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雋一邊說,也一邊打量著大佬們的表情。


    衡一真人從揪胡子變成了拈須微笑。


    若虛真人一如既往的慈和。


    畢戈覆眉宇間有幾分厲色。


    祝夕辭不苟言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卻是一片漠然。


    謝冕臉上滿是笑意,眼中卻泛著冷光。


    陳劍威更是眉頭緊皺,目光中隱隱透出幾分忌憚和厭惡。雖然楊雋也不明白這忌憚和厭惡源自何方。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楊雋沒去細想其間的原因,隻是暗暗搖頭。


    收個徒弟都這麽多想頭,看來這些大佬們也都是想得太多。


    楊雋並不願意想太多,這太殺腦細胞。做好自己的事,適當的時候尋求一個晉升的台階,而不是耗費心力在猜測這些人的心思上。


    該說的話他說,該做的事他也做。除此之外,能免則免。


    楊雋覺得自己挺男人的,還是個胸懷寬廣的男人。一般人沒他這麽心大。


    “對於弟子而言,隻要成為玄天門弟子,便是無上榮耀。至於具體是哪一峰,”楊雋神色恭敬地朝上座的大佬們一一掃過,這樣的作為,並不讓人覺得無禮。


    他說著,靦腆一笑:“弟子苦修三年,一竅不通,隻在煉體上有所小成,故……”


    楊雋說到這裏頓了頓,才接著道:“若想留在玄天門,唯有武修一途爾。”


    玄天門這座學校的確很好,我很想在玄天門就讀,不過我偏科太嚴重,隻能讀理科。


    他隻是陳述這些大佬們已知的事實,至於什麽天賦星盤,以後會否打通靈竅,什麽時候能夠打通靈竅,楊雋覺得這些話就不必說了。


    “弟子入門三年,隻知修煉,如今武試結束,何去何從,願聽從長者之命。”


    反正我就這資質能耐,你們看著安排,我服從調劑。


    謝冕兩根手指提著茶杯在手中轉了半圈,然後輕輕地磕在桌上。


    叮!


    聲音很短促,也很清脆。


    楊雋說完話後又微微垂下了頭,此時聽見這聲音,不由得眼角一抽。


    謝冕對自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好像又不是,但是這種情緒顯然不是對陌生人應有的。


    楊雋自認自己以往十八年從來沒有對周遭的環境和人的情緒這麽敏感過,他覺得這應該是楚恪的本能。


    楚恪這個人,恐怕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所以雖然怯懦,卻對周圍的風吹草動有著極為敏銳的直覺。


    楊雋不由對楚恪生出些許同情。想著自己在上課打馬虎眼,下課撅著屁股打玻璃珠,放學和一堆小夥伴上樹下河的時候,這個小孩子卻瑟縮著看別人的臉色,有點不忍。


    想到這些,楊雋就沒有對謝冕的舉動做出什麽反應。


    繼那一聲敲擊之後,殿內再無聲音發出,楊雋都隻能聽見自己綿長的唿吸聲和隱約的心跳聲。


    這些世人眼中的神仙們,都不用喘氣的?他心中一哂。


    衡一真人自楊雋進殿,臉上就掛著笑容。他覺得相對於這少年與其在雲台上表現出的狂傲不羈,本人處事風格還是頗有可取之處。


    不驕不躁,不卑不亢,說話很有條理。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智商。——他上下嘴皮一碰,兩句好話一說,就把若虛真人問的問題給拋了迴來。


    問我有什麽想法?我聽你們的安排,你們看著安排罷!


    衡一真人對楊雋有些欣賞了。


    這少年有武力值,不缺智商,會察言觀色,態度不強硬,懂得服從。比他那些太有個性的師弟師妹們好太多了。


    看一眼底下神色各異,或是麵無表情裝擺設的師兄弟還有師妹,衡一真人捋著胡子想,還是單純的少年人好啊!


    畢戈覆座次靠前,他撩眼皮斜著眼睛打量楊雋。神色有些漫不經心,眼中卻有神光劃過。


    見那少年此時仍是站得筆挺,不卑不亢,畢首座就又垂下了眼簾,右手食指抬起,卻沒有敲擊,而是指腹在扶手上摩挲了兩下。


    這個少年,心性很堅定。


    在座各位,任是哪一個,都是抖抖腳就能引起一方山崩地陷的人物。能在廿幾位真人、武王的注視下麵不改色,這少年沒有那麽簡單。


    此時殿中的氣氛之沉鬱,便是若虛真人身邊那個大師修為的助手在這站著,恐怕也會覺得心慌。


    但他聽這少年唿吸沉穩綿長,心跳堅實有力,心緒竟然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莫名出現的萬屠刀,狂傲不羈的戰鬥風格,沉穩鎮定的個性。畢戈覆越發覺得這個叫楚恪的弟子高深莫測。


    若虛真人的目光從畢戈覆臉上移到陳劍威臉上。


    持雲峰首座陳劍威正盯著萬屠刀。


    玄天門中的武修,沒有一個不想拿起這柄萬屠刀。但是這萬年以來,卻沒有一個人能拿得起。


    並非三千多斤的刀太重。區區百鈞,對大師甚至武王來說,又有何難?


    隻是萬屠刀卻是把有個性的刀,擇主。


    對於玄天門武修弟子來說,萬屠刀不僅僅是一把無上的利器,也是榮譽的象征。


    自己拿不起萬屠刀,但有一個能拿得動萬屠刀的弟子,也算有一般的榮譽罷?


    陳劍威臉上顯出幾分糾結。


    萬屠刀,可是從自己掌管的玄天武庫中出去的,並且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要不要先把這個弟子收下,這樣萬屠刀也算重新迴到了自己掌握之中?


    陳劍威剛這麽一想,又猛地搖頭。


    能拿得動萬屠刀,這弟子卻一竅不通,投報了銀戈峰,畢戈覆竟然不收人。這會不會太湊巧了,這其中莫不是有詐罷?


    再者,畢戈覆不收的理由便是這弟子靈竅不通,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還收了這個弟子,撿畢戈覆的漏,是不是太沒格調了?


    況且畢戈覆所言不錯。


    靈竅不通,便是筋骨再強,終究有限,或許在前期能夠憑借強悍的筋骨在戰鬥中占據一時之利,但於耐力上終究有所欠缺。尤其是當對手的靈修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更難支撐。


    而且,越到後期,靈修對武修者反而愈加重要。——武修達到武王階段之後,所修的便不止筋骨,修心修靈,這需要前期打下堅實的靈修基礎。


    一個靈竅不通的武修者,是走不長遠的。


    所以畢戈覆不需多說。


    陳劍威很想向萬屠刀下手,卻又擔心那是一塊暗藏尖鉤的餌。既想攬下楚恪這塊帶刺的肉餌,又擔心自己失了風度。


    顧慮重重,終究難以成事。


    若虛真人看著他臉色變了又變,心下暗歎,剛才自己沒有抓住時機講話。此時再讓陳劍威接鍋,怕是不成了。


    衡一真人想了想,說道:“楚恪,你的根骨很好,隻是此次玄天改製,投報銀戈峰和持雲峰的弟子眾多……”


    以前都是弟子初入門的時候就往十二峰分派去了,這次由弟子們自己先投報,因為玄天門三山十二峰,隻有這兩處的首座是武王,投報的人確實不少。


    衡一真人想說名額有限,但說著說著,自己都快編不下去了。


    睜眼說瞎話,對象是自己那些不省心的師弟們還好,對著個年少的弟子,衡一真人覺得自己老臉都要紅透了。


    唉,臉皮還是太薄啊!


    可是這事兒的確不好辦。改製的第一屆大比選徒,製度還很不完善哪!


    誰能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根骨逆天,靈修卻一竅不通的弟子橫空出世?!


    玄天門招收弟子這麽多年,還從來麽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話說這個弟子當初是如何通過入門的選徒測試的?


    這個疑問也隻是在衡一真人腦中一閃而過,畢竟還是眼前的事要緊。


    衡一真人沒想過放楚恪下山,除了少數幾位事不關己的長老和首尊首座,其餘幾位各懷心思的也沒想過方楚恪下山。


    此時的僵持,不過是在互相試探。


    楊雋假裝看不懂、感覺不到此中洶湧的暗流。他的確猜不到這些大佬們心裏都有什麽想法,隻是覺得殿內氣氛十分詭異。


    沒有劍拔弩張,卻有肉眼看不見的暗地交鋒。


    畢戈覆比陳劍威想得更多。


    陳劍威在玄天門這麽多年,手中還執掌這宗門武庫,卻始終鬥不過畢戈覆,不是沒有原因的。


    前者隻想著自己的權柄勢力,目光短淺,就楚恪和萬屠刀一事,隻能想到有人針對他自己。


    而畢戈覆想的還有,楚恪的身份,和近日外間的傳聞,關於那早就失去蹤跡,隻在傳說中出現的神木令。


    畢戈覆的視線從殿內每一個的臉上劃過,隻在看向謝冕的時候停了一息。


    這人蹦躂得這麽厲害,是跟他有關係嗎?


    畢戈覆不敢太肯定,這人一向都蹦躂得歡,看個武試也止不住喧鬧很正常。


    衡一真人在楚恪進殿之前還沒拿定主意,此時見了這少年弟子沉穩的氣度之後,頗有好感,心裏倒是有了個主意。他自己暗暗點了點頭,準備一錘定音。


    畢戈覆見已經壓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是沒有什麽動靜,便暗下決心走下一步棋。


    若虛真人身為聞道堂執事長老,有責任解決弟子的學業問題,微微頷首,張嘴道:“我看……”


    “我看……”


    “我看……”


    寂靜之中,突然有幾個人開口說話,而且還是異口同聲,這比剛才的死寂還要詭異。


    三人不約而同地止住了要說的話。


    哈哈哈哈——


    便在此時,一陣爽朗的笑聲突然在大殿之中迴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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