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書生與小寡婦4 ...


    酒樓裏熱熱鬧鬧, 高樓滿座, 大堂裏的客人, 哪個的目光不都是匯聚在門口拉拉扯扯的兩人身上。


    那一個, 是頭裹著士子巾的青衫書生,另一個,是個塗脂抹粉的老婦人。


    “秀才公行行好,我老婆子不長眼,怨我就是,您啊是讀書人,莫要跟我老婆子一般計較, 我這撞了您,給您賠不是了。”


    穿著大紅比甲的老婆子堆著一臉的笑,給那書生弓腰。


    旁裏吃著飯的客人看熱鬧,還不斷哈哈笑著指點那書生。


    “康秀才,人家是咱們縣裏頭有名的媒人,撞了你一下,估計是要給你撞來一樁喜事了!”


    “可不是!”抬著腿抖來抖去的短衫漢子露著一嘴的黃牙,“書生, 你可不能跟人家計較, 免得你想娶媳婦,人家還不給你相看呢!”


    粗俗的有, 文雅的也有。大都是一同來的讀書人。


    “定風兄,不過一婆子,算了。”


    幾個書生也勸著。


    他們都是剛剛從州府考完了試迴來的, 這前腳迴了縣,後腳關係好的康邪就說,大家考試一趟辛苦,翻了年大家都還要再去京城,趁著這會子鬆懈鬆懈,他自掏了腰包,要請了他們來這安記酒樓舒快。


    槐花縣裏若說是有了名的酒樓,安記酒樓是當之無愧的首選。康邪沒說去哪兒,隻說他出錢,那幾個士子與他關係都親近,知曉他兜中不差錢,一起兒起了哄,一群人泱泱兒聚來了著安記酒樓。


    可誰知,士子們還未上樓,在那拐角處,一個腳步急匆匆的婆子走來,康邪似乎在看牆壁上的壁畫,未曾注意了去,上前一步,直叫那婆子撞的肩膀碰上了壁柱。


    年輕小姑娘小婦人,手裏可沒把子力,攥著小手,連一壺水拎著都顫巍巍的,可上了年紀的尤其是做過活的老婦人們,就像是各個吃了大力丸,一巴掌過去能把實木的櫃子掀個翻,更別提一肩膀撞到一個文弱書生了。


    幾個士子腦中飛快劃過一個隱約的念頭,這定風兄不是脫了衣有一身結實的肌肉麽,比起他們的文弱,定風兄像是文武雙手抓,身子骨可不比他們孱弱,怎麽也叫這老婆子給撞的站不腳?


    任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其中關聯,隻曉得這素來好說話的定風兄似乎是惱了,板著臉眼神裏都透露著不快,那眼神,直叫馮婆子心裏頭都起了慌。


    都說這些讀書人惹不得惹不得,剛剛去州府考了試迴來的,指不定這裏頭的秀才公就要出幾個進京麵見天子的,他們窮鄉僻壤泥腿子的粗鄙人,可是見了這些讀書人身子自然矮三分。


    偏就這麽不巧,讓她給把秀才公撞了。


    馮婆子也是十裏八方有麵子的人,她惴惴笑著隻盼著這秀才公還指望她給說親,放過了才是。


    “既是個媒人,急匆匆在這酒樓裏橫衝直撞作甚?!”


    康邪揉了揉他撞在了壁柱的肩膀,巧了,是他右臂。


    這一動作讓那婆子心裏頭可慌了。


    哎呦,該不是真讓秀才公傷了胳膊手了吧,那讀書人的右手,可是他們的命!


    若是不討好,怕是要她吃苦頭了!


    馮婆子趕緊著賠笑弓腰。


    “秀才公,婆子我就是個說媒的,遇上了喜事,這不自己替主家高興,一高興就抖擻了,給您撞著了。您還請大人大量,就當是沾沾喜氣,迴頭秀才公也馬上天降天大喜事!”


    “酒樓子裏吃飯,你倒是吃出喜事了,”康邪的眼神透露著一股子邪氣,“馮婆子,你難不成要給著酒樓裏的菜肴說親?”


    “哎呦我的秀才公,您這是埋汰人哦!”馮婆子也不敢欺瞞,“您對我有氣,婆子知道,隻是您好賴也是這安記酒樓的客人,您多少,給安家奶奶些麵子,老婆子來,就是給安家奶奶送喜的。”


    康邪沒說話,隻那眼神瞧著,似乎有點子深,滲了人的涼。


    “您行行好,我這頭趕著給安家奶奶說喜事呢,奶奶若是高興了,指不定東家有喜,酒樓給您免了飯錢呢。”


    康邪不緊不慢。


    “我倒是不知道,我家竟然窮至如此,要你幫著省飯錢了。”


    馮婆子訕訕的。


    這康家的秀才公怎麽瞧,怎麽都不太像是一個好說話的。隻讓她這撞了一下,倒是抓著不放了。


    莫不是要錢?


    別人給她錢是天大好事,若是想要從她兜裏往外抓半個銅錢,那也是在要她的命!


    “康秀才公,您到底是想怎麽著啊!”


    幾個和康邪同路的秀才也都有些納悶兒了,這定風兄從來可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尤其是和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婦人。


    怎麽今兒,偏生就讓他按住不放了呢?


    “你既說你是媒婆,想必你手上有點本事。”康邪開了口,“你說你要你給安家奶奶說親,說的哪戶人家?”


    這卻是多少有些好奇了。


    馮婆子鬆口氣,隻要他們好奇想打問,她也敢說一說。


    “可是個頂了天的好門戶,秀才公您也該知道,咱們縣縣丞的小公子,最是俊朗,讀書又好,又溫柔,若是安家奶奶跟了小公子,日後可是官家女眷了。”


    康邪的笑可不對味了。


    “那個前不久剛納妾的?他娶妻三載,莫不是剛亡故了妻子?”


    馮婆子訕笑:“您這話說得,小夫人好端端的,怎麽就讓您給說的亡故了呢。”


    “既然未曾亡故……”康邪冷著聲,“你來說的哪門子親!”


    馮婆子賠笑:“這……安家奶奶到底商戶出身,又是嫁過人的,能給縣丞家的小公子做妾,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


    馮婆子倒是嘀咕,這安家奶奶二嫁的身,還是商門,拋頭露麵的,若不是長得好,安家有財力,人家縣丞家的公子何苦要她呢。


    大喜事,這對安家可是個大喜事。


    康邪倒是笑了。


    “馮婆子,你就是給人說個妾的,好意思宣稱你是槐花縣最好的媒婆?”


    旁邊幾個書生聽說這婆子是要給人家安家小婦人說個妾的身份,就差啐她一口了。


    “可別在這兒丟人了,正好趁著這會子自離了去,莫要叫人家安家下人把你丟了出來!”


    馮婆子這就惱了:“我好端端來給安奶奶說親,怎麽就丟人了?不想做妾?總該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吧!嫁過人的商家婦人,還能再許給什麽不得了的人家做正妻!”


    她這一嚷嚷,那跑堂的小二也聽著了,皮笑肉不笑來拽她。


    “您好大的威風,要來給我們奶奶說去做妾,還這般底氣足!不若請您去給我們奶奶麵前好好說道說道!”


    馮婆子這邊吵成一團。


    那處就有一個板著臉的丫頭從後院出來了。


    瞧這打扮,人人都曉得是安家小婦人身邊的那個大丫頭。


    “馮婆子,聽說你在我們酒樓裏衝撞了人家秀才公,你這可真的太沒有禮貌了,和人家秀才公好好道個歉,莫要讓我們酒樓替你致歉。”


    那丫頭可不是就是琳兒,代表著安家奶奶的大丫頭,嘴角的那抹子笑,可不是來見喜事媒婆的。


    馮婆子給人冷嘲熱諷了幾通,老臉上掛不住了。


    “你這丫頭嘴巴不好使,一點客氣都不知道怎麽講,安知你家奶奶還指望著我?!”


    “這就不勞婆子你操心了,我家奶奶我自然會操心。”


    琳兒皮笑肉不笑。


    “康秀才公,您可沒事?聽說您讀書人剛考了試迴來,可別叫著婆子給衝撞了,讓您受點子什麽傷,害了您的功名前途啊!”


    康邪等那琳兒來了就收起了一聲凜然,溫和的和其他幾個士子別無不同。


    “這婆子無狀,衝撞了使我撞著胳膊,不然些許小事,我卻不會計較的。”


    康邪溫和道。


    他單手還扶著自己的右臂,眉宇中似乎藏著一絲隱痛。


    這書生最是好麵子,若不是真的傷著了,哪裏會當眾拉著一個婆子理論。


    馮婆子苦著臉賠笑:“康秀才公,您大人大量,且繞了老婆子這迴。”


    “我若是攔著你,隻怕你還怪我小心眼。若我放了你,胳膊有傷又如何?”


    康邪慢條斯理道:“不若你隨我去醫館,請了大夫來給我看,若是無事,你隻走了就是。若是有事,你請了你兒女來交付銀錢就是。”


    馮婆子可沒想著,不過是來一趟給縣丞家公子帶話,怎麽把她自己給捎帶了進來。她可不是個能給人家掏錢的,當場都要哭出來。


    “秀才公,您可行行好,我老婆子哪裏來的錢!您這是在逼我去死!”


    這話一說,不少人都樂了。


    “你不是最有名的媒婆嗎,說成一件,手裏可要落好幾兩的銀子,怎麽就沒錢了?”


    “錢袋子裏的銀子舍不得往出掏,馮婆子,這可就丟人了啊!”


    馮婆子可不是狠狠丟了會臉,她臊得沒話說,生怕讓康邪給抓著帶去醫館看病賠錢,卻是趁著人不注意,一扭頭轉身順著大門跑了去。


    這行為是直接連媒也不做了。


    所有人都哄笑,得了大樂子似的。


    唯獨康邪,嘴角的那抹笑更邪氣了。


    馮婆子最是小氣,為了省錢吃糠咽菜,自己胳膊斷了都不去找大夫,怎麽可能舍得給他出錢。


    跑了好啊,跑了,就別想再來了。


    康邪收迴目光,彬彬有禮對著那琳兒道:“不小心在貴酒樓惹了事來,若是姑娘得空,煩請告知安家娘子,康某為補迴貴酒樓損失,之後幾天,就在貴酒樓住下了。”


    康邪說住下,倒不是說大話。


    他先是與士子們宴客,一日三餐盡在安記酒樓。


    隻他來了就來,從不曾提起安家小婦人,任由別人想破腦袋,也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麽。


    三天後,聽聞那縣丞家的小公子換了個媒婆,聽說吃了教訓,準備這次不走酒樓,要走了後院小門,上門來給安家小婦人說親。


    康邪嘴角帶著那抹子邪裏邪氣的笑,扯了扯衣領子,一口灌了杯中酒,腳步跌跌撞撞。


    這康秀才在酒樓吃了三四天,素來規矩的,從不曾亂走,這跑堂小二皆未注意,到叫康邪一路跌跌撞撞撞到了後院裏去。


    央央獨自一人,身邊得了使喚的人不過幾個,各司其職,黃昏失了金色逐漸暗沉的天,可不見一個人。


    小別院一眼看去,就一盞燈籠掛在房簷下。


    那掛著燈籠的,是正房。


    正房裏住著的,是他的小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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