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與無助中行走了很久,走到遍體生寒仍舊沒有見到亮光,遠處一片灰蒙蒙的慘霧,好像永遠看不到盡頭,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李天罡分辨不出。


    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灰暗天空忽然間破開一條口子,一道溫暖的陽光從破口出直射而下,刹那間便驅散了灰霧,照亮了整個大地,緊接著陽光中生出了無法抗拒的吸力,將自己的身軀拽起,朝著那破口之處飛去。


    陽光很刺眼,但身體很舒服,那是一種暖洋洋的愉悅感,感覺到身體又有了生命力,難道陽光的另一端就是仙界麽?


    幽幽醒轉,李天罡睜開雙眼,便見到了站立在丈許之外的師父,正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


    我沒死?


    巨大的驚喜頓時充滿了心間,費力的抬手摸了摸胸膛的劍傷處,傷口已經結疤,經脈中有一股暖流緩緩的流淌,滋潤著破損的竅穴,真元也在漸漸的恢複。


    真的沒死!


    李天罡艱難的站起身來,口中聲音嘶啞的說道:“謝師父救命之恩。”


    袁淳風的臉色很平淡,表情似乎有些僵硬,連聲音都有些晦澀:“僥天之幸,那個妖女修為尚淺,你的魂魄並未消散,為師已給你服下還魂的靈丹,保住了你的性命,再過上一段時間,你的傷便會恢複。”


    李天罡聞言很慶幸自己拜了個修為高深的恩師,隨即開口問道:“那個妖女逃走了?”


    袁淳風淡然的說道:“已被為師鎮壓,魂飛魄散。”


    李天罡點了點頭,師父既然已經出手,又怎會容她逃脫,隻可惜了這麽一個絕色的美人兒。他很聰明的沒有問那件絕世法寶的去向,難不成自己還敢與師父爭搶?


    這是袁淳風幽幽的說道:“為師已為大唐國師幾十載,對這凡塵之事有些厭倦了,前幾日心血來潮起卦問天,推算出為師的大限即將來到……”


    嗯?大限來到?師父想說什麽?李天罡沒有感覺到悲傷,反而心髒有些不爭氣的跳動起來。


    袁淳風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眼下為師隻想尋個清靜之地等候輪迴……你隨我修行近百載,這大唐的國師之位,便由你來接替。”


    李天罡心思電轉,立即說道:“師父修為高深,洪福齊天,日後必登仙界,怎會有大限到來,徒兒何德何能,哪裏有資格接下國師之位,還請師尊收迴成命。”


    袁淳風表情僵硬,聲音略帶笑意:“為師豈會戲言,人之將死,凡塵過往也都看淡了,國師之位遲早都要傳給你的,無須多言。”


    李天罡心頭狂喜,期待了這麽多年,如今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隨即又不禁暗想,莫不是師父你搶了個絕世法寶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參悟祭煉去了吧?要不然之前為何沒有流露出要退位歸隱的意思?他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口中還是說道:“那徒兒便為師父暫代此位,等師父仙遊歸來。”


    袁淳風不置可否,又開口說道:“就位國師之後,當多思天下黎民百姓,助李氏皇權穩固,保大唐朝野安寧。”


    李天罡立即表態:“徒兒必竭盡全力。”


    袁淳風繼續道:“為師為當今皇帝李胤推算過生辰,不久之後他便會壽終……”


    李胤要死了?怎麽自己半點都沒有看出來?難道自己的道法退步了這麽多?他死了誰會繼位?李天罡念頭不斷。


    “……為師觀數位皇子日久,大皇子李昂文成武德,溫良謙恭,可為一代明君,為師會建議皇帝立其為儲君,待皇帝壽終正寢,便由李昂承接大唐皇位。”


    李天罡一愣,道:“可李昂並非嫡子,這……”


    袁淳風聲音一冷:“皇後之子李睿性格偏激,心狹善妒,失之純厚,若登大寶必是昏君,這天下怎能交到他的手裏。”


    李天罡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二皇子李睿身為嫡長子,向來受群臣愛護,並無師父所說的這麽不堪,這其中有什麽隱秘?難道……李昂是師父的私生子?!


    想到這裏,李天罡暗中瞥了一眼,見袁淳風仍舊麵無表情,目光又立即看向別處。他馬上又想通了,誰當這皇帝又有何關係,反正自己都會位列國師掌管天下道統,皇位之上蹲一條狗都無所謂。


    袁淳風又說道:“大皇子李睿年幼,尚不能辰綱獨斷,當由慧妃協助總理朝政……為師與慧妃曾有一段香火情,朝堂暗流湧動,你須助她們母子站穩腳跟,莫遭奸臣所害。”


    果然!果然!


    李天罡沒有想到一向仙風道骨的師父竟然會勾搭了慧妃,平日裏可沒有露出過一絲的破綻,藏得夠深。不過看慧妃的絕色姿容,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自己不也為之心搖神曳麽?可惜如此一來慧妃便算是師娘,自己就不敢染指了。


    李天罡態度恭敬的答道:“徒兒謹遵師命!”


    袁淳風點了點頭:“為師所托之事你當盡心,如若為師發現你有違師命,必不饒你。”


    李天罡立即跪倒在地,連聲道:“徒兒不敢違抗師命,必盡全力。”


    剛才說大限已到,現在又說發現了不輕饒,看來你的確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李天罡越發的肯定。


    袁淳風微微抬手,道:“起來吧,為師相信你……玉皇宗仙師那裏為師就不去拜訪了,若是仙師問起,你便說為師尋找洞天福地去了,已將國師之位傳於你即可。你也無須擔心,宗門仙師意不在朝堂,隻要你聽從宗門之命,仙師不會為難你。”


    李天罡心中又開始腹誹,我接了國師之位你竟然不帶我去仙師那裏交接一下,是擔心身藏法寶被仙師發現麽?如此小心翼翼,這麽多年我為何沒有發現師父你如此貪婪?


    袁淳風又看了李天罡一眼,說道:“為師還有要事去辦,你先在原地運功休養,待稍許恢複再迴皇宮,去皇帝那裏接國師法印,你我師徒一場,就此別過,若天不絕我,將來或有再見之時。”


    李天罡立即跪地磕了三個頭,再抬頭時便看見師父已飛身而起往長安城的方向而去。


    心頭有些許傷離別的情緒,但更多的是喜悅,隻是有一點很奇怪,為何師父今日禦空飛行的動作極不順暢,如此別扭?


    ……


    與此同時,長安城外約百裏遠處鹹寧縣城的客棧之中,文羨晴也醒轉了過來。


    睜開了雙眼,文羨晴隻覺全身仍然疼痛,隨後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衣衫保持原樣,側頭便看見冷醉塵坐在窗邊的桌上,正在飲茶。


    “醒了?”冷醉塵的語氣很淡。


    “是你救了我?”文羨晴的聲音不再清脆,而是有些嘶啞。


    冷醉塵沒有看她,平靜說道:“恰巧路過。”


    沒有邀功,沒有多言。


    文羨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麽心情,忽然又想起自己暈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個畫麵,他用身體擋住了長劍,救了自己一命,語氣有些複雜的問道:“你……受了傷?”


    冷醉塵輕聲說道:“小傷,要不了命。”


    然後,很合時宜的輕輕咳了幾聲,順便伸手輕輕撫住長劍刺穿的傷口位置。


    有時候,平淡的話,配合著情不自禁的動作,更能給人以無聲沉重之感。


    這幾聲像是咳在了文羨晴的心底,震動了她的冷漠。


    前不久他才被自己重傷,以紫金梭之威,此時不可能康複,現在舊傷未去,又添新傷……她的雙目從複雜變得有些無神。


    “為什麽要救我?”文羨晴問道。


    冷醉塵沉吟片刻,答道:“你我雖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敵人,文閣主待我如子侄,理應施援。”


    不是朋友,不是敵人,那是什麽關係?點頭之交?


    這般冷淡的關係麽?


    看了看空蕩的房間,文羨晴又問道:“那隻狐狸呢?”


    冷醉塵答道:“月窈在其他的房間,她說……不太喜歡你,最好少見麵為佳。”


    文羨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鄙視他極低的情商。她知道最終出手救了自己的必定是月窈,但驕傲的頭顱還是不會低下,冷冷的說道:“說得好似我會喜歡她一般。”


    一道幽幽的清麗之聲傳進屋子:“說話注意點,我聽得見。”


    冷醉塵又輕咳了兩聲,不知是因為傷口還是尷尬。


    文羨晴表情僵硬,沒有理會。


    冷醉塵轉過身來,看了文羨晴一眼,問道:“為何沒有迴家?”


    文羨晴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心頭想起的是差點丟掉性命時腦海中浮現出的種種念頭,一想到爹娘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傷心,她就委屈得想要哭出來。


    第一次獨自行走世間,沒有家人的保護,誰都可以欺負自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自己就香消玉殞,要不是這個可惡的小賊,會不會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可為何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怎麽能是他來救了自己?


    而且還是舍身擋劍救了自己!


    這麽一來,自己不是反過來還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真不如就這麽死掉,就不用如此糾結複雜了吧?


    文羨晴沒有說話,冷醉塵也沒有再出聲,過了許久文羨晴才打破了平靜:“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冷醉塵歎了口氣,說道:“不如我聯係師姐,讓她通知大哥下界走一遭,接你迴家?”


    “不要。”文羨晴悶聲答道。


    冷醉塵稍稍一愣,也不再相勸,不過好像也無話可說了,於是起身往屋外走去。


    “你要走?”文羨晴沙啞的聲音立即響起,好似有些慌張。


    冷醉塵的身影頓了頓,沒有迴頭,隻是輕聲道:“我暫住對麵的房間,你好生養傷。”


    說完冷醉塵走了出去,拉上了房門。


    迴到自己的房間,月窈戲謔的笑道:“醉塵好膽魄,竟不惜自殘,收獲應是不小吧?”


    冷醉塵臉上有些抽搐:“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這次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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