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幾年時間,小婦人也變得潑辣起來,嘴上不饒人,又躲著人半分便宜都沾不得,是個滑不丟手的。


    再滑不丟手,可混子裏心裏還有念頭,就總能找到機會來欺負一二。別的不說,把老板娘哄了出來,圍著說幾句葷話的,還是經常有的。


    小婦人從起初氣紅了臉,再到反口怒罵,到了如今,已經學會了羞辱人,還都是這群混子們的指導,硬生生把一個嬌姑娘給逼成了兇娘子。


    可以往,也沒有如今的模樣啊。


    央央好整以暇,那眉目裏的輕慢,甚至還有一絲笑意,就好像眼前鬧事的幾個粗漢,和路邊等著人逗弄的野狗似的。


    看著兇,人上前一步,就能嚇得夾著尾巴跑。


    幾個混子去看為首的細長個子的男人。


    為首的漢子,就是姓劉的混子。


    這劉混子盯著小婦人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從小婦人還是安家的女兒時,那會子,劉混子就惦記上了,翻牆什麽喪天良的都做過,讓當時的安樓抓了,狠狠教訓過,腿都打斷過一次。


    也正是因為這個,劉混子別處哄了再多的女人,總忘不了安家的小婦人,隔三差五不來逗逗,就覺著不自在。


    劉混子生的也算是標致,就是油頭粉麵,膩人的慌。那眼神又渾濁不幹淨,讓人看了就煩心。


    如今他盯著央央的模樣,就像是見了肉的狼,眼睛都發綠光了。


    “安娘子,許久不見,這皮膚又滑嫩了不少,哥哥給你摸摸看,是不是塗了脂粉。”


    劉混子一見央央心中也有兩分恍惚,可還是按著原計劃,伸出了手去試圖輕薄央央。


    央央一動不動,嘴角噙著笑靜靜看著他,等他的手逐步靠近。


    不對。


    那劉混子心中一個咯噔。


    這小婦人從來是個不吃虧的,若是放在以前,他敢伸手,這小婦人就要拖把刀出來,一臉兇狠想要砍人的模樣。


    那潑辣的模樣,讓劉混子看見了心裏就發癢,總想把人就這麽按住,好好羞辱到哭出聲來。


    今兒她不伸手了,一臉帶著笑,劉混子反而心裏咯噔了。


    這小婦人可不是個脾氣好的,她笑得出來,可是有後招了?


    平日裏拖把刀防身的小婦人今兒這麽乖,可不是有鬼!


    劉混子手僵持在半空,硬是沒敢伸出去。


    “老板娘,你這飯裏可吃出了螞蟻,你得給我們一個交代,這看病的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收迴手,劉混子換了個由頭。


    央央眉眸不動。


    “琳兒,去縣衙請捕快大哥來一趟,就說我今兒打算為民除害,砍死幾個禍害,請大哥來做個見證,別誤抓了旁人。”


    “好的奶奶,我這就去!”


    那琳兒二話不說就推開門口看熱鬧的。


    “都讓開,我家奶奶打算血洗門口了,你們惜命的都走遠些,別叫腥臭的血沾染你們了。”


    “再來兩個人準備,待會兒抬屍體走啊。”


    丫頭也是個狠人,朗聲說罷,推開人就去抽了一把長刀給了央央,又推開看熱鬧的人:“都走了都走了,關起門來殺人,免得讓你們害怕!”


    看熱鬧的嚇唬地,抱起小孩的趕緊跑,嘴裏頭還嚷著:“殺人了殺人了!安家的小寡婦要殺人了!”


    央央手裏這迴是握了刀了。


    她起身時,還輕輕把手爐放下,捋了捋衣袖。


    大堂的客人又多遠躲多遠,就連劉混子同來的幾個好友,也慫的一逼躲在桌子下頭去了。


    俗話說,橫的怕不要命的。


    劉混子他們就是靠著橫,十裏八方作惡不斷。


    也真是因為這個,見多識廣,誰是表麵兇狠內裏虛的,誰是看著客氣提刀就能下手的,一看一個準。


    劉混子滿頭冷汗滲了出來。


    他就說,今日的小婦人和以往怎麽不一樣了。


    以往的小婦人手裏頭就是拿著胳膊長的刀,他都不怕,知道那丫頭還要護著小侄兒,護著酒樓,有牽掛的人根本狠不下心來,嘴裏叫嚷的再厲害,也是個空殼子。


    今日的小婦人,單單是那眼神就不一樣了。


    像是完全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也像是根本沒把他們的命放在眼裏。


    她手裏就抱著一個手爐時,劉混子心裏頭都有些發怵,這被琳兒塞了一把刀,哪怕是個用來開酒罐泥封的短刀呢,也是個絕對有著殺傷力的存在。


    如果是以往,小婦人手裏有什麽刀他都不怕。可現在,小婦人手裏捏著那把刀,似笑非笑看著他時,眼底根本一絲溫度也沒有。


    劉混子忽然想到,如今的安萬生已經十四了,正在走科考的路。安記酒樓這幾年也沒有誇,一路都在順利進行著。就算沒有小婦人,有小婦人身邊的那個大丫頭輔佐,十四五歲的少年郎,怎麽也能背負起來這安家的家業。


    小婦人這是,根本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什麽都做得出!


    “小娘子!安娘子!”


    劉混子對上央央的眸,如夢初醒,跳起來往後退。


    “不對,安奶奶,您手裏拿著的刀太危險了,您放下,多大點事。不就是吃出了螞蟻麽,您不想讓我們說我們不說就是了,沒有因為這個殺人的說法啊!”


    他反應還算快,就算要給自己活路,也還是要給央央把罪名定下去。


    央央把玩著手中短刀,抬眸輕笑。


    “此言差矣。”璁


    “那螞蟻難道不是你身後的人,趁著我夥計不注意悄悄放進去的麽。那裝螞蟻的竹筒可還在他袖籠裏。”


    “別說今天的螞蟻,前些日子說我店裏的麵中吃出了蚯蚓,又說我店中桌子上有跳蚤,可哪樣不是你們自己帶進來的呢。”


    央央穩穩坐在那兒不動,她雖不動,那幾個人動,以央央坐著的位置為點,拚命遠離。


    人保留下來的本能中,還有對危險的敏銳。


    “我寡婦人家,帶著一個半大孩子,守著家業不容易。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你們沒說是伸出手幫一把,可總是落井下石,拚命找麻煩,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央央語氣軟軟。


    “泥人尚有三份香火,何況是個大活人呢。”


    “你們欺我安家至此,我也無話可說。我兒已經是能立家的年紀了,既然如此,與其讓你們繼續踩著我們家囂張,倒不如我帶了你們的命走,給我兒留下一個安穩的以後。”


    “別別別!!!”


    別說是劉混子,被堵在大堂裏的食客們也都覺著,今日的老板娘,怕是要來真的了。


    也不怪她會被逼到絕路上來。年紀輕輕的小寡婦,被一群男人這麽欺負,咬著牙守了兩三年,偏激了,也太正常了。


    可殺人這種事,總不能當著他們的麵吧。


    “劉混!你趕緊給安娘子磕頭認錯,你放螞蟻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瞧見的!”


    食客裏就有人開始指責幾個混子了。


    “還有你,馬老三,上一次就是你在河邊挖了一筒的蚯蚓,趁著人家夥計沒注意倒在麵碗裏的!”


    “上迴那個跳蚤是他們去城北要飯的身上搜羅的,我也瞧見了!”


    一個人開了頭,一群人都開始說。


    這幾個混子的手法並不高明,隻躲開了店裏的夥計,至於那些食客,混子們有恃無恐,哪怕給人瞧見了也根本不怕。


    也的確如混子們所料,那些食客就算看見了,也都再三緘默,根本沒有人出來多說半句什麽,任由混子們假借這種事情,拚命欺負安家。


    食客們不說,那是之前,說到底,欺負一個寡婦,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呢?


    現在不一樣了,這小婦人被逼到絕路,真的打算動手殺人了,這些人可受不了。都是平頭百姓,殺豬可能都沒有見過幾次,誰敢看殺人?


    萬一嚇瘋了,人安寡婦倒是賠了命兩眼一閉,他們怎麽辦?


    這可不行!


    絕對不能讓安寡婦下這個手!


    都怪那群混子,要不是他們把人逼到絕路了,至於鬧出今天這一攤子事兒來麽!


    一時之間,大堂裏全部都是指責混子的聲音。甚至還有幾個暴脾氣的,從桌子下掏出兩個混子來,左右開弓啪啪幾個大耳光子抽過去,把人打蒙了往央央腳邊一推。


    “安娘子,這群畜生做的不好,您叫夥計來打一頓,消消氣就是了。犯不上為了一群下三濫的把自己的命賠上。”


    這食客們也好聲好氣哄著央央。


    前後門都堵著,沒人跑得了。


    就憑央央手裏的那把刀,足以讓人嚇破了膽,想著法兒幫她把欺負人的混子按倒。


    想要奪門而出的劉混子也被幾個暴怒的食客提溜著衣領子摔倒在地。


    四五個混子,平日裏走街串巷的,都是大家不敢惹的大爺,東家摸點吃的,西家欺負小娘,男人們還不是忍氣吞聲,就怕惹上事來,陪著笑都不敢惹他們。


    可那是之前。眼下要是安娘子殺紅了眼,嫌他們不幫忙,眼睜睜看著混子們欺負人,一刀剁到他們頭上來了怎麽辦?


    和別人的命相比,肯定還是自己的命最值錢。


    一群食客一擁而上,四五個往日最猖狂的混子們被按在地上拳打腳踢,求爺爺告奶奶也沒人停下來。


    央央揚了揚手裏的刀。


    琳兒不知道從哪兒躥過來,端上來了一個香瓜。


    這可是市井少有的稀罕物,不少人見都沒有見過的。


    央央抬起了刀,手起刀落,哢擦一下清脆聲響,香瓜一斷兩半。


    不少人跟著縮了縮脖子,還有的人都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那一刀若是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會怎麽樣。


    香瓜收拾好,央央手持一方布,輕輕擦拭著刀,她臉上還帶著笑。


    “諸位鄉親幫忙教訓無賴辛苦了,我這兒得了一個瓜,數量不多,是個心意,鄉親們別嫌棄,累了一遭吃點瓜吧。”


    那香瓜切碎了一分,也沒有多少,可能還沒有手指頭粗。


    隻這種稀罕物,哪怕隻有一個一小截子,也是稀罕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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