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在自己府裏長大的孩子,過成這樣叫人看不下眼,出了褚府去怎麽過得這麽粗糙?


    笑娘一進來,就看著那黑炭似得雞蛋生氣,開口問到:“你府上的下人就這般糊弄你?”


    也許是笑娘親自來府上看他的緣故,隨風覺得憋悶了多日的鬱悶之氣消減了不少,倒也不想再跟她慪氣,便將一把放了書卷的椅子清理幹淨,搬過來讓笑娘坐。


    “這老宅子原是罪臣錢廣豪的,自他獲罪查封後,閑置多年,久不住人。萬歲把宅子賞給我,卻來不及修繕就搬了進來,加上我幾個月後便要去漠北,倒也不必花費功夫在這宅子上。隻是那廚下爐灶一到陰雨天就返潮。我府裏仆役不多,弄了爐子就不及做飯,火候一時變大了。”


    隨風整日在外□□,本也不挑飲食,所以自己小廝哭喪臉端來一盤發黑的炒蛋,他也就湊合著扣入碗裏糊弄一頓了。


    笑娘可見不得這個,那發糊的可都是致癌物!吃了倒不如餓著呢!


    於是她走過去將那碗拿開,讓他再稍微等一會。自己則帶著兩個丫鬟去了廚房,這麽一看,做飯的便是隨風的貼身小廝茂竹,正愁眉苦臉地捅煙囪呢。


    笑娘看那煙囪不見好的樣子,便讓茂竹拎提了取暖的碳爐子,在旁邊用青磚架鍋,然後煮水蒸了一碗蛋羹外加一碟子臘腸,配了米飯端來給隨風吃。


    這次隨風倒不看地圖了,隻收疊地圖後,端正坐在桌子上大口吃了起來。


    笑娘在一邊,將她從府裏帶出的新製的山楂軟糕拿出來,讓隨風吃完飯後,再吃幾塊清口。


    小郡王至今保持著幼時在軍中的習慣,吃飯時風卷殘雲,吃完之後,他一邊用笑娘帶來的銀簽子插著軟糕,一邊看著笑娘道:“你今日可是過來有事跟我說?”


    笑娘稍微組織了下語言,便說出了自己和洪萍撞見梁函逛巷子的事情。


    隨風靜靜聽著,待笑娘說完了,也隻沉思,不過並沒如褚慎和洪爺那般的不當真。


    過了一會他道:“這事我會派人盯著,待有了結果告知你。”


    笑娘原以為要說服這位小爺,許是要費些周折氣力,沒想到他答應起來,居然這麽痛快,積攢了一路的氣力,竟然沒有地方宣泄之感。


    其實她與隨風雖然打打鬧鬧,但聚少離多,從無真正相處共事的時候,所以隨風是什麽脾氣秉性,笑娘自問自己並不了解。


    事情說完了,卻不好過河拆橋,立時走人,於是便帶著丫鬟還有隨風的小廝張羅著將他的臥房收拾歸攏得清爽些。


    他床上鋪的雖然是從褚家帶出了被子,可是因為前些天連日下雨,微微泛了潮氣,裹在身上也不舒服。


    笑娘讓茂竹在院子搭了條麻繩子,將被子搭在上麵,讓午時的陽光均勻晾曬在被子上。


    她用雞毛撣子一邊將被子裏的棉花拍鬆,一邊對坐在一旁看地圖的隨風道:“你府上的爐灶子也做不出什麽吃食,趕明,我叫家裏的廚子給你做成食盒子送過來,你想著要走,府裏不願請人,可去了漠北也是要用人的啊!與其去漠北找人牙子,不如尋了京城知根知底的,他們在漠北也是毫無根基,用好了,更忠心不二,多雇請幾個,也就不用我擔心著你的冷熱……”


    正說著話呢,眼前的被子突然被人撩開,一張英挺俊逸的臉兒便出現在她眼前——“若是選買了下人,你就不擔心我了?那……我還是不要別的人……”


    笑娘被驟然出現在對麵的隨風下了一跳,聽了他又說癡話,心裏也有些惱:“既然分府了,日子就是你自己的,過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叫人可憐……你可是沒長開的孩子?”


    隨風見笑娘真惱了,隻接過了她手裏的雞毛撣子,繼續敲著被子道:“說笑呢,怎麽現在這麽不禁逗?明兒我便雇請人就是了。隻是挑選下人,我實在是不熟手,少不得煩請你幫幫忙。”


    自從知道了隨風對自己的心思,他再看自己時,笑娘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就好比現在,他手裏倒是敲著被子,可是一雙眼還在幽幽看著自己,活似沒見過女人的深山窮小子……


    笑娘深吸一口氣,替他鋪床後便趕著出來了。


    隨風一路將她送上了馬車,然後將一個漆木扁盒送到了她的手上:“這是我請宮裏的禦醫為你調配的雪參蛤油膏子,西北天燥,早晚都要抹好手臉……待用完了,我再給你送……”


    說句實在的,被個英俊的少年癡心戀慕,是個女人多少都有些心理膨脹。笑娘也不例外,雖然明知道這就是個不可能的泡沫,但是在它尚未破滅前,總還是會出神凝望,一時沉醉在多彩的光潤裏。


    笑娘接過了那油膏,不過抬頭時卻鄭重對隨風叮囑道:“你若是關心姐姐,我自當受著,至於別的,你別多想……”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隻見一位明豔的少女探出頭來,衝著隨風道:“崇正郡王,你怎麽說話不算數?不是說好今日午時在東直門匯合去溪旁垂釣,竟是久等你不來!”


    隨風衝著她一拱手道:“褚家姐姐不放心本王的飲食起居,特來看看,是以耽擱了。”


    笑娘在旁邊看的分明,這姑娘不正是世子爺蕭月河的妹子——蕭月柔嗎?


    得!自己還自作多情地囑咐小郡王不要多想,卻不知自己突然造訪,攪和了他與佳人的幽約呢!


    第73章


    蕭月柔這時也看到了笑娘,一向對笑娘冷臉子的她今日不知為何,竟然破天荒的笑了笑,真是春風拂麵,冰河炸裂之感。


    “褚姐姐原來也在,不若給我們一起去垂釣,人多也熱鬧些。”


    嗯,笑娘想說釣魚可不是湊堆兒人多的活動,熱鬧些,就隻能釣魚餌了。


    不過這時,蕭月柔又開口道:“你馬上就要去西北了,上次給你踐行的茶會,我有事耽擱沒有去上,索性今日補上,你若不去,便是怨我,我可不依。”


    說著她竟然從馬車上下來,上了笑娘的馬車,眼巴巴地盯看著笑娘。


    吳笑笑確定蕭月柔的確是蕭月河的親妹妹,都是一樣的自來熟,黏膩人。


    不過隨風卻一皺眉,似乎並不願笑娘同去,開口點到:“不是說府裏搬家,事多嗎?改日再去也好。”


    見隨風似乎不大樂意她去,笑娘反而來了興致。


    既然是去城外溪旁垂釣,也不過半日的功夫,去一去也無妨。畢竟她知道,跟莫迎婷相比,蕭月柔可更是個不夠謹慎的婚配對象。


    隨風若是受了劇情影響,跟這位蕭月柔扯上,那才叫一個後患無窮呢。


    笑娘一不小心,思緒往前飄了飄。一時想到了,原書裏隨風在竹林子裏給世子爺批發綠帽子的情形,不由得臉色微微一黑。


    現在劇情改變,世子爺並沒娶病嬌的縣主表妹,那齊司音又是走的端正路線,不大可能過跟隨風扯上。若是一來,搞不好就是世子爺的貴妾跟隨風移情別戀。


    想到那莫迎嵐其實也算是跟隨風青梅竹馬,中選的幾率大大提高,笑娘忍不住臉兒更黑了。


    如此看來,在糾正隨風對自己畸戀的同時,也要打碎了他的三觀重新塑造做人,最起碼得明白,大丈夫有當睡,不當睡的道理。


    不然的話,爹爹豈不是要跟他操碎了心?


    而笑娘被邀上跟蕭月柔同坐一輛馬車,輕鬆一套,便知道了她與霍隨風結交的過程。


    原來在某次郊遊時,簫小姐的馬車掉了輪子,停靠在了半路,隨風騎馬帶著小廝剛好路過,便讓小廝讓出馬來,供簫小姐騎用,一路迴來京城。


    蕭月柔眼高於頂,雖然也過了婚配年齡,但家世好,母親嬌寵,所以依舊挑挑揀揀,就是不肯嫁人,也不知怎麽的竟然對霍隨風看對了眼,隻是母親卻不肯,說這麽小郡王前途不明,不是婚配的對象。


    戲本子看多了的簫小姐覺得父母反對的姻緣,結局必定十分甜美。是以逆反的心思頓起,對隨風小郡王的好感成倍增長,最近倒是見天來找隨風玩。


    笑娘不動聲色地聽著蕭月柔略微含蓄的言辭,稍微動動腦筋便將來龍去脈猜個七七八八。


    她心裏卻不由得暗罵隨風的不謹慎,竟然敢招惹蕭家的是非精。男女私自幽約……還真當了自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全然不顧禮法,小混蛋一個!


    可待到了城外溪旁,笑娘才發現,這並非隻是年輕男女的幽怨,原來此番釣魚還真是個人多熱鬧的活動。


    有不少達官貴人,還有城中的女眷都在。溪邊用來垂釣的亭台都是滿的,又不知什麽時候修繕了許多懸在水上的棧道,倒是可以擺設胡床,供來垂釣,就是不知那溪水裏的魚兒可還夠?


    久不曾見麵的世子爺蕭月河也在!笑娘後知後覺,終於知道自己答應同去時,隨風瞪自己一眼的緣由了。


    一看笑娘與妹妹同來,蕭月河倒是快走了幾步,手搭在馬車沿兒上,衝著褚家大小姐笑道:“前些日子,內人邀請小姐來府上作客,小姐卻一直推脫著不來,原本還以為無望再見小姐,誰知今日卻在這見了。”


    笑娘微微轉頭,看見齊司音果然在不遠處的亭台裏坐著,點 頭衝著她笑,而在齊司音身邊,則坐著被禁足了甚久的莫迎嵐。


    說起來,莫迎嵐也是個好命的,原本是要被世子爺冷落加囚禁,老死在自己的庭院裏。


    誰知沒關上幾日,卻見天的惡心,吃不下飯。


    尋了郎中切脈,卻發現自己是害喜了,這下子,可算是得了保命的令牌,翻轉的籌碼。


    要知道蕭月河開府以來,妻妾有三,卻一直不見動靜。


    雖則妾室在正妻前有孕,是大大不妥。但齊司音懂事,先開口對婆婆說無礙,是自己的肚皮不爭氣,總不見動靜,也不能耽誤了蕭家綿延子嗣。


    如此一來,申陽郡主甚是滿意,又耳提麵命了莫迎嵐一番,讓她安分一些,憑著肚子裏的孩子,好好地在郡主府立身便是了。


    莫迎嵐總算鹹魚翻身,看見褚笑娘時,雖則依舊心中有氣,恨不得活撕了她,卻勉強能維持下表麵的禮儀,不敢再在她的身世上橫生是非。


    笑娘倒是樂得這種裝裝樣子的禮貌,覺得如此甚好,大家都知道彼此的能耐,也被咬疼過,做事還是知道些進退好。


    她身為要去西北戍邊的官眷,最近人情場麵上也清冷,並無人來搭訕攀談。


    於是跟相熟的人打過招唿後,笑娘便揀選個清靜的地方,用小廝特意送來了釣竿,笑娘讓寒煙替她掛了餌,然後便靠坐在胡床上,看著遠處的湖光山色,倒是愜意得很。


    原本以為這釣魚不過裝樣子,沒想到不一會的功夫,那魚餌便動了,笑娘要起杆的時候,竟然覺得臂力不夠,還是隨風走過來,長臂舒展替她將釣竿提了上來。


    笑娘看著那條腿長的大魚在地上翻滾,看著都覺得啪啪的有些唬人,在陽光下閃爍鱗片。她不禁大吃一驚,覺得這並不深的溪流何時這般藏龍臥虎?


    這麽大的魚,都夠她一個人吃三天的了!


    隨風幫著她一同草繩穿了魚鰓,掛在了一旁的大樹上,然後指了指溪流上遊的那一處山道:“看到那個穿白衣的青年了嗎?他就是洪萍師姐的未婚夫婿梁雲生。”


    笑娘順著他的指點抬頭一看,果真看見有個白衣青年領著好些人,在高山上用幾個大木桶放生。


    難怪這溪水魚多且大,原來是特意放出來讓人釣的。若是她猜得不錯,那些魚該是餓上好幾日了,才會見了魚餌便不管不顧地咬。


    不一會,那梁雲生放了幾桶之後,約莫著能撐一陣子,這才先下來跟貴人們寒暄。


    梁家乃商賈出身,所以在督促著梁雲生勤學,指望著他考取功名洗刷梁家的銅臭味。


    可惜梁公子的考運不濟,再次落第。幸而他另辟蹊徑,倒是靠家裏殷實的錢銀,結交了幾位紈絝的王侯子弟,更是在玩樂一道上有許多新奇的點子。


    這次臨溪垂釣就是他的主意,那木桶裏的魚兒,都是從幾千裏外的大江打撈,一路運輸過來的。


    他家是漕運起家,運些魚來自然方便。而京城裏的貴子貴女何曾見過這等子大江裏生長的大魚?


    每釣起一條,不吝於釣到了成精的魚兒之感,驚唿連連趣味橫生……


    想到這,笑娘對洪萍的未來夫婿不由得生出幾分欣賞,這位倒是公關交際的高手,並非洪萍所言的迂腐書生啊。


    而且看來洪萍小姐也是個顏控。這位梁公子的長相實在迷人,唇紅膚白,大眼濃眉,乃是魅惑群妖的唐僧相貌,看著就想嚐嚐味兒呢。


    因為父輩相熟的緣故,梁雲生少不得過來跟霍隨風打聲招唿,連連恭喜他封王進爵,日後莫要忘了提攜他一二雲雲。


    隨風自然看在師姐的情麵上一一應下。


    接下來梁雲生又嫻熟地跟其他的公子們打起招唿來,一看這結交的貴人便不少。


    若說之前因 為梁函結交暗娼一事,讓笑娘心生警惕的話。如今親眼見了梁雲生在交際場上的活絡,她再次覺得梁公子似乎很難成為洪萍的良配。


    一個醉心功名富貴之人,必定是貪圖享受的。他又是這般的風流倜儻,在場有好幾位小姐都是羞紅了臉頰看他,似乎全然忘了他乃商賈之子。若日後他再在仕途上有所上進,如何能隻守著洪萍一人,而不納美妾嬌娥呢?


    就在笑娘微微皺眉看著那長袖善舞的梁公子時,隨風在她身旁默默為她剝橘子。


    聽笑娘道:“看這位梁公子是個心思活絡之人,他可曾與哪位小姐私交甚篤?”


    隨風將橘肉遞給了她,然後道:“我也不過跟他見過幾麵,如何得知?而且身在京城,原本就是個交際場,就算再內向的人,不入廟庵子,自然是有些應酬。比如說我,看著跟簫小姐很熟,其實也不過是幾次麵的而已,她卻眼巴巴地同我熱絡,也是叫人撓頭。今日如果不是你應下了,我原本是要推拒了這次垂釣的。”


    笑娘一邊咬著橘肉,一邊瞟看著隨風,輕聲道:“原來倒是我多事了……你同我解釋這些幹嘛?”


    少年正在替她收杆,形狀優美的長指快熟地纏繞著繩子,聽聞這話,倒是深看了笑娘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漸漸張開的小郡王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剛毅。他自然也是英俊的,但是不同於梁公子的脂粉軟膩,他健碩的身體上洋溢的是一股子在風雨裏磨礪的陽剛之氣,挨得近了,便覺得那氣息同他的眼神一樣迫人。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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