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抿抿唇,鼻子有些發酸。告別的話說再多也無用,徒增傷感罷了。


    “娘,今此一別,我以後就再不會迴來了,女兒不孝,無法侍奉膝下報生養之恩。”


    何希站起身,實木的雕花椅蹭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長公主心中一驚,再抬頭哪還有何希的影子。


    迴宗一個月,師傅不在宗門,想必是在找唐燕飛,這一個月裏,三師姐無論做什麽都要拉上她,雖說莫紅璃掩飾的很好,但何希還是能察覺到她說話都帶著點小心翼翼。


    何希這人,前世不必說,莫紅璃也不知曉,但今生是她看著長大的,麵上看不出,但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小師妹是個要強的人,那是從骨子裏生出來的驕傲,自信,甚至是自負。


    她看了一眼正認真幫她處理玄清峰內務的何希,心中暗歎,又想著此次的事情或許也不全是禍,至少小師妹往後也不會再對那些“小人物”隨意輕視了。


    小人物,如唐燕飛,齊心兒之流,看不清自己有多少籌碼,還偏愛在人跟前蹦噠,何希知道,她從第一眼就看低了唐燕飛,因此,唐燕飛從惜薇手上‘逃脫’,她毫不在意,潛意識裏她覺得這人翻不起什麽風浪,她想過唐燕飛會迴來報仇,但卻從不認為自己會應付不了。


    就如同齊心兒想要她的命,她會找準機會殺了齊心兒,絕不手軟,卻不會因為齊心兒有絲毫緊迫感。


    然而,如今楊悅靈的死明明白白告訴她——不要輕視任何人。


    “三師姐一直盯著我做什麽?”感受到莫紅璃的視線,何希問。


    莫紅璃也不移眼,直接就笑說:“當然是看我小師妹天生麗質。”


    何希正要迴嘴,突然一道傳音符飛來,她接下一看,卻是怔住了。


    師傅找到唐燕飛了。


    何希站起身:“三師姐,師傅叫我去一趟星河穀,剩下的事情不多,你自己處理了吧。”


    星河穀是宗門懲戒弟子的地方,是絕靈之地,所有人不管修為幾何,到了這裏也如同凡人。


    山穀之上,玉華真君遞給何希漆黑的短匕:“這匕首名為滅魂,我把她丟在下麵了,你自己去了解。”


    何希接過匕首,看了一眼穀下,心中壓抑了許久的種種情緒好似要抑製不住了,親手為悅靈報仇,是她做夢都想的事情。


    她極力控製這聲線不要顫抖,低著頭向師傅到了聲謝,轉身便下了山穀。


    星河穀的兩側石壁上開鑿了不少洞府,是弟子思過之所,而古下卻是光禿禿的隻有岩石,半點綠色不見,換句話說,這裏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因此何希很快就看見了唐燕飛。


    “何,何希,楊悅靈不是我殺的,吸她修為也被惜薇逼的。”


    唐燕飛步步後退,丹田中的靈力無法調動,此時的她就是待宰羔羊,從腳底板順著脊背發涼,眼看著何希一步步逼近,她心頭一慌就絆在石頭上摔倒下去。


    第39章 執法長老


    何希的步子踏的很穩,即使她眼睛隻盯著唐燕飛,腳下卻半點不打滑,隻有那緊緊握著匕首的手,發白的指頭,顫抖的手臂,才泄露出她此刻的心情。唐燕飛說的什麽她也過耳不聞,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殺了她。


    她要讓唐燕飛也嚐嚐神魂俱滅的滋味。


    漆黑的匕首半點沒有光澤,好似還沒有開過鋒一樣,唐燕飛慘白了臉,不禁想像它插/入心髒的感覺,這麽一想便猛然打了一個哆嗦。


    不,不,她不想死。憑什麽,憑什麽是她死。


    一瞬間她便發現了,何希離她還有一段距離,本可以直接閃身過來殺了她,如今卻在一步一步走,本可以直接甩一個術法過來了事,卻提了把匕首。或許,不是她被封住了靈力,而是這個地方本來就不能動用靈力。


    絕靈之地!


    四個字一瞬間浮現在唐燕飛腦海裏。逃離惜薇之後,她惡補了很多修真界的知識。想到何希與她一樣不能動用靈力,她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但隨即又更加絕望,那個人不會讓她殺了何希,也不會放她活著離開。


    她突然明白了,現在自己還能掙紮,不過是為了讓何希殺的痛快。哈哈,憑什麽,憑什麽……


    唐燕飛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憤恨,眼見何希已經走近,她隨手抓了塊石頭,一頭衝了過去。


    這本該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唐燕飛的臨死反撲迅猛無比,一石頭朝著何希腦門上狠狠砸去,然而下一刻她便瞪大了眼睛,恐懼與不可置信齊齊浮現,她木木的垂下頭,看著完全沒入胸口的匕首,血湧出來的不多,浸透了一小片布料,像是一朵美麗的罌粟花。


    你為什麽不躲?


    唐燕飛最後想問何希這一句話,如果她躲開,自己不必這麽快死不是嗎?不過她終究是問不出來了。


    何希眼中如颶風襲卷,躲?她為什麽要躲?上一迴便是因為她躲了,才沒有直接取其性命,才把她帶到惜薇麵前,才害的悅靈芳華殞命。她要殺了她,她不需要躲,這一迴借師傅之刃,她尚需以傷換命,總有一天她定要做那刀俎,所護之人,再不會受傷分毫,欲殺之人,定讓其為砧板魚肉。


    “何希。”


    一聲輕喚在耳畔響起,何希轉頭便見師傅帶著晃眼的笑意遞過來一瓶碧玉膏。


    “你這樣子倒極了惡鬼。”


    有什麽東西碰到睫毛,何希禁不住一眨眼,伸手去摸,一片濕漉,取下來一看竟是滿手的血,格外刺目。


    玉華真君看見小徒弟木愣愣的樣子,臉上的笑意總是維持不住,歎了口氣,給何希施了個淨身術,這才上前去給她抹藥。


    唐燕飛那一下是下了狠勁的,何希額頭上的傷口足有核桃大,堅持到這會兒,感覺到師傅身上熟悉的氣息,神經一鬆便暈了過去。


    #


    “師傅,我想閉關。”


    這是何希醒後說的第一句話。


    玉華真君還沒說話,旁邊莫紅璃倒急了:“何希你才剛剛築基不久,修煉也不急於一時。”


    尤其是小師妹剛剛經曆那些事,更改出去走走,一個人悶著整出心魔的怎麽辦?她想著趕緊偷偷扯了扯玉華真君袖子,傳音道:“師傅你快勸勸小師妹呀。”


    玉華真君迴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轉頭便對何希說:“何希,修煉之事急不得,道途長遠,欲速則不達。”


    對對對,莫紅璃在一旁猛點頭。


    “師傅我……”


    “但是!”


    玉華真君打斷何希的話,接著說道:“你天資高,即便揮霍一點時間也沒什麽……”


    等等!這話好像不太對勁啊,莫紅璃一個勁的扯玉華真君袖子,玉華真君麵不改色,一邊及其自然的拉了拉衣領,一邊繼續道:“為師給你二十年時間,若你不能突破築基中期,便出關可好?”


    “好。”


    “不好!”


    兩道聲音,一道來自何希,一道來自莫紅璃,她痛心疾首的看了一眼背叛者玉華真君,轉頭對何希道:“小師妹,你此時心境受阻,實在非閉關的好時機。”


    何希看著莫紅璃一臉擔憂,心中泛起暖意,但閉關之事她已經決定了便不會改變:“三師姐,心境受阻便更該順應本心,我想閉關。”


    莫紅璃還想說什麽,卻被玉華真君一把拉住,拖著就出了洞府,嘴上念叨著:“走吧走吧,別在這礙事了。”


    “師傅……小師妹!”莫紅璃掙紮不開,隻得朝何希求助。何希笑看著這一幕,心中仿佛被綿軟的雲填滿,又暖又甜。隻是待那聲音漸行漸遠消失之後,心中卻仍舊空落。


    生死離別本就是修真界中常有之事,何希雖無法看淡,卻也不至於走不出來,這一次堅持閉關多半還是因為修為,若修行至瓶頸無法突破,不必等二十年她也會出關。


    悅靈,終有一天我會如我們當初約定一般登頂大道。


    第40章 玉華真君


    閉關的是日總是過的飛快,尤其是築基辟穀之後,更是應了那句山中無歲月,何希再次出關隻時已是十八年之後,當年轟動整個修真界的吸靈女魔一事早就再五人提起,擎月峰也已經易主,楊悅靈當年的洞府重新住了人,竟是當年那個小蘿卜頭,十八年過去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當時她一口叫出‘何師姐’倒是讓何希有些驚訝,畢竟她久不出現在人前,練氣弟子新一代的同階第一又早已產生,築基弟子裏的風雲人物還輪不到一個築基初期的‘小嘍囉’來當。


    現在‘何希’這個名字早被人淡忘的差不多了。


    十八年,沈江清和齊心兒早已經出宗曆練多年,江月據說迴來過一次但又走了,就連三師姐也被師傅趕了出去,何希記得她剛來仙極宗是三師姐就是金丹中期,一直到現在竟半點未進,想必也是心結所困,不得突破。


    心結這東西卻不是那麽好解的,何希不禁苦笑,她們師姐妹兩個倒可以同病相憐一番,如今她也得出宗曆練了,就是不知能不能碰上三師姐。


    玄華殿內。


    “拿著。”


    玉華真君抬手一扔,儲物袋畫了個弧線落到何希手裏。


    “以你築基期修為最高也隻能操控練氣十層的傀儡。”


    何希神識往儲物袋裏一掃,除了五顏六色的各係靈石之外,就隻有那五個人形傀儡最顯眼,她閉關之前將傀儡術交給師傅幫忙煉製,就是打算出關曆練的時候帶上。


    這傀儡倒是比她想象中好看多了,三男兩女,一眼看過去就跟真人似的。


    “築基之後你練氣期的劍就不能用了,為師就給你重新煉了一把。”


    何希聞言這才看到傀儡邊上那把劍,樣子跟疾風劍一模一樣,也同樣是把七階靈劍。


    何希收了儲物袋,心中突然有點五味雜陳,她抿了抿唇:“師傅,此次一別,徒兒恐怕得幾十年之後才會迴來。”


    一片沉默,何希蠕動了動唇角,試出一個還算完美的笑容,這才抬頭,正準備說話,麵前玉華真君卻猛的一轉身,一邊甩著袖子朝上首座位走,一邊說:“為師又不是不知道,還用得著你提醒?”


    這話說完還沒走到上首,腳卻停住了,何希隻覺得眼前一晃,腦袋上就是一痛,玉華真君收手,罵道:“你之前硬是要閉關,還不是一閉十八年,小沒良心的,現在才知道舍不得?晚了。”


    說著便將何希往外推:“快點走吧,為師可落的清靜。”


    “師傅。”


    一直到殿外何希才站住腳,嘴巴張了張想說點什麽,最終出口卻隻道了句:“師傅保重,徒兒走了。”


    淩風往出一祭,瞬間便飛了出去,玉華真君剛出口的‘走’字才說了一半,抬眼竟隻看見遠遠一個背影。


    “走這麽快幹嘛?果然是小沒良心的。”


    站在這峰頭,直到那背影逐漸化作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邊,他這才收迴視線,又抬腳進了殿內。


    出宗曆練,可能要幾十年,也可能要上百年,也可能……永遠都迴不來,道途艱險不是說說而已,修士修道,與天鬥,與己鬥,與人鬥,危險遠大於機緣,門派弟子比之散修的確是多了許多保命的手段,但天道可沒有給任何人‘免死金牌’。


    第41章


    修真界幾乎每天都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出了仙極宗,何希放慢淩風的速度,沒有設防禦罩,任風吹進來。


    師傅給的靈石,再加上她這些年的存款,誰要是劫了她得一夜暴富……額,不能這麽詛咒自己。


    整理整理她的家當,除了靈石之外,淩風船,疾風劍,破空環,各種陣盤,還有一堆打發時間的遊記雜錄,各式各樣道袍。符籙,丹藥不多了需要補充,那就先去坊市逛一圈。


    何希先將身上仙極宗弟子服換下來,這才控製著淩風往最近的犀睛城而去。


    仙極宗治下四洲,城池無數,其中屬直隸的隻有仙極宗附近七城,每座城中皆有門內元嬰長老坐鎮。而七城之外的各城則由依附宗門的一些小門派和修真家族管理。


    當然,不管是不是直隸城池,仙極宗弟子都可隨意進入,不必交入城費,自然也就不必排隊買入城令。


    雖是如此,但何希卻不打算坦露身份,安安分分的接在長隊後麵,也不大一會兒就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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