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黑,胡氏心念著救人要緊,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備,在女兒和那個小男孩的幫助下,將他攙扶迴了自己的院子裏。


    因為迴來得晚,左右的街坊都已經關門,倒是少了些街坊裏的閑言碎語。


    雖然隻接觸了不到半日的光景,褚慎也看出胡氏乃是心地良善的女子,便掏出了自己懷裏的一把佩刀,委托胡氏去典賣,換錢來找郎中看病。


    先前,他沒有讓七歲的隨風去賣,一則這是護身之物,二則乃是心愛的武器,不到萬不得已,怎麽舍得賣掉?


    原以為是能熬過去的傷勢,卻一夜間燒得昏昏沉沉,若不是莫笑娘的那一捧涼水,褚慎實在是要燒得人事不知了,根本來不及囑咐年幼的隨風該如何應對。


    胡氏知道這褚慎的傷情耽誤不得,連夜敲當鋪的門去典賣佩刀。


    當鋪的生意不禁晝夜,入鋪的東西難免有些不幹淨的贓物,一般都是夜裏避了人來典賣。而經營典當生意,想要賺錢就要膽子大些,難免有些店家走些昏黑之路,對於物件的來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是以店鋪的夥計接了佩刀後,連問都沒問,隻看到那刀用料沉甸甸的,著實不凡,又看婦人是黑夜前來,恐怕來路不正,便作賤價,點了五兩銀子付給胡氏。胡氏拿了銀子又馬不停蹄去請了郎中。


    當郎中趕到時,倒是手法嫻熟,燒刀剜肉,施了止血的藥粉,又開了消除炎症的藥方讓胡氏抓取熬煮給傷者服下。


    總之,劇本裏原本該一命嗚唿的漢子,在胡氏和十二歲的女兒笑娘的細心服侍下,連燒了三天後,終於退燒有了起色。


    不過胡氏家裏有漢子的事情,也是紙裏包不住火。與胡氏相鄰人家的婦人,貼著牆聽聞了隔院有男子說話的聲音,便出去說嘴。


    沒有幾日的的功夫,就傳遍了街角巷尾。隻說這胡氏還真是個人不可貌相,前頭的主家走了不到一年,竟然不聲不響,接了漢子來家住。


    那位街巷紅娘張媽媽這次倒是有了推脫的借口,隻趁著來取漿洗衣物的光景,一邊好奇地往院子裏張望,一邊大著嗓門跟胡氏言,她張媽媽可不是不辦事的人,胡氏向她開口,她轉身就盡心找好了合適的人家。


    這城南的張屠戶正室不生養,要尋個妾室入門。原本是那屠戶鍾意胡氏生養過,保證過門就能開懷散葉。比那些不知能不能下蛋的閨女要好些。可誰知胡氏鬧出了自己偷養漢子這一出,當下便將她張媽媽嘲諷了一番,搞得她裏外不是人。


    胡氏被張婆子明嘲暗諷的話羞臊得不行,當下連連賠不是,最後漿洗衣服五文錢也不要了,權當請張媽媽喝茶吃果子了。


    張婆子既推了應承,又白占了便宜,自是異常滿意,也不客氣,擰了肥胖的屁股就轉身走人了。


    吳笑笑領著褚隨風正在院子裏漿洗衣服。看了胡氏被羞臊的情形,心裏也是一陣的難受。


    胡氏乃是戲子出身,又是大戶人家丟棄的外室。如今因為救助了褚慎,壞了自己在街坊間的名聲,以後的日子更加沒有指望了。


    這讓吳笑笑再次深切地意識到,這裏已經不是她所處的時代了,她的處事經驗現在毫無用武之地。


    要知道,在她的那個時代,就算被網絡暴力,口誅筆伐,她吳笑笑隻要心理強大,依舊可以我行我素,繼續生活。


    可胡氏不是身處現代的吳笑笑,這個柔弱的女子,隻要這條街裏的人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活活的淹死她。


    而原著中的胡氏賣身救女後,也不過為了養大女兒,苟且活著。


    可是當女兒笑娘被無良恩客玷汙後,她再也經不住打擊,加上原書裏女兒笑娘對她的怒罵痛斥,便內疚投井自殺而死了。


    拋開原書狗屎一般的劇情不提,吳笑笑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後,再次被上了印象深刻的一堂課,那就是女子的名節當如眼珠子一般的愛惜,凡事要細細思量,不可走錯半步!


    而站在屋堂門口的褚慎也將方才張媽媽的話聽在了耳裏。


    這幾日的光景,他也鬧清楚了胡氏的身份,原來是她乃是莫家二爺的外室。隻是莫二爺始亂終棄,現在不肯管顧她了。


    看看她家小院子裏的情形,可以想見這母女二人度日是何等艱難。而如今因為救下他的緣故,胡氏壞了名聲,褚慎的心裏甚不好受。


    第7章


    胡氏送走了張媽媽,整個人也是蔫蔫的,可是迴身對著女兒時,卻是強顏歡笑,隻振作精神,去了廚下洗魚燒湯。


    拜那把佩刀所賜,這幾日無論是胡氏母女,還是褚慎那對父子,吃食上倒是略有寬鬆。褚慎有刀傷,需要進補將養。


    胡氏便買了一條大魚,切成三段,分開來燉湯、紅燒。最後一段用鹽醃製了,留著過幾日跟黃豆蒸煮著吃。


    她自小就被爹娘賣到了戲班子裏,舉手投足間自是帶著股子作派,就算擇菜切蔥,也是蘭花翹指,慢條斯理的。


    因為在自家的院子裏,胡氏倒是不必刻意做出邋遢的模樣,那臉兒也洗淨了,烏黑的長發用素巾包裹著,幾綹青絲垂在頰邊,襯得鵝蛋臉兒越發明淨。


    褚慎雖然是中原人士,可久在漠北,看習慣了人高馬大的漠北女子,許久未曾感受到這等纖柳一般的婦人了。一不留神,看得便久了些。


    待得胡氏準備抱柴草燒爐膛時,他才連忙走過去道:“這些粗活,由得我做吧!”


    胡氏也忙道:“褚爺您的傷還未好,怎麽能勞煩您呢?”可是褚慎二話不說,抱起柴草去爐灶處生火去了。


    隨風見了,立刻起身幫他的義父生火。隻不過在起身時,他故意甩手,將手上的米漿子甩得笑娘滿頭都是。


    那個熊孩子洗淨了後,倒是濃眉大眼,臉兒圓圓的,下巴微微帶尖兒。若是放到現代,完全可以童模出道,撐起淘寶店的一片天空。


    可惜美好的顏值,並沒有匹配可愛的天真性情。


    身為男主的第一要務,便是恩怨分明。


    恩的是那位麵慈心善的胡氏嬸嬸;怨的是這個當初扯得他胳膊脫臼的潑辣丫頭片子。


    總之剛滿七歲的隨風就是看莫笑娘不順眼。


    笑娘默默抹了一下臉上的漿子,想去拎提那熊孩子的麵皮,可想了下褚隨風日後拿刀捅她。剁屍切塊的威風,什麽也沒有說,繼續低頭漿洗。


    現在再想想,她竟然找了個像褚隨風這般跟自己相差了差不多六歲的丈夫,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相差六年啊,不光是生理,更是心理!


    幼稚沒有長開的男人懂得什麽叫責任和擔當?現在看著那個偷迴頭衝著她陰陽怪氣笑的屁孩子,笑娘就唏噓自己當初被年輕的男子色迷心竅的糊塗。


    已經成為莫笑娘的她暗暗提醒自己,重活一次不易,如果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她能順利避開男主的鋒芒,安全活到婚配的年齡,那麽她一定要選擇個年長穩重的男人。


    至於鮮活的小鮮肉弟弟,她是敬謝不敏!


    不一會,小院子裏邊傳來了陣陣的魚香飯味。胡氏將飯菜端到屋堂的桌子上後,然後招唿著褚慎和兩個孩子用飯。


    吃飯的時候,褚慎夾了一大塊紅燒魚肉放入到了褚隨風的碗裏,然後便大口大口喝起了魚湯。隨風也是毫不客氣,將臉兒伸進碗裏。


    一大一小吃得是從容而快速,他倆都是常年混跡於漠北軍營鍋灶上的,下筷子都是個狠穩準。


    反觀胡氏,到底不是自己的錢銀買來的魚菜,吃得稍微有些拘謹,不甚好意思動筷,隻舀了幾勺子魚湯拌著黍米來吃就很滿足了。


    而吳笑笑,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上大學時也從未去過食堂。中西餐的禮儀嫻熟,唯獨不知怎麽跟人搶菜吃,就算饞得要命,也習慣性的等人夾完了才伸筷子。


    這樣一來,等菜碗見底時,她竟然沒有吃上幾口。褚慎之前一直臥床飲著稀粥,並未與她們同食。今日頭次同桌,見菜已經見底,而笑娘隻吃了幾口,忙起身要替笑娘盛些湯菜來。


    胡氏看他起身去揭鍋菜連忙道:“褚爺可是沒有吃飽?今日做得少些,奴家明日再多做些……”


    褚慎拿鍋的大掌一頓,這才知道他和隨風那孩子竟然將今天的午餐吃得大半,連魚湯都沒有剩下半口,胡氏那母女二人卻隻能幹咽著黍米了。


    他想了想,也不說話,隻讓隨風在院子裏玩,不要出去,轉身進了屋子裏,呆了片刻出來打開院門便走了出去。


    胡氏不知他做什麽,隻是這大中午的,褚慎明晃晃地出去,隻怕是要被街坊們指指點點了。


    結果褚慎出去足有半個時辰,待得再迴來的時候,手裏拎提著食盒子,還有一個油紙包。他將食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先將油紙包打開,笑著衝著東屋喊道:“笑娘,這是前街熏製的板鴨,還冒著熱氣,你和你娘都來吃些。”


    笑娘正與胡氏盤腿坐在床上,胡氏縫著承攬的針線活,而她則坐在一旁,認真滴看著,好學些粗淺的針線給胡氏幫手。


    聽褚慎這麽一說,胡氏不由得一愣,心裏頓時明白,褚慎方才出去,說不得又是典賣了什麽,才買了吃食迴來。


    待得母女二人從屋子裏出來時,原本坐在院子裏用小刀削木頭玩兒的褚隨風,不用人招唿,已經端坐在桌子旁,毫不客氣地拿著一隻鴨腿在食。


    別人不知,笑娘卻知,這對名義“父子”其實乃時主仆。


    那個無賴崽子是小主子,而褚慎是護小主子周全的部下而已。


    是以褚慎也不會管隨風在禮數上的短缺。畢竟對於他來說,小主子吃飽長好,才是正理。


    幸好這次褚慎買得甚多,除了板鴨外,還有從酒樓拎提迴來的紅燒獅子頭,豉汁雞,還有一碟子爽口的筍鮓。


    當綠色無汙染的雞鴨用古法精細烹製,細膩層疊,而又透著古樸的久遠滋味在嘴裏蔓延開來時,吳笑笑的兩眼激動得都要落淚,耳旁似乎響起了《舌尖上的中國》的配樂聲。


    那種恨不得吞下自己舌頭的幸福,從窮山溝子住上幾個月的人進城下館子時才能知!


    可惜笑娘邊吃邊眼眶濕潤的情形,讓一旁的小兒隨風嗤之以鼻,隻覺得這潑辣的小城丫頭可真是上不得台麵。


    胡氏也許久沒有吃過這麽精致的吃食了。她到底是過了幾天富貴日子,當然知這些酒菜是城裏最好的醉仙樓裏打包來的。估計加在一塊,足有四兩之多。


    他們父子原就失了盤纏,褚慎更是差點病死在破廟裏。他們尋親未果,以後路途上用錢的地方甚多,怎麽禁得住這般的胡花?


    是以胡氏有些吃不下,隻柔聲細語地提醒著褚慎,要思度著以後的日子,可不能這般可著性子花銷。


    褚慎沒有多言,隻在吃完飯後,煩請胡氏與他在院子裏閑敘一二。


    而笑娘吃完後,實在不想看隨風那熊孩子,便先迴屋去,試著自己去做些縫補的活計。


    二人說話之處離屋子很近,院裏二人的說話聲倒是一字不露地傳到了屋子裏。


    褚慎的意思很簡單,他的傷勢雖然沒有痊愈,可是已經沒有大礙,在這裏叨擾甚久,也該離去了。隻是他這一走,卻是放心不下胡氏母女二人以後的生計。那莫家原本就不管顧著她們母女二人了,現在胡氏將他接迴家養傷,被街坊傳得十分不堪,隻怕她以後的日子更艱難。


    褚慎乃是個武夫,倒是不慣拐彎抹角,隻跟她道:“我早年在老家娶妻,隻是與她緣淺,她誕下一女後,便與我和離求出改嫁了。後來我便去了漠北闖蕩……在那有了隨風,卻未曾續弦,不知胡娘子你……可願跟我一同走?”


    胡氏萬萬沒想到褚慎竟然開口要帶著自己走,那話裏的意思,豈不是……要收了她?隻是他乃莫家的遠親,尋親不成,卻要收了莫家二爺的外室,這是何道理?


    褚慎聽了胡氏的話後,卻是輕描淡寫道:“那莫家的老太爺年輕時,在漠北經商,受了隨風的……祖父的恩惠,我那時遇到盜匪受了重傷,突然想到莫家在這兒,勉強帶著隨風入城中尋人,想要莫家幫助一二,倒也不是什麽正經的親戚。如今娘子是我父子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是願護娘子的周全。隻是我前路也是吉兇未知,不知娘子你願不願意跟我吃苦?”


    褚慎沒有說出口的,卻是莫家二爺始亂終棄的行徑著實讓他對莫家起了偏見。若胡氏是個水性楊花的輕浮女子,被莫二爺丟棄了倒情有可原。


    可是他觀這胡氏,卻是個純良纖弱的女子,雖然做過戲子,追本溯源,也是窮苦人家的清白女孩子。


    他如今是死過一迴的人,倒是對人情世故想開了許多。加之在漠北待得甚久,那裏的女子改嫁也不過是移一處帳子的事情罷了,男女之事開放得很,胡氏在他眼裏,可是比那些漠北豪放女子要好上許多了。


    他受漠北王的囑托,勢必要保住王家的這最後一點骨血。


    他先前在漠北用的是化名,無人知他的根底。所以這番曆劫之後,他打算迴老家,娶妻生子,過上幾年安定的日子,將隨風小主子撫養長大。


    既然如此,與其任著老家的媒人保媒,娶個不知脾性的女子,倒不如娶了這個胡氏。她心地善良,為人和氣,必定能善待隨風和自己前妻留下的女兒,視如己出。


    褚慎雖然同情胡氏,但說到底,也有自己的思量,他方才想了一路,覺得娶胡氏倒是正經可行的。


    第8章


    褚慎說完後,倒是不急著讓胡氏立刻迴答,隻讓她好好想想,第二天再答複自己,然後便自會西廂房去了。


    胡氏心事重重地進屋時,正看見女兒笑娘坐在牆角小窗處,應該是將她與褚慎的話聽到耳中,不由得麵皮微微發紅。


    笑娘倒是先主動跟娘親道:“娘,過來說話。”


    胡氏雖然麵皮發緊,卻也無人商量,當下便問女兒:“你看那人可行?會不會是誑了我們母女,賣於他處?”


    笑娘知道褚慎就算窮得叮當響,也不會墮落到拐賣婦女兒童盈利。那是個可以為知己兩肋插刀的漢子。


    他既然開口要娶胡氏,應該是言出有行,倒不至於半路將她們娘倆賣了。


    可在笑娘看來,褚慎實在不是後爹的最佳人選。


    原書裏的褚慎不過是個走劇情的炮灰,此時早已經傷口感染,死在了破廟裏。他以後會是怎樣的際遇,原作者也沒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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