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俠鎮,東南為渡口,北部為樹林。是商旅必經之地。白日裏熙熙攘攘,雖為小鎮,卻也一應俱全。就在鎮民打點著零商,各自安生時,卻發現小鎮上多了一些拿著各式武器的陌生人。

    這些人陸陸續續,仿佛一夜之間來到小鎮。他們既不訪親,又不做買賣,鬼魅般出沒於鎮上每個角落,到了夜裏,更如夜遊神般,悄聲無息的在鎮中四處遊蕩。

    鎮民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巴不得他們快點離開,雖然鎮上也有人流,可這般古怪的事情還是頭一遭。鎮民們心中多有莫名的惶恐,總覺得這些攜帶武器的陌生人很是不祥。

    但有兩個人卻是特例。

    那男子一襲黑衣,身負黑色長劍,墨色長發披散,精致的臉龐猶如天鑄。他的眸子卻深如寒潭,好似萬千光華盡收於底,猶如孤月寒霜,教人不敢凝望。他包下客棧臨窗的那張八仙桌,麵前一碗清水。凝神注視著窗外,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身畔坐著書生模樣的少年,綸巾束發,容貌清秀。凝脂般的肌膚對於男子卻過於白皙。一雙眸子更是靈動至極,猶如秋水剪瞳,顧盼生輝。一身廣袖青衫雖溫文儒雅,卻顯得過於女氣。

    除了清水便是一壺杜康,他們很少在客棧叫其他東西,但出手及其闊綽,打賞的銀子比吃大魚大肉的商賈還多,難怪老板看到他們都是滿臉殷勤,臉上笑開了花。

    從沒有人看到過他們走出客棧,黑衣男子隻是偶爾同身畔少年說幾句話,從對話隻能得知那男子名叫曳影,身畔清秀的少年書生名依馥。除此之外,卻探聽不到任何消息。

    有人說他們是履行某個約定等待著某人的出現,也有人說他們是落難的少年情侶,在這小鎮裏觀察著路人,忐忑營生。更有甚者,說他們是刺客,為了任務等待時機下手。

    就連那店小二,都偷偷的從他們望去的地方看著,結果卻相當的令人失望。

    窗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景致。隻有刷著白粉的青石牆壁,陰暗處貼著些許蕨類植物,隱隱著散發腐敗氣息。灰石街道上,除了行人零零散散的走過,偶爾幾輛馬車駛過,幾個嬉鬧孩群跑過,別無他處。就連對麵的乞丐都被劣質青石牆擋住視線,隻能看到半個身影。

    昨日剛下陣雨,潮濕的有些陰冷。客棧裏零星的一些散客,一麵喝著酒,一麵大聲喧嘩著。

    光線昏暗,空氣中隱隱有著動植物腐敗的氣息,店小二懶懶的倚在大門口,等待著生意。

    一聲尖利的響動隱隱的從角落飄來,劃拳飲酒聲中,這聲響極輕,幾乎無法讓人察覺。

    曳影凝望著窗外的目光倏忽凝聚,淡淡搜尋著那不同尋常的聲音。

    樓梯轉角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帶著大大的草帽,額前垂落幾縷亂發,她瑟縮著身子,緊緊的裹住身上寬大的粗布衣服,顯得肚子那裏凸出一塊來,顯然藏著什麽東西。

    曳影臉色微微一變,推開木碗,緩緩走向那孩子。

    女孩似乎在啜泣,低著頭,仿佛不知道曳影就在跟前。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曳影臉有些陰沉,那孩子抬起頭,大大的眼睛閃動著,又低下頭去,身上衣服裹的更緊了,並不理睬曳影。

    曳影略一蹙眉,眼裏寒意更甚:“那是什麽?給我看看。”

    女孩仍舊不理睬他,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曳影突然探出手,一把抓起小女孩,女孩一聲悶哼,整個人離地。

    草帽掉落,露出蒼白而惶恐的臉來,女孩的輪廓及其秀美,大大的眼睛雖然很亮,卻似少了小孩子該有的靈動,怔怔的沒有神采。

    那孩子瞳孔漸漸收縮,突然厲聲尖叫起來,緊緊的裹住自己,瘋狂的扭動掙紮。她瘦弱的身子仿佛有一種魔魅的力量,曳影不自禁皺起了眉。

    “你幹什麽!小孩子有可能拿到軒轅劍嗎!”隻見眼前青影閃動,依馥慍怒的臉出現在曳影的視線中。她薄唇未動,一雙似水的眸子緊緊盯著曳影,聲音清晰的印在曳影腦中,運用的正是心語之術。

    曳影斜瞥小女孩,自嘲的笑了笑。也許是自己等了太久,已然草木皆兵了吧。

    依馥薄唇微張,冷冷道:“還不把那孩子放下!”

    曳影依言放開手,那孩子發出貓一般的尖叫聲,身子慢慢下滑。她瑟縮在角落裏,不住搖頭,尖聲大叫道:“紅色的……血……殺人……”

    曳影麵色一寒,這個時間內,任何殺戮也許都跟他要尋之物有關。

    他蹲下身去,那孩子惶恐的盯著他,發出更為淒厲的尖叫。口中不住囁嚅著。她似乎絮絮重複著什麽,口齒也不清楚。她一雙無神的大眼直勾勾的盯住曳影,曳影的眉漸漸蹙起,依馥也聽了半晌,卻隻聽得清一個你字。

    曳影有些煩悶,身旁依馥忍不住輕笑出來。曳影臉上罩著濃濃的寒霜,狠狠的瞪著依馥。

    依馥吐了吐舌頭,竟越笑越大聲。曳影眉頭緊皺,正欲發作,隻見一中年胖子打著拱過來了:“客官請息怒,客官請息怒……”卻是聞聲而至的客棧老板。

    那孩子見慢慢有人圍了上來,哭鬧聲越來越大,曳影心下不禁有些煩躁,轉過臉冷冷問道:“她是什麽人?”

    老板賠著笑臉道:“這也不知是哪來的個孩子,前些日子投宿說是去找她親戚,結果投靠親戚撲了個空。整天在鎮子上哭哭啼啼的。我見這孩子模樣還不錯,頭臉算幹淨,就可憐她帶迴來給小女做個伴。沒想到這孩子驚嚇過度,瘋瘋傻傻的,天天就躲在牆邊角落誰叫也不出來。這下我也犯愁了,就差人把她扔出去了。這不知是何時又跑進來,擾了客官興致,我這就差人給她送出去……”

    曳影點點頭,依馥卻一揮手:“慢!這孩子本是我們嚇著她了的,這裏沒你什麽事了。”

    “你……!”曳影冷冷的盯著小女孩,閃電般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穿透。

    他本是極討厭小孩子,依馥卻像是成心跟他過不去,處處與他為難。

    而曳影更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也許隻是直覺,總是感覺這孩子有些不太對勁。

    他宛如白玉般無瑕的手迅疾地按在客站老板肩上,沉聲道:“這瘋孩子果真是一個人流落鎮上?還有其他親人沒有?”

    “這……”老板的笑容似乎有些為難。臨桌一位魁梧大漢突然喝道:“喂!店家!老子要的酒怎麽還不送來!是不是要老子的拳頭告訴你們老子等了多久嗎!”

    “客官請息怒……這就來……”老板迅速的向著大漢拱手賠笑,望著曳影的眼神有些歉然。曳影鬆開手,冷冷的瞥了一眼大漢,隻好作罷。

    依馥搖搖頭,笑道:“莫非你還想著小孩子會有通天的本事?自己嚇自己可會是嚇出失心瘋的。”

    曳影冰雪般的眸子倏忽凝聚,隱隱似有冷光,卻又黯淡下去。一個酸澀的念頭如同漸漸到來的夜色般慢慢開啟。

    若是不答應師父帶這古靈精怪的家夥出山,一個人尋劍會更好,現在隻是在自討苦吃。

    他望著依馥的眸子,頗有些無奈。

    依馥嘴唇輕輕上挑,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旁人還說你不得?雖然你比幾個師兄劍術略強,可就無法無天了?”

    曳影無意與她作口舌之爭,側過頭去,目光淡淡的飄向遠方。

    夜幕初臨,七俠鎮中行人匆匆,灰白的牆壁更透出著一股荒涼的死氣,雖是渡口,到了晚上,鎮內居民幾乎都不外出。唯有萬家燈火宛如幽微星光,襯托著這片寂寥的夜晚。

    曳影迴到桌前,猶自飲著清水。他依舊望向窗外,目光似乎有些慵懶。

    算上今天已經八天了,自從和依馥來到這裏,二人已經有八天呆在小鎮上。一碗清水,幾杯薄酒,就這麽望著窗外,宛如巡遊世間的神靈降臨凡塵,靜靜的看著世間百態。

    他雙眸中的神光有些鬆散,放下木碗,水已經飲盡。

    今日的夜色卻似在醞釀著什麽,卻是太過寂靜了。窗外冷風吹來吹去,橫生錯節的枝葉也隨之亂舞。黑雲積鬱在四麵八方,今晚的月光仿佛被吞噬殆盡,夜色也更加昏暗。無月的夜晚,更顯現出些許詭異惆悵。

    曳影招唿小二又添一碗清水,無月的夜晚,讓他不禁有些精神來。他收迴目光,遠遠看著依馥皺著眉,舍了瘋丫頭,忿忿然向自己這邊走來。

    曳影一口飲盡碗中清水,冷冷看著依馥走近,坐定。

    窗外一絲秋風掠過,帶著些許殘葉,在昏暗的夜色下飛舞。曳影的眸子倏然停滯在門口,冷風習習,仿佛妖魔得意的吟嘯。黑暗也如張開巨口的妖魔,隨時會博人而食。

    一輪紅月隱隱的探出半邊臉頰,還未照亮這片土地,已然被大團陰霾再度吞噬。

    淒厲的尖叫聲仿佛拉開幕布的序曲,依馥一怔,淡淡的望向窗外。

    然,那聲淒厲仿佛夜色給他們開的玩笑,冷風唿嘯,夾雜著淡淡的腥甜味道,倏忽流過依馥和曳影的鼻尖。

    依馥凝望著窗外,悠然笑道:“休息數日,也許我們也該活動活動了。”

    曳影的目光仿佛粘在門口,似要將這黑暗撕破,看看裏麵隱藏的真相。他的心髒搏動略快,每一次都似要將黑暗揉碎,與心跳共鳴。

    一隻蒼白的手扒住客棧的門框,在昏暗中格外的詭異和恐怖。

    略帶嘶啞的慟哭,在這暮色裏尤為尖銳。

    一個女子的頭伸進客棧,頭上的發髻鬆散大半,柔順的黑發如瀑布般傾瀉下來,淩亂的披散在身旁。額前搭著幾縷亂發,被鮮血染得殷紅。她腰間係著一個大大的包袱,緊緊捂住左胸,鮮血卻從她纖細的五指慢慢滲出,將她緋紅的衣衫染出大片陰影。她緊緊的抓住門框,向前踏進客棧,大口大口喘息著,微微側目。

    她絕望的眸子投向曳影,全身力氣已然耗盡,柔若無骨的身子沿著門框慢慢滑落。

    曳影不禁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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