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青衣之所以叫翟青衣,是因為他有一個青衣巡查使的父親翟童。此人築基中期修為,是廣陽國第一散修翟姓家族裏的支柱。據說此人也是廣陽國範圍內唯一一個應征上的青衣巡查使,要知道重劍門這種受五代分封保護的七級門派,多年應征青衣巡查使職位,都無一通過的。


    翟童此人為人死板教條,對擎天律令和雲海宮規向來嚴格執行,如此濫殺凡俗必定會引來青衣巡查對鬼麵袍哥會的大規模掃蕩,再加上無塵宗的報複,明洛城分舵甚至廣陽國的上級壇口都要覆滅。


    計劃中殺死郭永雲後,要將所有行人盡數清除,甚至連口風不緊的部下都會被暗中滅口。


    由於翟青衣出人意料的舉動,計劃完全泡了湯。


    當然,翟青衣還並未逃出鬼麵袍哥會一方的控製,埋伏在附近的京師分舵眾人仍有機會追殺他。


    隻是京師分舵的人去追翟青衣,留在此地的人想將無塵宗細作全數擊殺,會沒有漏網的嗎?郭永雲可是練氣九層修為,中了散氣散也不是好相與的。


    若郭永雲不惜修為降階,和翟青衣一樣以突圍逃跑為首要目地,袍哥會一方並沒有多大把握留人。


    二舵主覺得事情很糟糕,鬼麵袍哥會和無塵宗目前處在微妙時期。雙方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平衡狀態。哪一方都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攻擊對方,因為一旦失敗,會遭到對方慘烈報複。因此,針對對方的攻擊行動,都要求在保證不留痕跡不留確實證據的情況下進行。


    重劍門借鬼麵袍哥會之手打擊譚家,鬼麵袍哥會以此想操控已經末路的蔡國作為重要據點,譚家用偽造的大周門掌門書信騙大梁門介入,大梁門明知書信造假依然介入要分一杯蔡國的羹,都是看上去證據滿滿,但要真到拿出時是什麽都拿不出來的,因為要麽沒有要麽全被銷毀了。


    鬼麵袍哥會不怕重劍門反咬一口,不怕譚家假戲真做,也不怕大梁門揭發,但就怕這個翟青衣的父親翟童,其他青衣巡查使還好說,上頭自會有辦法擺平,這個翟童就太麻煩了,油米不進的家夥。


    我日!二舵主心裏不禁將翟童一族男人全都問候了一遍,之後馬上想到自己是個女人,真如問候那樣做就太吃虧了,又暗罵自己被急暈了頭,下次可得注意。她又想,像如今圍殺無塵宗細作郭永雲這樣的人物,鬼麵袍哥會一旦展開襲擊行動,無論成敗,隻要消息泄漏,本來無非將導致兩種結果。


    要不無塵宗報複,掃蕩鬼麵袍哥會各個壇口,壇口下轄的各個舵口也會被掃蕩,袍哥會與無塵宗的決戰提前爆發。袍哥會雖然近幾年才開始活動,但會中上層並不怕無塵宗,它四級大宗無塵宗有的袍哥會都有,甚至更多。


    要不就是無塵宗的聲討報複,袍哥會顧忌時機未到,甩出明洛城分舵的部分人做替死鬼。


    兩種結果對二舵主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災難性的。她在袍哥會上麵可是有人的,到明洛城分舵本來就是鍍金,等修為上去後立馬能迴壇口,甚至總壇口也說不定。


    現在居然有第三種結果的可能,青衣巡查使介入!加上上次被重劍門擺了一道,靈石隻要迴了一半,又被譚家拉著大梁門進來攪和,常卉感覺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


    劉三兒並不知道袍哥會二舵主現在在想些什麽,但證據這種東西青衣巡查使者應該有很多辦法保存,他的後人不知道一二簡直不可能!想到自己擊殺重劍門四修真時似乎隻有姬如誨這一個人證,姬如誨還應該不會反水,心裏無比慶幸。


    重劍門四修真的死,有無數的蛛絲馬跡指向譚天那樣的武林中人,可沒人拿得出有份量的證據指證!


    譚天背後有整個譚家撐腰,重劍門方麵隻能打掉門牙往肚裏吞,瞎子一般的滿明洛城亂找兇手。


    相比之下,裂空島拓跋瀛刺殺蔡國國師也就是劉三兒自己的師叔就高調太多了,證據滿滿。因為就他的行為,從明麵上大周門可以正當防衛,甚至追殺他也不為過。但拓跋瀛應該是料定了大周門不會做也無力去做,甚至會感謝他!


    證據啊證據,你有時候什麽都不是,有時候又是別人手裏的刀,想殺誰就殺誰,劉三兒心裏感慨。


    “我們走!”忽然,郭舵主周身有微微的法力波動。


    “是,師姐!”邊側四女同時應下。


    幾人居然沒有飛舟,或者說是怕駕馭飛舟被一鍋端了,各自駕馭飛劍朝北方遁去。


    看來郭舵主最終還是放棄了對修為的保護,豁出去也要逃走了。


    因為翟青衣的緣故,外圍埋伏的人怕走了半數以上,再追擊也機會不大,做了個手勢,袍哥會坐館雙雄知道他們的計劃徹底敗了。


    “撤!”常卉下達命令,既然截殺奸細失敗,這些過路人就毫無價值了,沒必要再殺,這樣以後若追究起來也有迴旋餘地。


    “兄弟,我這一去生死難料,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以我的修為隻有做臥底才能拜入無塵宗,也隻有拜入無塵宗我才有可能報仇。這是我家的藏寶圖,我已經用獨門秘術煉製上一個我家族的特殊封禁,你先收著。每個月的月圓之夜用法力催動一次,隻要我活著,還在兩三萬裏以內,藏寶圖就會亮一下。嘿嘿…到時候若我沒死,寶圖上的東西無論是什麽我們都平分。若我真的死了,這寶圖封禁自然解除,東西就算你的了,再見!我一定用會行動證明給你看的!”姬如誨做出一副慷慨激昂樣離開,並用極快的手法塞進劉三胸前衣服裏一團東西,自然是那個所謂的藏寶圖。


    真是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看著著黑袍鬼麵的姬如誨急匆匆駕馭飛劍離去的背影。劉三兒感歎。


    ……


    劉三兒立在窗前靜靜看著月亮。為什麽隻有一個月亮,他寧可看到傳說的末日景象雙月同天,那樣他就不需要煩惱了。


    明天就可以到目的地,幾千裏的行程終結束,為什麽他的心裏沒有喜悅,卻有股淡淡的惆悵呢!


    咚!咚!


    輕輕的扣門聲。


    “請進!”劉三兒聲音一落,便見殷濤身著內衣躡手躡腳的走進了房間。


    自從離開明洛城,殷濤沒有讓劉三兒再沾一下她的身子。


    與新寡少婦的偷情,讓劉三兒充滿罪惡的快感,內心期冀同時又在盡力約束自己。他知道與殷濤的融合,是沒有任何結果的。


    亮出修真者的身份,昧著良心說明自己替殷濤報了殺夫之仇(那朱文本來是拓跋瀛的菜),不僅換不迴殷濤的感激,反而會讓殷濤對他心裏憤怒,麵上疏遠。憤怒他一個修真者居然無力挽迴東家沈家敗落,報仇也報的鬼鬼祟祟,還要逃難一般的避禍,算什麽修真者,什麽男人!疏遠他則因為知道劉三兒修真者的身份後,以劉三兒對殷濤的了解,她很快會意識到那種天差地別鴻溝的存在,沈崇道更跟劉三兒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相對於未知她肯定更願意選擇留在娘家。


    若是逼迫,重劍門不會坐視不理。況且一旦劉三兒修真者的身份明了,明洛城四修真被殺的最大嫌疑是誰,豬都能看出來了。


    不亮出修真者的身份想娶殷濤,沒有根基隻有九萬白銀的外地人恐怕殷濤老爹都不會放過,更不要提其他人知道了會怎麽樣。


    而沒有根基又沒有九萬兩白銀的外地人不會進入殷濤和殷濤父親的眼裏。


    靠武功呢?本來可行的,但隻會殺人劍法的劉三兒不可能向其他人展示殺人手法,況且誰願意拿著自己的性命給人做靶子!


    真的沒路了吧,劉三兒歎氣。


    “王哥!”殷濤撲入劉三兒懷裏,並未注意他的神情,滿麵紅霞說:“今夜,我屬於你!”


    ……


    “小二!酒!”醉得神智已不清的劉三兒大吼。


    又一壺烈酒送上了桌。


    劉三兒等不及用杯盛,抓起壺就往嘴裏狂倒。


    火辣辣的烈酒順著咽喉流入他那無比寂寞悲傷的體內,象斷腸的毒藥一般摧殘他的身體,麻痹他的靈魂!


    人生為何多磨難!


    唯有一醉解千愁!


    桌上的菜沒有動一筷子,烈酒卻已喝光了五壺。


    滿臉通紅酒氣熏天的劉三兒,眼睛裏沒有天,沒有地,沒有人,隻有酒!


    順利到達娘家後,殷濤沈崇道就消失在殷家的重重庭院之中,劉三兒再沒有瞧見她和孩子一眼。


    殷家對待劉三兒並非虧待,他們用田莊管事的職位、幾百兩白銀的重酬、美豔婢女的許配,慷慨對待一個千裏護送主母小少爺迴娘家的忠實仆人(殷濤和劉三兒商量好的說法)。


    可劉三兒不需要殷家給的這一切,他不稀罕!不接受!


    對於一個忠仆,一個下人來說,殷家給的一切夠多了,夠好了,劉三兒應該知足了!


    但劉三兒不是忠仆,不是下人,他不在乎金錢和美婢!


    到底要什麽呢?劉三兒心裏一片茫然。


    與殷濤長相廝守?那可望不可及的夢想!搖動沉重的腦袋,劉三兒五髒六腑炙燒一般的痛苦。


    整整在酒樓泡了一個月,甚至忘記了師門任務,每日裏醉生夢死,究竟是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執著?為什麽這麽固執?究竟在等待什麽?


    無比苦澀的酸楚在翻湧,劉三兒內心狂唿,我不需要什麽!我不指望什麽!我隻要再看看殷濤一眼!再摸摸沈崇道頭一下!再聽一聲,殷濤用世上最悅耳動聽的聲音說:王哥,你辛苦了!


    我的要求高嗎?過分嗎?我走幾千裏的路,曆經了多次生死,還賣掉了一百五十瓶丹藥,就這麽一點要求?為什麽不滿足我?要我偷偷摸摸去?我做不到!我不想再偷偷摸摸了!


    踉蹌站起了身體,劉三兒揮了一下手,將一塊碎銀子遠遠扔在櫃台上。他不住殷家的房,不吃殷家的飯,不飲殷家的水!他不欠殷家殷濤一絲一毫,是他們欠他的!


    搖搖擺擺的下樓,劉三兒朝城外走,那裏有個破廟,是他每夜住宿的地方。


    兩名地痞樣人物相互打著手勢,不遠不近跟上了劉三兒。


    一名瘦小的青年人又跟在了兩名地痞身後。


    走在前麵的劉三兒有所察覺,但哀莫大於心死,他懶得理會。


    一陣陣酒意翻湧,劉三兒靠在一個牆角,蜷成一團。很多時候,他都是這樣在街角巷尾過夜的。


    幾句閑語碎語飄了過來。


    “瞧,又是殷家那醉鬼,真可惜!”


    “什麽啊!這人癩蛤蟆想吃天肉,一個下人一個車夫,也想要娶殷家小姐。”


    “我聽說可是他一個人趕幾千裏的車將殷家女兒從蔡國送迴來的,可是個忠仆!”


    “可畢竟是個下人!殷家女兒再怎麽死了丈夫,也不可能改嫁這等人!”


    “是啊!”


    “你想想,幾千裏之路,孤男寡婦的,難保有點什麽?”


    “哦!我明白了,許是殷家女兒許了願什麽的給他,他才這麽失落絕望呀!”


    “現在全郡人都在看殷家的笑話,看他們怎麽下台來!”


    討厭,一群雞婆!劉三兒勉強站起來,晃悠悠朝城外走。


    出了城門,走到護城河橋上,腹中一陣翻湧。


    “啊!”扒在橋欄上,劉三兒衝河內狂嘔,卻什麽都沒嘔出來。


    並不清澈的河水水麵上略有些模糊的印出了一個恐怖的野人形象來。


    是我嗎?河裏那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是我嗎?劉三兒捫心自問,真的就這樣頹廢委靡下去嗎?


    王哥,讓我們相伴相湧到天明!殷濤到家前一晚和他在客棧裏渡過的那一夜的話,迴蕩在耳邊!真願時光永遠在那刻停止,劉三兒一瞬間覺悟,即曾擁有,何必執著!


    幾千裏護送殷濤沈崇道圖的是什麽?為的是什麽?


    為何要固執於一句話、一份情感、一個眼神呢!


    為何要將生命中最美麗最蕩氣迴腸的記憶變成無休止的怨恨呢!


    明明知道沒有任何結果,還無謂的繼續用愚蠢行動傷害自己和他人,圖得什麽?


    劉三兒做出了決定,離開此處,離開殷濤沈崇道,讓生命永遠保存這份…


    兩把匕首又快又狠紮向劉三兒的雙脅,另外有兩隻手同時朝他肩頭猛擊!


    “小心!”一個熟悉聲音同時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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