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是個矮胖的中年人,黑臉上滿是橫肉,絡胡腮,漏蒼鼻。光看長相你無法將他和能把人的筆記模仿到出神入化,印章做的一模一樣的神筆馬大想到一起,實在有違和感。


    但馬大就是馬大,長成這樣也一樣有忙不完的生意,見劉三兒時手裏還在臨摹著一封信。這可能隻是一封普通的信,但馬大依舊臨摹的一絲不苟,過了半個時辰才完成了一頁,停筆看向劉三兒:“空空仙師介紹來的客人,我本不該怠慢,但多年的動筆習慣改不過來,還請見諒。”


    “先生客氣,這是我要修複的信。”劉三兒沒心思跟眼前這人瞎扯,直接把信拿出來,遞到了桌子上。


    馬大一看收信人是大梁門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仙師的信件,看向劉三兒的眼神變得愈發謹慎:“您這…就不怕拆開的後果?”


    “我就是送信人,路上落水所以信濕了,而且這不是先生該操心的事情!”劉三兒說。


    馬大點頭不再多言,小心將信拆開,找來同樣的信封信紙,醞釀了一陣便寫了起來才十幾個字竟滿頭大汗,擦完繼續寫十幾個字後竟又汗如雨下。


    劉三兒看在眼裏,頗有些不解,不過不好立馬上前打擾。老頭子的信他是不願偷看的,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問涉及信的內容的事,隻是對馬大的過激反應有點想法,莫不是此人知道他是來問偽造票據的事嚇得了?


    ……


    隻有一頁的信馬大寫了近兩個時辰,寫完時已癱軟到了地上。好一會兒才起身將信疊好放進新作的信封裏,並未用漿糊封住,連同原件雙手遞給劉三兒,手和聲音都是抖的:“這封信裏邊有幾處明顯的錯別字,我都改過來了,迴頭您看看,改信我一文不收,還請您珍重!”


    “什麽意思?”見馬大如此,劉三兒有些心裏發毛了:“莫不是…咳…那些沈家的票據是不是你做的?”


    “您請迴吧!”馬大送瘟神般推著劉三兒往外走,驚得引路小斯一陣奇怪,臨出門時說了句:“我入行以來隻做信件,別的都不做,您若想查票據的事情,國師府裏還有個能做我這事的門客,但沈家那事您最好別管,您雖是仙師之身也要三思!”


    ……


    出了馬大住所,劉三兒本去國師府的心思緩了不少,但對信件內容愈發好奇,走了一條街不到終於忍不住,找了有光的地方把原信打開,一看比馬大反應還大。


    信的封皮上寫的是大梁門主親啟,自不必說。內容卻如下所寫:中源老弟,一別又是十多年,遙想當年我二人同去無塵宗訪道的日子,是何等的雄心壯誌!隻不過如今你大道在望,我卻壽元無多。大梁已發展成有三名築基的七級門派,而大周卻在我的無能之下原地踏步,終致岌岌可危。如今我壽元將盡,大周的五代分封製又即將在我這代走到盡頭。我一旦去了,以大周如今的情況必然遭到附近門派入侵。這本是必然之事,所以我從未心存僥幸。不過心念蔡國凡俗,又擔心門人到時殊死反抗絕了性命,一早就做好了打算。你眼前這名弟子跟我關係最好,也是我去了之後最放心不下的人,以後就交由你了,他的好你早晚會了解,也說不定會感激我。我會在半年以後宣布大周門解散,大周門所屬一切包括蔡國凡俗都分你大梁門兩成。不過你我兩派並不毗鄰,中間還夾著重劍派的廣陽國,你可到時與重劍談判,所得利益就算是我這名弟子的入門學費,不要虧待了他。還有,收到信的一個月內殺了我師弟朱文,他早年曾**過一名海外裂空島女修,奸而不殺卻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遲早被人找上門來,你殺了他以後可大肆宣揚人是你殺的,但不要揭破他**女修的事,我自會在解散門派的通告裏暗示他便是當年的**者並留下證據線索,讓你賣給裂空島一個人情,傳聞裂空島近幾年盛產築元丹,對你如今的修為幫助不小,考慮考慮吧。大周門申培德敬上。


    將信全都收進儲物袋,劉三兒開始了漫無目的的行走,途中路過國師府兩次都不願多看一眼。在京師少有光影的夜裏他如同一隻孤魂野鬼,無處可去。七年的大周門生涯即將宣告結束,他那個本以為是凡俗殺手鐧的連蔡國國君見了都要低頭的大周門令牌也將失去意義。這些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老頭子將死,師門將散,平時感情說不清多深,但此刻總算明白,老頭子和師門在他心中無可取代的地位。平時交往不多的同門肯定也被老頭子以利益交給送信去的門派,從此再難相見。這些連同大周山上的一草一木,還有壓在他床下已經幾大箱的閑書,都將成為至今他人生的最美好記憶。


    劉三兒覺得應該做點什麽,他等不了自己未來門派的掌門來殺朱文,想試試身手,想給沈旺報仇,也想把難以平複的心情轉移到別處。這樣,起碼殷濤不需要逃走,不需要去國師府向朱文報到。不過後來他才知道,他想的簡單了。


    ……


    圍著國師府轉了一圈,劉三兒發現了一個大問題,牆太高,不會輕功便是修真者也不那麽容易翻過去。沒有別的辦法?再轉了一圈,發現有一棵靠國師府後院的大樹可供利用。


    就小時候爬過幾次,劉三笨手笨腳爬樹,衣服被掛破了好幾處,才爬到伸到院子裏麵的一根粗分叉上去。


    強提一口氣,劉三兒用力一縱。


    “撲!”


    劉三兒機智得在觸地那一瞬間將自己變成滾地葫蘆,雖弄了一身泥土,落地效果令人滿意。


    下一個問題,朱文在什麽地方?


    以傳言中朱文的為人,應當在國師府裏最雄偉寬敞燈火通明處。


    瞎貓碰上死耗子,劉三兒輕輕鬆鬆找到了朱文所在處。


    遠遠隔著幾十丈,就可聽見朱文狂笑放肆的話語聲:“本座就是在殷濤為丈夫守孝時期玩她,象她這種少婦,要玩就玩她為丈夫守孝時的味道,那溫婉憂傷的神情…還有沈殷氏這個奇妙的稱唿,嘿嘿……”


    枉為大周門人,劉三兒快速移動。


    沒有遇到一個阻礙,出人意料的順利,讓劉三兒有所警覺。但或許對現在的他來說,隻要能殺掉朱文無所謂別的什麽。


    迫近了朱文所在處,劉三一手持劍一手握扇子,催動了練氣後期也覺察不到的斂氣法門,近在咫尺卻停住了前進,朱文身邊有很多侍妾丫環傭人,貿然衝進去,勢必會造成大量無辜傷亡。


    “滾,他媽的都給我滾開!”朱文殘暴的怒吼。


    侍妾丫環傭人們一個個似受驚的鳥兒,亂糟糟離開了。


    朱文從儲物袋裏摸出把飛劍法器,如地獄來的兇神惡煞在門口出現。


    “道友!此等夜晚,飲烈酒品佳肴跨美人多妙!為何要廝殺搏鬥呢?”


    劉三身體一下原地僵住了。不可能吧,他的斂氣法門已經爛到了這種程度,連同門都騙不過了?是了,同門怎麽騙的住!


    就在朱文出現的瞬間,劉三兒左右身後都有細微的動靜,勿用置疑,他早被人發現,並且落入到包圍圈裏。至少有三十名武功不錯的凡俗武林中人圍住了他,其中隻怕還有些高明的箭手暗器手等,他江理論上已經陷入了絕境。


    朱文臉上的笑容光殘忍之外還帶有些輕蔑。


    劉三兒意圖目地明確,潛入的手法和顯露的練氣初期修為卻太低劣。


    一個隻知逞血氣之勇冒失行事的莽夫是不能獲得朱文尊重的,即便這個莽夫也是個如他一般的修真者。


    朱文搖搖頭,歎息世間為什麽這麽多不知量力的人,往前走了幾步,下意識想更清楚看清劉三兒。


    劉三兒發現這個師叔長得並不像傳言中那麽形象猙獰麵目可憎,反而白白淨淨頗有風度。


    粗粗一看劉三兒形象,身體發福長相一般練氣三層連武林中人都對付的了,並無任何特別之處,也就那把木劍和折扇有點奇怪。


    不是什麽符寶吧?朱文對劉三兒的評價低到了極點,又上前幾步。氣息有些熟悉,莫非是死鬼師兄派來的?自己剛剛請幾名散修過來他就知道了?


    果然是個修煉陰符經的晚輩,但你弄把木劍外加一把藏幾枚暗器的破扇子就想來殺我,勇氣可嘉,行為可笑!朱文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


    朱文的笑聲沒有持續多久,便僵住了。背後不知何時居然被氣機鎖定。那鎖定之人用的是眼睛,修為分明隻和他在伯仲之間,但冰冷的殺意讓他心寒,他像是背後被一把刀頂著,連迴頭都困難。


    朱文大愕,中計了!那道氣機逐漸加強,他感覺不能動,一動就會被飛劍之類的法器貫穿身體,縱使麵對築基修士,朱文亦從未象如此膽寒喪魄,身後的力量似乎源自於天地,無窮無盡無邊無涯的壓在了他身上,侵襲著他每一個身體器官。


    感覺無力動彈且不敢動彈,朱文深信自己的手隻要一動飛劍,身後的力量就會讓他形神俱滅。


    後麵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竟有如此堪比築基修士的力量!


    朱文開始絕望,麵前這個手持木劍的不過是個幌子,背後那個才是正主,但自己在這兩人眼裏這簡直是一隻可笑的爬蟲。


    天啊!地啊!神啊!給我一點反抗的力量吧,我不想就這麽死了。這是朱文死亡前最後一個念頭。


    劉三兒終於出劍,一劍封喉!連折扇都沒有用上。他絲毫感覺不到朱文背後的氣機,以為這個大周門敗類雖練氣後期,但不過爾爾,對無名劍譜的威力更加自信。


    “啊!”


    氣機被鎖無力動彈的朱文,看到劉三兒持劍做出一個醜陋至極的飛躍刺來。劍來的很快,有點超出想象,平常他興許能躲過,但此刻無力做出反應被擊了正著。


    “國師大人,小心!”


    當朱文被一劍封喉,武林中人才驚慌發出警告。


    同時,一個瘦小的黑影從屋頂跳離,在空中扭動下身體,黑衣退去露出一身紫衣,衝劉三兒一笑。


    劉三兒一怔,沒想到附近還有一個從未覺察到的人,那紫衣人不就是相處了兩天的趕車小哥嘛!


    “天地魔元誰稱雄,裂空一出天下平!”國師府周圍忽的口號聲震天:“裂空島,拓跋瀛!”


    “走!”趕車小哥身形一折,練氣後期的氣息大放,一把飛劍隨即飛出,如虎入羊群般朝武林中人殺去。


    “快通知三位仙師!”


    “快跑!”


    “逃啊!”


    朱文的死讓武林中人完全喪失了戰鬥意誌,再加上那把長了眼睛一般的飛劍,人人無不隻恨爹媽少生兩條腿,竭盡平生所能跳跑。


    一擊必殺,遠飆千裏!


    劉三兒反應過來,扮作紫衣人的趕車小哥是為了掩護他,才違背刺客宗旨,連忙拔腿就跑。為了不給小哥添麻煩,他連忙運轉全身法力,幾個唿吸便跑到了國師府門口。


    “天地魔元誰稱雄,裂空一出天下平!”口號聲再次響起,聲音震耳欲聾:“裂空島,拓跋瀛!”


    “哼,姓拓跋的,你給本座站住!”國師府附近的空中升起一把飛劍,上站兩名道人,極快靠來。


    “倆煞筆玩意!”扮作紫衣人的趕車小哥放出一隻巴掌大的飛舟,瞬間漲至正常舟船大小,連同七八個本藏在暗處的紫衣人迅捷跳上。舟船隨即在空中一竄,帶著昏黃的光暈朝北方飛去。


    兩道人緊跟其後,隨後又有一隻火鳥升空,上坐道姑同樣朝北方追去。


    ……


    劉三兒一口氣狂奔迴沈家。才走進門便看見老儒生伏在馬車上不住咳血。


    “怎麽了?”劉三兒喘著氣問。


    “兄弟,請問高姓大名?”老儒生極為激動說。


    “王林!”真是身份不能說,就再用次化名吧。


    “王兄弟,您之前說跟老爺有舊,請您務必瞧在沈家孤兒寡母的份上,救救她們!”老儒生伏在地上用力磕頭說:“求求您了,王兄弟!”


    “平先生,什麽事?”劉三兒問。


    “求求您,為了保全沈家一點血脈不受殘害,請千萬答應我這沒用人的要求,將夫人公子送迴廣陽國老家!”老儒生哀求:“求求您了!”


    廣陽國,上千裏之遙啊!好在在南邊,也算順路,劉三兒心道。


    “夫人,請下車,求王爺了!”老儒生悲淒喊道。


    一身孝服的殷濤雙眼已哭腫,默然從車廂內出來,欲跪下懇求。


    “別別別!”劉三兒一下慌了手腳說:“剛才,我給仙師帶路,他已殺了朱文,你們應該沒事了吧。”


    “真的?”殷濤驚問,她聲音綿綿帶著磁性非常好聽。


    “蒼天有眼,老爺可以暝目了!”老儒生突然焦急說:“古惡賊死了,官府一定會為交代全城大搜捕,夫人少爺若不走就極危險。”


    想也不用想,劉三兒知道老儒生的話確實無誤,雖然有麵上的謠言,但京師裏有一部分人還是知道朱文正圖謀殷濤。縱使意外被刺身亡,並非與沈家有關,可富裕的沈家嬌妻幼子,如此人家不栽贓,難道真去追輯那殺人無影飄浮不定的真兇。


    “求您了…”老儒生熱淚盈眶。


    “好吧!”劉三兒本想答應把這婦孺兩人送出城即止,但眼下唯有應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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