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想還是再看看,從客棧臨出門前,劉三兒想起了一句四師兄常掛在口邊的話,“凡俗世界,隻要有了足夠的金銀,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當主人自顧不暇時,背叛的行為不會被懲罰。當犧牲的是一個剛入行的車把式,一個不明來路的外鄉人時沒有人會指責,就像從來沒聽到有人指責殺沈旺的兇手不對!


    劉三兒不想為自己找麻煩,他能忍受自己看著悲劇發生而漠然,但他主家無論怎樣都待他不薄,他得做點什麽。想起之前書中種種,一股有意替天行道心思油然而生,他要除去叛主劫財殺人的惡徒。


    那個武師四十幾歲,人很白淨,看上去功夫還不錯,但練了無名劍譜的劉三兒此刻信心爆棚,特別是糊塗擊殺了練氣六層的幹瘦驅蟲人,他覺得自己的劍法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連修真者都殺得了,更別說凡俗之人了。


    若這兩人或者包括老儒生在內的三人路上不動手,劉三兒也不會先出手挑釁,背主叛變殺人劫財,光說沒用,現場抓住才好處理。


    青天白日的,大道上雖車馬如龍也行人不斷,再猖狂兇暴的歹徒料來亦不敢動手,莫不是他多想了,兩人或者三人都是無辜的,再看兩個年輕的都一副閉目養神的姿態,倒是老儒生有點著急,不斷的催促趕車小哥快點走。


    車身在高速奔馳中劇烈搖擺起來,小儒生的瞌睡蟲被趕走了一大半。


    “小哥,留點神,別讓車晃散架!”武師也不睡了,似開玩笑的說。


    “用不著操心。”小儒生打著哈欠說:“車散架,倒黴的是他,而不是我們。”


    劉三兒探頭看了看天色,估計了一下速度和距離,得出結論,若不以目前速度,是很難天黑前趕到城裏。


    “別閑著,車裏悶,都吃點。”老儒生打開裝食物的包,分給眾人食物,連劉三兒這個外人也有一份,這更加讓人警覺。


    “好,吃。”小儒生躍了起來。


    食物分發到劉三兒手裏時,被已沒胃口為由頭轉手遞給了趕車小哥。但車行規矩,車把式路途上隻吃自帶食物和水,趕車小哥又把東西給了老儒生。


    趕車小哥知道食物有問題?劉三兒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假設老儒生沒有問題,食物雖是老儒生發的,卻不一定是老儒生買的或者上車前全程看護的,所以被下毒的可能性是有的。但老儒生是小儒生的親叔,小儒生再怎樣也不至於連親叔都不認吧?可剛剛他沒吃食物遞給趕車小哥時小儒生分明有些意外或者說是不滿。趕車小哥倒是應對得得體,但第一次出車就應對如此從容是不是有些過了,莫非趕車小哥跟小儒生武師也有聯係?


    馬車飛奔著,一點一點接近了蔡國京師。


    偷瞟了小儒生一眼,劉三兒見其一點緊張急迫神情都沒有,不由覺得詫異。這人不打算在路上動手,還是根本沒有叛主意思。


    這時,趕車小哥拉了一下馬韁繩,將車速降了下來。


    吃飽喝足的三位乘客都覺察到了。


    老儒生探出腦袋看看說:“小哥,走王莊吧。”


    前麵不遠處有一個稅卡,為了逃稅,一般人都會在有稅卡時選擇繞路。老儒生小儒生這樣的人選擇繞路是必然的,身上帶了這麽多金銀珠定,當然希望能省點麻煩是點麻煩,何況前麵那稅卡從旗幟上貌似是駐軍的軍官設的,一向以敲詐勒索不講情麵著稱。


    “咦!”


    趕車小哥勒住了馬。


    “他媽的!”


    小儒生和武師二人同時罵。


    通往王村小路的路口被一堆亂石堵住,旁邊木樁上還帖了一張告示:逃稅者按擾亂水陸法會兩罪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瞧了一眼,道上行路的不多,老儒生率先跳下車奔亂石堆過去說:“動作快點,趕路呢!”


    除了趕車小哥留下馬車上,連劉三兒都裝模作樣的上前,非常賣力搬弄著石塊。


    不一會兒,路口被清出來。


    吆喝著馬,趕車小哥將馬車趕過路口。


    四人又用同樣勤奮的精神把路口堵上。


    “媽媽的!誰也別想撿便宜!”武師恨恨說。


    一言道盡劉三兒四人的心態,累得半死清出來的路,不能讓其他人來揀現成的,寧可再受累。


    “走了!”老儒生跳上車說。


    在凡俗世界的各國中,逃稅與反逃稅的鬥爭一向非常激烈,劉三兒之前在鏢局做賬房時不僅碰過石堆堵路,還遇過磚牆和遊動稅卡。


    相對於磚牆的一摧就垮,遊動稅卡讓心存僥幸人們無不束手就範,乖乖肉痛得付出慘重代價。


    隻是遊動稅卡出現的幾率並不太高,原因在於王村小路上沒有什麽人煙,道路又狹窄,稅丁們確偶有見財色起意,劫貨劫色殺人滅口之事。可更多的是,有眼無珠的稅丁攔到了目無王法殺人不眨眼的江湖過路人,甚至修真者。想象一下,稅丁若是攔到世俗中的白道江湖人,或許是一記重拳一腳飛腿臥床半月能了了事情,可一旦攔住江湖黑道中人,往往就要丟了性命,攔住修真者則可能更慘,特別是練氣中期以上的修真者。且據說如今的凡俗界,白道中人行事作風日漸向黑道看齊,殺幾個橫征暴斂的稅丁似有流行跡象。


    前幾天,劉三兒乘船來的路上就聽說,有三個地痞冒充稅丁在京師地麵上收稅,被人幹脆利索切了腦袋,掛在了附近的樹上,還用衣服合著血寫了三人被殺的原因。


    白花花的銀子,凡俗之人哪個不愛,隻是要命去換時,任誰都會好好考慮一下。


    王村小路是極考驗車把式水平的一條路,但趕車小哥第一次出車居然能勉強能走,有點不可思議。可能是車內沒有女眷,趕車小哥少了顧忌,走得不那麽謹慎,鬆開馬韁繩,任馬前進。


    車內除劉三兒之外的三個人緊張四處張望,他們對逃稅顯然有豐厚經驗,並不認為走上了小路就萬事大吉。


    看了看天色,劉三兒估了一下,路上不出什麽問題的話,剛好可以在天黑前趕到城門口繳稅進城,他準備好了銀子。


    京師劉三來過幾次,但都是以普通人的身份來的,所以對裏外的情況也算稍有了解。城門口的稅是無論如何都免不了的,一般人亦不會逃,反正是固定稅,不驗車貨。據說特別精明的人會在天黑後走暗門,那樣的話,隻要孝敬守城的軍官城門稅一半左右就可以入城了,當然。僅限於一些關係深手麵活的角色。


    沈旺雖亡,但沈氏車行的牌子加上真金白銀的孝敬,想必即便天黑走後門,吆三喝四威風凜凜的軍父們會全成為笑臉孫子。


    走過了最崎嶇的道路,眼前麵拐一道彎就是平坦寬敞的路,劉三兒的心總算有些輕鬆,想著說不定就真的過了這稅卡。


    “轟!”


    猛烈的震蕩讓五個人全狼狽不堪。


    怎麽迴事?差點摔下車,劉三兒急急一看,隨即氣不打一處來,開了罵:“我日!”


    不知誰在路上挖了一個大坑,並且用樹枝浮土掩住,做了一個標準陷阱。


    馬車右側車緣半個陷入陷阱內,正好卡得死死的。


    “媽的!”武師鑽出車廂破口大罵。


    不會是武師和小儒生他倆自己弄得手腳吧,劉三兒一瞬間提高了警覺,難道他倆要勾結外人在此動手?


    “什麽人?不許動!”


    隨著兩聲厲喝聲,兩個人影從拐角出現了。


    劉三兒靈活得借看右車輪貼近了武師,防備著他驟起傷人。這一刻,他幾乎肯定是小儒生勾結外人叛主劫財殺人,恐怕連親叔都不放過。


    小儒生臉上神情平靜的不自然。


    “媽的,稅丁!”武師說。


    “夠損的!”老儒生低聲咕嚕著跳下車。


    對麵過來得是兩個持刀兇神惡煞樣的稅丁,他們衣著腰牌和武器無一不說明身份。


    是稅丁挖坑堵截逃稅的人,以便敲竹杠,劉三兒警覺的同時又開始重新衡量小儒生和武師,覺得可能一半一半的。


    “你們好大膽!敢逃稅!”圓臉稅丁走近了,揚了揚手中刀,惡狠狠說:“都跟我迴卡子上去!”


    “破財消滅!”武師平靜的說了一句。


    錢本來要劉三兒出,但趕車小哥不說,劉三兒這時候怎會主動上前?


    “兩位爺,兩位爺…”老儒生迎了上去,並示意小儒生也上來。


    小儒生會意,邊從口袋裏掏銀子邊往上湊。


    劉三兒跟在趕車小哥旁蹲下來,檢查馬車是否有什麽損壞。


    “怎麽樣?小哥,能拉出來嗎?”武師也過來問,正好要個路過小儒生擦肩。


    “萬幸,都好好的。鏟平前麵坎,再墊二塊石頭…”趕車小哥比劃著。


    啊…


    小儒生的慘號聲。


    什麽?糟!上當了!


    劉三兒渾身一驚,發現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真正的稅丁,絕對不會挖坑,因為他們找麻煩的目地僅僅是為了錢,絕不想逼人走極端。


    啊…


    小儒生臉上痛苦得扭曲,身形向劉三兒倒過來。


    雙腿一彈,劉三兒後退一丈,生怕小儒生使詐害他。他這個擔心不無道理,小儒生之前的嫌疑實在太大。


    “撲嗵!”


    小儒生的屍體倒在了地下,背後上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嘿嘿…”武師在小儒生身後獰笑著。


    劉三兒掃了一眼周圍,判斷出錯讓他有些懊悔自己的當初決斷是否正確,現在要出手嗎?


    小儒生倒在了血泊之中,已無任何氣息。


    老儒生迎麵倒在地上,身上並無血跡,嘴角溢著血,該是被掌打中了前胸。


    圓臉稅丁持著刀,高鼻稅丁炫耀似活動著手掌,向劉三兒包抄過來。武師則去對付趕車小哥。


    內心被徹底的懊悔自責所占據,劉三兒有些不能原諒自己犯下了如此低級錯誤,導致了一條貌似被錯怪的寶貴人命不應有的殞滅,另一條也危在旦夕。


    圈套設計得十分高明!用亂石堆堵路和木樁告示給假稅丁出現心理暗示;利用人的自私,開路再堵路以防止再有人來;大坑陷住馬車吸引住趕車小哥;依照行賄慣例,武師主動迴避,製造成眾人分散機會,以便一擊必殺;假稅丁出現時兇惡表情和持械威脅,強化了真實感,讓人難以生疑。


    一切都算計好了,一切都依計劃執行了!可不幸的是,他們計劃中劉三並沒有一同上前。雖是練氣三層的修真者,但此前卻因為修煉了無名劍譜,信心早已爆棚,他的木劍在等著飲血,他本人不知何時開始亦是如此。


    手持木劍,劉三兒冷冷看著眼前兩個稅丁,目中沒有任何表情。


    圓臉稅丁注意了劉三兒,心中不由一寒,好可怕好恐怖的人,他悄悄打出手勢,示意正準備對付趕車小哥的武師。


    “兄弟,井水不犯河水!”武師不知為什麽圓臉稅丁對劉三兒戒心重重,但相信他的眼力,一邊緩慢接近一邊說:“兄弟,人非螻蟻,誰都念生!這些錢財都是沈氏車行死的那個當家人壓榨別人來的,並不是什麽辛苦錢。而且他其實根本不是被他那個什麽老婆的情人所殺,而是得罪當朝國師,這才沒了性命的,兩個沈家的奴才拿錢去誰也救不了,小的居然背著老的想跟我們平分,根本不夠格,不如讓我們分了都能過點好日子。”


    “是啊,我們不想得罪人,那兩人是非殺不可的!”高鼻稅丁配合說:“倒是兄弟你,你隻要當什麽都沒看見,我們可以分你份。”


    “最少上千兩!”圓臉稅丁滿臉堆笑:“這可是普通人幹三輩子都攢不到的錢!”


    鬼才相信,最簡單滅口道理,劉三兒豈會不知!他想得是,當朝國師便是老頭子的師弟,他的師叔朱文。


    練氣八層的高手,據說鬥法連老頭子都不是對手。不過相比鬥法,這位師叔在蔡國上更出名的是他的好色,隻要是被他看中的女子,不論婚否家世年齡,他都會千方百計的弄到手,京師一帶人家早被他淫行弄得怨聲再道敢怒不敢言。但此事老頭子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沒人敢提。


    據說,朱文曾打過一名路過的築基前輩的主意,被築基前輩一劍傷了命根,從此更加變本加厲。由此可見,朱文色膽如天。


    作為蔡國國師的大周門師叔朱文,權力之大令人驚歎。將京師的各處高檔煙花之地當成住所,朝廷的很多大人都當作了他的下屬隨從。


    幾次來京師,劉三兒耳朵裏都會灌入朱文一堆新的暴行。曾很義憤想,那麽多青衣巡查什麽去了,老頭子為什麽身為掌門不管管,這麽一個頭頂流膿腳下長瘡的人為什麽會當上國師,還沒人來收拾他!轉而想到,自己也沒去,沒有權利指責別人。


    自欺欺人將眾人話當作謠言,劉三兒努力讓自己不去管身外閑事,然而,內心總有絲陰影。


    “兄台,好好考慮一下!”武師的包抄到拉了。


    “對啊,何苦大家自相殘殺呢!”高鼻稅丁暗示圓臉稅丁,爭取時間,遲則生變。


    劉三兒想的同樣如此,不管趕車小哥怎樣,他也不願意看到小哥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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