕人們也都認同地閉上嘴,看向薑小暖的目光更加尊敬了。


    躲在屋子裏偷偷觀察幾人好一會兒的狐力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狐洛把煮好的茶水遞給他,狐力端著茶水走出來,對幾人歉意一笑,笑容真實了許多,“抱歉,煮茶久了點,請各位嚐嚐我們部落自己炒的茶。”


    說著,他請幾人進了另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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