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乃玄天門三山交界之處。北倚七鬥,南麵淩初,西靠盤雲,東臨畢烏。


    如此四通八達,的確是個宗門集會的好地方。


    但其實除了絳雲台所在的石崖,此處,與或雄偉或秀麗的三山景色不同,此地乃是一片石崖峰林。


    全部由石頭壘成的山峰,一個個猶如石筍,屹立在綿延的群山之間。但因石筍山峰皆高數十丈、百丈,徑寬不過數十丈,獨獨絳雲台壁立千仞,徑寬數百丈。


    如此一個大廣場,傲然獨立於群峰之中,一望之下便奪人眼球,叫人再注意不到別處。


    漸行漸近,楊雋方看清絳雲台與淩初山登雲頂並不完全一樣。


    廣場呈三級階梯分布,第一級是徑長數百丈的大廣場。數十級台階上是一個稍小點,但也有百丈寬的廣場。最上一層才是大殿之所在。


    與登雲頂布局相似的是,大殿坐北朝南,十二根代表十二峰的巨大石柱也豎立在下一級的小廣場上。


    絳雲台所在的石崖猶如一條高高直立的石筍,環壁光滑,植被稀少,多是藤蔓灌木,偶有幾株樹木,也十分瘦削,倒顯得枝幹十分遒勁。


    而崖壁上“絳雲台”三字之下,還有兩列稍小一點的字跡,曰:一朝曉似朝仙處,青節森森倚絳雲。


    相傳天帝所居處常有紅雲擁之。楊雋覺得絳雲台這名字挺有意思。


    因絳雲台之高,在方圓數百裏中獨樹一幟,廣場石台之側,煙雲繚繞。此時又是清晨,陽光灑在輕如棉的流雲上,如漿染了一層顏色,帶上了幾分暖意,的確有幾分絳雲的意思。


    楊雋初初禦器,速度不及氓山真人快,他還在十裏之外,氓山真人的身影已落在絳雲台上,混進了人群當中。


    絳雲台作為玄天門人氣最高的地方,又有掌管教授職司的聞道堂,在這清晨也是人聲鼎沸。


    楊雋離絳雲台還遠就見許多弟子或禦器而行,或禦空而行,來往匆匆,再看絳雲台廣場上,亦是大堆小堆聚滿了人。


    他原本對絳雲台很有幾分好奇,想四處看看,但氓山真人一入人群就鑽了個沒影,楊雋已把他跟丟了。


    絳雲台人這麽多,這位老祖宗肯定要搞點什麽事出來。


    楊雋這麽想著,就急急地在人群裏搜尋氓山真人的身影。


    玄天門弟子大多還是使劍的,少師以下弟子,均是禦劍的多。楊雋因腳下踩的是一柄森然的大刀,靠近絳雲台時,引得許多人迴頭來看。


    楊雋第一次扛著萬屠刀出現在人前時,得到的目光比現在眾人的注視辛辣多了,他沒有理會。


    原想著絳雲台上人這麽多,大大小小的人群也有不少,楊雋準備挨個人堆一一找過去。


    他踩著萬屠刀正準備繞著廣場找人,卻見第一層大廣場上西北一角的人群裏爆發出一陣騷動,周圍零散的人影漸漸地都往那裏聚過去。


    楊雋一拍額頭。


    得,不用找,就是這兒了!


    他催著萬屠刀飛奔過去,果然見氓山真人混在人群裏,張牙舞爪地亂跳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人群中間有一根三尺高一尺寬的石墩,楊雋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的,但見絳雲台上四周都有不少這樣的小石墩,便也沒有在意。


    他現在注意的是,氓山真人麵紅耳赤地和人爭論著,而他麵前的一個青年,臉漲得通紅,跟煮熟的螃蟹似的,比氓山真人還要激動幾分。


    也不知道這位老祖宗都幹了什麽,把人氣成這樣。


    楊雋心裏嘀咕一句,將萬屠刀收迴掌心,擠進人群裏去,艱難地朝被圍攏在中心的氓山真人走去。


    早上正是發布任務的時候,所以絳雲頂上來往的人很多,不多時,此處百年聚集了數百人。


    不過雖然隔著道道人影牆,楊雋還是能聽到裏麵的人說話。


    那漲紅了臉的青年吼道:“哪來的老叫花子,膽敢汙蔑我師尊,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楊雋聽得心肝兒發顫。氓山真人果然是搗亂來了。


    這位大哥也是,做人不要太暴躁啊,一言不和就拔刀,實在不太合適。人什麽身份你都不知道,就嚷嚷著拔刀砍人,待會兒豈不是很尷尬?


    楊雋憑著一身剛在靈湖中淬煉出來的硬骨頭奮力擠進人群,中途也收到了許多人的白眼。


    他厚著臉皮不看人,隻盯著人群中的氓山真人。


    終於站到人圈子裏,楊雋看見那個正朝氓山真人大喊大叫的青年,已經從臉一路紅到了脖子以下,脖子上血管暴起,再用力一點都得爆了。


    若不是他身後有兩個人扯著他,這青年一準兒已經撲到氓山真人麵前開打了。


    楊雋隻覺頭痛不已。這位老祖宗的到底是幹什麽了啊?


    他朝氓山真人走過去:“老……”


    “哎,好小子,你過來啦!來得正好,快來快來。”氓山真人朝他招手。


    楊雋看出他打斷了自己的稱唿,多半是不想讓自己叫破他的身份,也就閉上嘴,走了過去。


    老祖宗要玩就讓他玩去吧,不玩別人就得玩到自己頭上。


    楊雋覺得,死道友不死貧道,他這麽有勁在別人身上折騰,就不會折磨自己了。這麽一想,心下甚慰。


    孰料氓山真人下一句話差點讓他打跌:“快過來看傻缺!”


    那剛剛被兩個人拉住的青年一聽,又暴跳起來,幾乎掙脫身後二人的桎梏。


    周圍的人看楊雋的眼神也有點奇怪,都帶了幾分好奇和探究,有的還沾染了幾分敵意。


    楊雋一麵朝著氓山真人走過去,一麵也注意著四周的人。


    玄天門各峰弟子均有相對應的服飾,而同一係的弟子,修為等級不同衣飾也不相同。


    他剛才看過來,外圍的人群服色雜亂,大概是各個峰頭的弟子都有。而這靠近中心的內圍,衣飾頗有相同之處,從站位上來說,就分成了兩撥。


    一撥是那青年和圍在青年身後的,這群人均麵露不忿,很有點同仇敵愾的意思。雖然沒有像那青年一樣恨不得衝上來撕人,但臉色都不好看,就連拉著那青年不讓他上前的兩個人,也是沉著臉,就差在臉上寫“我不高興”幾個字了。


    而另一撥人雖然站在氓山真人身後,但與氓山真人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似乎並不想和這個老頭站得太近。


    這一點,曾經和氓山真人保持很近距離的楊雋表示非常讚同。靠近氓山真人,非得有及其強大的心理不可。比如正朝氓山真人走過去的自己,就很值得欽佩。


    讓他奇怪的是,身後那撥人臉上有些尷尬,有些懷疑,還有些幸災樂禍的爽快。


    如此複雜的情緒,這位老祖宗究竟是幹什麽啦?


    楊雋狐疑地看著氓山真人:“您老這是做什麽了?”


    “啊?”氓山真人一臉無辜地看著楊雋,“你小子一來就要給我安罪名啊?你這是長的什麽心哪?我不就是說了兩句實話嘛!”


    委屈受冤的表情,幾乎哭訴的語氣……


    這次,一臉屎色的成了楊雋。


    他終於體會到眾長老和首尊首座們麵對這位老祖宗是什麽心情了。


    您這是有病啊?為什麽一副闖禍了但自認無辜的小學生終於找到家長訴委屈的表情啊!我跟您什麽關係,啊?


    楊雋視線一掃,看到周圍人的臉色都有點古怪。


    剛才這老叫花不是吼得挺兇的嗎?怎麽跟個毛頭小子這麽講話?怎麽看怎麽覺得腦子不清不楚啊?


    其中一個拉著那青年的人更是說道:“你看他分明是腦子有病的,跟他計較什麽,走了走了。”


    那青年卻是性烈如火,不肯就走,大聲嚷嚷道:“怎麽了,有病了不起啊?有病就可以隨意汙蔑人啦?他敢汙蔑師尊,就是與整個持雲峰為敵,我非揍這死老頭兒一頓不可!”


    楊雋耳朵一動,捕捉到了“持雲峰”三個字。


    原來是陳劍威的徒弟啊!


    他再一看那青年臉紅脖子粗的樣子,覺得跟陳首座如出一轍,果然是師徒,都一樣一樣兒的!


    楊雋突然就有點同情陳首座。


    他本人被氓山真人氣得要死,弟子還要被氓山真人氣哭,迴頭陳首座知道了估計得氣得吐血。


    楊雋這裏正替陳首座擔憂呢,氓山真人已經一步跨出,站在眾人圍起的圈子中央,抖著胡子吼道:“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剛才小聲勸人的那青年臉上也有點繃不住了。


    楊雋扶額,跟氓山真人打交道真是一種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般人承受不來。


    他上前去拉氓山真人:“您老這是幹什麽呢,咱們不是還得趕路嗎,什麽時候才能到您洞府啊?”


    大清早的時候,這位老祖宗就是興衝衝地要帶他去見識洞府來著。


    雖然楊雋對氓山真人的洞府一點也不期待,此時也不得不拿出來誘哄他。


    但帶楊雋迴去看洞府這個誘餌,顯然沒有在絳雲台鬧事對氓山真人的誘惑大。


    他擺了擺手:“不急不急,再耍耍看。”


    楊雋拿他沒轍。


    但與氓山真人說話間,已經有許多人的視線落到了他身上。


    (一朝曉似朝仙處,青節森森倚絳雲。——宋朝陳陶《竹十一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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