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逃入了長安城中,暗影和月窈這才稍稍放鬆下來,而冷醉塵仍舊是驚魂未定。


    那道氣機明明鎖定在自己的身上,很明確,也很強韌,但莫名其妙的又斷掉了,是無意多生枝節?還是覺得沒有把握能夠徹底的滅殺暗影和月窈?


    既然做的本就是半道截殺的行為,而且還是針對紫陽宗的一位道尊,又怎能容忍被別人看破行跡?如若是自己,必是要殺人滅口的。


    冷醉塵想不明白。


    喘了幾口粗氣,冷醉塵的心髒稍微平靜了一些,轉頭看見月窈的臉色有些蒼白,便知道她也被驚嚇住了,而暗影本就是魂魄之身,自然看不出來什麽表情。


    “什麽修為?”冷醉塵開口問道。


    暗影應道:“以屬下的感覺,對方比屬下全盛時期更加強大,若是正麵相鬥,屬下不是敵手……至少也是洞虛境的地仙級大宗師。”


    冷醉塵吸了口涼氣,隨即罵道:“他娘的……一個地仙跑來人間界就為了殺個人?他是不是閑得沒事幹了?不求飛升了麽?”


    暗影沒有答話,月窈接道:“我感覺這人的舉動絕不隻是殺一個紫陽宗的門人那麽簡單。”


    月窈說的沒錯,一個地仙級大宗師的地位是何等的超然,無論在任何一個宗門絕對是宗主級別的人物,這等人物修行幾百年,堪破了多少迷障,該了的仇怨早就應該了結,若真有報不了的仇,可能直到飛升也不一定就報得了。總之一句話,一個化神境的道尊還沒有與其結仇的資格,他們的行為舉動,必定是與身份對等的,除非另有其他的目的。


    冷醉塵腦海中亂糟糟的,不由覺得自己之前的謀劃萬分的可笑,如果出手早一些,或許此刻的自己已經在對方手下魂飛魄散了吧?


    “能不能猜到是什麽人?”冷醉塵又問。


    暗影沉吟片刻後答道:“靈界之中地仙級的大宗師屈指可數,以屬下的了解,對方應當不是其中任何一人。臨走之前屬下聽見他們之中有一人說自己是酆都九幽城的人,但屬下觀其出手的術法氣息,不似九幽城的路數,而且屬下離開紫陽宗之前九幽城僅有幽絕真君一位地仙,以其宗主之尊,不太可能下至人間界截殺紫陽宗一個門人,之後九幽城中是否有人晉位地仙屬下就不得而知了……”


    冷醉塵自然是相信暗影的推斷,可此人若不是已然成名的地仙之一,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靈界再大,修士再多,出現一個地仙級的大宗師怎會悄無聲息?


    “會不會是黃泉一笑門?”月窈問道。


    暗影又答道:“一笑門也僅有門主三笑書生是地仙級的大宗師,雖然他行蹤不定,少有人見過其本人,不過傳言三笑書生從未出手過,月小姐,屬下認為就算對方是一笑門的人,殺一個化神境的修士應該也不需要地仙出手,要不然……”


    月窈點頭接道:“一個過分追求外物的修士,恐怕也達不到這麽高深的境界。”


    “月小姐說得是。”暗影欠身應道。


    冷醉塵定了定神,說道:“這麽看來,那些人自稱是九幽城的人也有蹊蹺?可他們已經滅口了,再栽贓又有什麽意義,難道……正是說給我們聽的?難道我們的窺視也在對方的計劃之中?”


    暗影想了想,應道:“屬下之前隱匿得甚好,根據屬下的判斷,這應當是一個巧合,並非故意借我們的口宣揚出去。”


    冷醉塵知道暗影有這個實力,於是點點頭:“無論如何,我也不想卷入兩大宗門的是非之中,也不知此人與紫陽宗和九幽城到底是何關係,原本計劃拜入紫陽宗,若是有這等高人與紫陽宗為敵,那我拜入紫陽宗會不會有危險?”


    月窈臉色難看的笑了笑:“紫陽宗好歹也是靈界大宗,對方不也隻是在人間界截殺其門人麽,此人就算再強大,想必也不敢去紫陽宗的山門撒野。”


    冷醉塵聞言也笑了笑:“也對,紫陽宗若是這般弱小,或許早就斷了傳承,可惜了,本來還試圖接近無非子,現在隻能另找機會了。”


    定下神來,冷醉塵坐倒在椅子上,他還有個錯覺沒有說出口,當時那道氣機鎖定自己時的感覺,似乎並不是為了追蹤截殺,更多的好像是……認知?


    不過這應當是錯覺吧?肯定是錯覺。


    ……


    入夜之後,長安城的上空閃現出數道光華,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集中到了一處方才消失不見,不過在剛才那一瞬間各種色彩交織出絢爛的畫麵,給人以隨手潑墨的異樣美感,令人心醉不已。


    凡人見到色彩斑斕的流光劃過,心中隻是感歎這難得一見的奇景,卻不知那些聚集到一點之後的氛圍是如何的緊張。


    玉皇宗真聆子站在一條修長如龍蛇的長鞭之上,鞭尾如龍尾一般隨風輕擺,直如乘龍而來的仙人,占據了西方位置。


    李天罡站在一柄長劍之上,立在真聆的後麵,看上去神情似有些緊張。


    在幾道光華劃空而來之時,真聆便輕吸了一口氣,維持住鎮定的表情,淡然望著停駐在各方的人影。西南方位的是天柱山太微宗的風揚子,東南方位的是西海千巫道的夏陽,東方位的是酆都九幽城的高玉嬌,還帶了個漂亮的小丫頭,北方位的是洞玄山金霞宗的定弦子,西北方位的是南荒玄冥宮的朱旭東。


    嗬,沒想到在這長安城竟聚合了六大宗門,而且來的還都是各大宗門駐守人間界的負責人,當真是給盡了臉麵。


    這幾人雖然在宗門內的身份算不上極度尊崇,但此行卻是代表了整個宗門的意向,真聆知道事情很難辦了。幸好這是在人間界,若是在靈界,六宗相聚,極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細細數了數,大宗門之中就差終南山玄心宗、九宮山紫陽宗、陷空山鬼城和黃泉一笑門了。鬼城和一笑門的修行手段特異,自是沒有來的必要,玄心宗一向比較超脫,沒來也能夠理解,不過紫陽宗向來熱衷靈界各種俗事,按道理來說應是很積極參與這種事情的,怎會不來,這可不像是他們的風格。


    此處的人都不知道,紫陽宗一行已被半道截殺了。


    正道宗門一向交好,太微宗的風揚子和金霞宗的定弦子盡管修為與真聆相差不多,但要從輩分算起來真聆卻比他們二人要高上一輩,因此二人到了之後便對著真聆躬身行禮,口稱師叔。


    事情要辦,禮儀也不可失。


    真聆麵上含笑迴禮,內心的不快自然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見眾人都已站定,真聆微微一笑,口中脆聲說道:“各位齊聚長安,玉皇宗實感蓬蓽生輝,不知各位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風揚子和定弦子默然不語,同為正道宗門,平日裏宣稱情同手足,此時自然不能拍馬在前,裝傻是最好的方式。


    玄冥宮本是最先收到消息,也是此次聚會的發起方,但朱旭東卻是老神在在的仰望星空,似乎今夜的景色特別的美。


    曾經與真聆過起過衝突的高玉嬌終於挺身而出,伸手撩了一下秀發,出聲道:“你知道我為何如此厭惡你們正道宗門麽?就是因為你們總是道貌岸然,終日自詡維護正義,替天行道,鏟除妖孽,暗地裏卻奸詐狡猾,舉止齷齪……大家皆是賊,何必區分俠盜和小偷?”


    真聆淡淡的笑了笑,說道:“高殿主此言大謬,度盡眾生成正果,養成正道屬無聲,我正道宗門行善積德,廣濟蒼生,怎會與你等邪宗並論。”


    朱旭東和夏陽沉默,高玉嬌斥道:“論無恥,我等確實比不上的。”


    真聆不以為意,又道:“難道眾位前來就是為了與我探討正邪之別?”


    高玉嬌冷笑道:“大家都是修行之人,求真還需消耗時日,家中還有大堆俗事,況且我們本就話不投機,何須在此多費口舌?”


    說完之後,高玉嬌玉臂輕揮,指尖逸出點點星光,緩緩的飛至眾人圍合的中央地帶,拚湊成了一幅閃爍的星圖,其中有三十六顆星光璀璨,十八顆星光黯淡。


    千巫道的夏陽施施然開口道:“沒想到玉皇宗費盡心機,布局百年,竟是為了斷絕其他宗門的根基,不得不說,貴宗門動作卑鄙,但手段頗妙。”


    真聆語氣淡然:“恕我駑鈍,夏道友說的什麽我聽不明白。”


    高玉嬌冷哼道:“在人間界,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是要被寫進史書遭千古唾罵的。”


    真聆聞言柳眉倒豎,正欲發火,玄冥宮的朱旭東開口道:“真聆道友,我就不同你繞彎子了,此圖乃貴宗在長安城中所建共五十四座道觀的方位圖……”


    真聆忍了一口氣,也沒有否認,開口道:“本宗廣建道觀,正是為了養成人間界尊仙崇道,修行求真之風氣,欲借帝都之利廣於天下,朱道友認為有何不妥麽?”


    朱旭東冷笑了兩聲:“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陣法一道也非貴宗擅專,各宗都有精通此道的高人,正是有人無意中發現奧妙,抽絲剝繭,看出了玄異……想必太微宗和金霞宗這兩位道友也知道其中的蹊蹺。”


    風揚子和定弦子還是不說話。


    真聆又問道:“不知是何人發現了什麽奧妙?”


    夏陽冷聲道:“何人發現你就不用探究了,相信各位都將此圖拿迴去宗門給高人看過,無論你如何辯解,都沒什麽意義。”


    真聆知道今日恐難善了,隻是這個計劃斷送在自己的手中,會讓宗門覺得自己能力欠缺,正想強自辯解,高玉嬌卻冷笑道:“哪需與她說這麽多廢話。”


    說完手上掐訣,全身真元狂湧,指間激出一張金黃色的符籙。


    真聆目光一凜,這張符籙之中蘊含的靈力之巨,絕不是化神境的修為能夠畫出來的,難道是九幽城中的老怪物賜予她的?


    符籙在空中閃出烈陽般的光芒,接著一道狂暴的天雷自光點處劈下,在空中又一分為三,直奔城中三座道觀而去。


    朱旭東與夏陽見高玉嬌已經出手,便知道確實多說無益,一時間身上的法器也各自飛出後懸停空中,氣機鎖定真聆,蓄勢待發。


    真聆見狀怒從心起,正欲出手阻攔高玉嬌,哪知風揚子和定弦子齊身飛出,口中同時喝道:“賊子安敢行兇!”


    身形一動,二人已分據真聆前方,手中長劍分別指著朱旭東與夏陽二人,將真聆護在了身後。


    當然,這個動作同時也把真聆出手的角度封死。


    下方“轟隆”幾聲巨響,三座已建成道觀的主殿被天雷擊中,氣機牽連之下,整座長安城中突然有數十處地方同時發出微微亮光,旋即又黯淡下去,而三座被天雷擊中的建築垮塌成廢墟,其中埋藏的法寶也在高玉嬌強力一擊之下變成了廢鐵。


    真聆看得清楚,這三座道觀正是陣圖之中最為關鍵的三個竅眼,有承上啟下,氣機轉輸的功能,此處垮塌,整個陣法便已作廢。


    大地輕輕抖動,似有龍嘯之聲從地底傳出,往蒼天散去。


    這一動,龍脈受損,大唐的千年國運至少被縮減了一半。


    招式未發,但真聆已經輸了。


    看著風揚子和定弦子的背影,真聆的身子氣得微微有些發抖,但這兩人以保護自己為借口,又如何駁斥?


    終於,真聆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了反抗,她知道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太微宗與金霞宗和其餘三個邪宗是站在同一陣線,他們已然合流,自己沒有一丁點可能的勝算。玉皇宗本就沒有與天下對抗的實力,自從陣圖被人發覺,玉皇宗就隻能等著輸掉。


    見風揚子和定弦子大義凜然的動作,高玉嬌笑聲連連:“正道宗門向來同氣連枝,守望相助,真是令人羨慕!”


    所幸二人經曆了許多風雨,毫不在意她的諷刺。


    見事情已畢,各人皆自散去,高玉嬌臨走之前還放言道:“真聆,迴去告訴貴宗明性宗主,若再行此舉,下次就會拆掉你玉皇宗所有的道觀,自己好生掂量。”


    真聆秀發飄動,目光看著地麵猶冒青煙的廢墟,神情有些蕭索,再有短短一年自己就將卸任而迴返靈界,為何偏偏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也不知會被宗門如何責罰。


    李天罡見到真聆有些失落的樣子,上前低聲道:“真聆仙師,弟子已告知元貞皇帝,隴右道欠缺官員,應廣開科舉,將三年一試改為一年一試,想來天下才子必會齊聚隴右。”


    真聆默然的點點頭,不欲說話,但最終還是開口道:“聊勝於無吧。”


    被暗影護著隱匿在地麵的冷醉塵臉上微笑:“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與正道宗門生出了嫌隙,玉皇宗這下可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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