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霞光萬道。


    此處是山麓,一條行人稀少的官道。兩旁樹木高大,枝葉繁茂,環境清幽。樹葉上的晨露顆顆晶瑩,沒有蟲鳴鳥叫之聲,在濃濃的霧氣籠罩之下,隱隱有些神秘的味道。


    陽光正努力的透過重重數葉的阻擋在地上灑下班駁的光點,濃霧逐漸的被驅散,周圍的環境慢慢的變得真切,遠遠的隻模糊的看見官道盡頭處走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隨著霧氣的消散,兩個身影變得更加清晰。


    他們的速度並不慢,待得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紫衣女子和一個年歲不大的孩童。


    此刻朝陽雖已升起,但樹林之中還是透著些許寒意,隻不過這點寒氣對二人並沒有影響。


    那女子左手提著一柄玄銅寶劍,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肩上挎著包袱,右手卻抱了一個裹著厚褥的嬰兒,身旁的那個孩童皮膚黝黑,似乎經常在陽光下暴曬,他背上也背著一個嬰兒,兩個嬰兒此時正在安睡,小臉上紫紅色還未退去,顯是剛出生不久。


    雖然這孩童本身年紀就不大,大概十一二歲,但他背著那嬰兒絲毫不露疲態,雙眼靈動有神,步伐有力,看上去身體也較為強壯,至少不比普通讀書人差,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必定練過幾年功夫。


    而那紫衣女子看上去則是柔弱至極,雪膚細腰,不過眼神銳利,麵容冰冷,似是不生來便從未笑過,美則美也,但真要旁人說喜歡卻是不敢,連看她一眼都需鼓足勇氣。


    大唐開國之後習武之風日盛,江湖俠客中也不乏女子,不過看眼前這女子的身段也不像是習武之人,一雙玉手光華細膩,柔若無骨,並不似尋常練武之人,不知未何偏要提著一柄長劍。


    但說來又是奇怪,任何人見了這模樣都會覺得那柄長劍與這女子甚是相襯,配合她冰冷的容顏,竟隱隱透著絲絲看不見的殺氣,好像是在告訴周圍生人勿近。


    這二人正是自東海而歸的紫衣仙子常柔和劫後餘生的孤兒冷小六。


    這一路行來小六吃驚不斷,這幾天所聽到看到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推翻了他以前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那走在身旁的美貌女子常柔時而帶著他如浮雲般凝空飛渡大江大河,時而駕起法器平地升上千丈高空翻越崇山峻嶺,時而又指掐仙訣驅使丁鬼差役,總之讓小六如墜雲裏夢裏,心神震蕩。


    在小六看來,這個女子就是天上的仙女,世上沒有她辦不到的事,這些本應該隻存在於說書人口中的傳說,小六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如今都真切的發生在眼前,他也終於相信這個世上真有神仙。


    幾天前他們二人還在東海中的大船上,在那大船燒毀之時,常柔祭起寶劍帶著小六飛起空中,直升百丈,在那團火光在眼前變小時,小六也被嚇得暈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一處小鎮的客棧之中了。


    一路上小六見了許多常柔所施展出來的玄奧道法,總覺身在夢中,不過一掐手臂仍然能夠感到疼痛非常,所以他開始試著慢慢的接受,繼而湧出強烈的修道之心,對常柔口中所說的玄心宗也更加向往。


    隻是小六不知,在常柔眼中,小六沒有半點修道的資質,能不能進得玄心宗的山門,還要看師尊和掌教的決定。


    要不是小六和兩個嬰兒的身體實在不能承受高空的猛烈罡風,常柔早就帶著他們直接駕起法器飛迴終南山了,又何需費時步行走迴去。在常柔的記憶中,恐怕近五六十年所走的路加起來都沒有這次走的多吧。


    一路上兩人並無多少話說,個中原因自是常柔本身不喜多言,凝結了幾十年的冰霜也不大可能融化,就算她對小六有很強的同情之心,但性格決定了她不對小六惡顏相向已是小六莫大的榮幸了,又豈能再過奢求?


    幸好小六也甚是乖巧,很是懂得察言觀色,善於揣摩他人性格,他知曉常柔性格有些冰冷,也不會主動的沒話找話,隻是默默的跟隨在一側,常柔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從不多話,休息時端茶送水也很勤快,總之不讓常柔操心瑣碎的事情。


    照看兩個嬰兒的事情也交給了小六,常柔從來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所以給兩個嬰兒洗澡換布,進食喂湯都是小六在做,其實他自己也不懂得這些,隻是盡量的做而已,他當然看得出來常柔對這兩個嬰兒極是看重,所以做起來是盡心竭力,連喂那兩嬰的羊乳都是他親自去弄來的。


    常柔對此也較為滿意,在她看來,小六命運悲苦,從小又寄人籬下,學到的東西自是比十一二歲的普通孩童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幾天下來,常柔也發現小六臉上的笑容要慢慢多了起來,親人逝世悲傷也在漸漸淡忘了,這自然是好的,一個孩童本就應該天真爛漫,不應考慮太多的事情,今後日子還長,又怎能日夜悲傷。


    兩人都是不發一言的向前走著,常柔習以為常,小六則在心頭暗思習得道法之後如常柔那般無所不能,到時想必那些武林高手在自己手下也如若無物了吧。


    一想到這些小六就心情舒暢,便會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不過那天真的笑容裏似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邪氣,仿如與生俱來。


    二人行至一條山泉旁,常柔突然開口說道:“已走了三個時辰,你應該也累了,先吃點幹糧,我們在此處休息一下再走吧。”


    小六也不答話,隨便在山泉旁找了一塊大石坐下,從懷中取出幹糧就著清爽可口的泉水便吃了起來,他知道常柔吃不慣這粗糙的幹糧,於是也不詢問。


    常柔手上掐了一訣,一團約有拳頭大小的青色火焰便出現在她的身前三尺處,接著她伸手虛招,一道泉水呈水柱般平空而起,匯聚到那團青色火焰上方,像是有一口無形的小鍋兜住,一滴也未落下。


    對於這等常人無法理解的奇事,小六已是見怪不怪了,常柔說過,引火驅水隻是普通的道法而已,通常能下山行走的修道之人都會的法術。也不知那團火焰的溫度究竟有多高,小六的第一口幹糧才咽下喉嚨,那火焰上方的山泉就已經沸騰了,一個個氣泡在水團中不停翻滾,最後在表麵破裂。


    常柔從包袱裏取出一個茶杯,放上幾片茶葉,袖口一拂,青色火焰頓時消失,那煮開的水全都往茶杯中落下,沒有灑出半滴。她細細的品著茶水,神色甚是愜意,那張臉在茶水冒出的熱氣中也變得有些虛幻,小六也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兩眼。


    剛喝完一杯熱茶,便聽到一聲刺耳長嘯從山腰傳來,直透山林,綿長不絕。那聲音時低時高,似虎似豹,總之絕非發自人口。


    嘯聲掠過整座大山,瞬時便驚起了無數飛鳥,其餘小獸也是四下逃竄,就算常柔和小六兩個行人站在官道上也不理會。有隻兔子竟然慌不擇路的撞在小六身上,連忙又開始奮力奔逃,明顯是被嚇得不輕。


    小六驚了一下,顯然這聲音的主人定是山間巨獸,他生在海邊,各種海底生物倒是見過不少,但山林間的獸類卻沒見過。聽得那嘯聲中隱有威壓之勢,讓人不由自主的便會產生懼怕情緒,小六也不例外,嘯聲傳入耳中令他心神浮躁不已,心生不安。


    不過因為有常柔站在一旁,他又知道常柔身俱玄奧道法,倒也沒有太擔憂,管他什麽巨獸,在神仙麵前又怎麽狂得起來。果然,隻見常柔麵容一寒,抬眼盯著山腰處,冷聲笑道:“這點道行也敢妄圖出山作惡,哼……簡直不知死活。”


    說罷走到小六麵前,把懷抱中的嬰兒交於小六手中,對他說道:“你不必害怕,在這裏稍等片刻,待我去除了這個無知妖孽。”


    接著常柔飄身而起,升高十丈,眼中冷芒一掃山腰,便發現了那道嘯聲的出處,麵容一寒,朝那處直飛而去,消失在樹林上空。


    此山名曰鍾山,因主峰形似金鍾而得名。山間動物不少,卻沒有什麽猛獸,所以獵戶通常不來此處。山腳下便是官道,行人雖然稀少,但也時不時有人路過這裏,最近百年並未聽聞有巨獸行兇傷人。


    人間界靈氣不足,所以也無修道士居於此處,妖類修煉本就比人類要艱苦許多,更是不會到這裏來了,因此鍾山附近還是比較安全。不過此時可就不同於往常了,山腰處蔥鬱的樹林之間正有一頭猛虎在快速奔行,看它身長近兩丈,一條虎尾也有半丈長短,體形龐大,顯然已不是尋常虎類。


    猛虎體形如此巨大,奔行如電,遠處隻能見到一道黃黑相間的影子快速的移動,所到之處草木皆折,山石碎裂,一片狼籍。周圍的其餘動物畏懼其威勢,早已逃竄不見,失去了蹤影,獨留這頭百獸之王肆意飛奔。其實這頭猛虎在深山中修煉了百年有餘,現下已屬妖類,隻因鍾山靈氣不足,修煉起來事倍功半,道行一直得不到精進,所以這才出山準備另找靈地繼續修煉,以求化身為人,進而得道升天。


    動物因智慧低下,不知修行方法,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時又不懂得如何納為己用,徒然浪費許多時間,因此修煉起來比之人類要困難百倍。通常要等到化身為人,方能盡開七竅,修行速度才會加快一些。


    一般說來,千年妖怪的道行大致與人類修行百年的成果相當,這還要視妖類種族而定。動物中最聰明的自然是狐猿犬猴,就算它們潛心修煉至少也需耗去三四百年時光方能化為人形,而剩餘如虎類則更廢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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