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成夫人是鳳凰,我如何能使用她的內丹?”薑橙難受地以手扇風:“還是好熱啊……”


    清陽將冰盆中的巾帕絞幹遞給她:“她將內丹給你時,已經壓製了不少火鳳烈氣。後來見你實在難受,我便抱你去北冥寺向師尊請罪,向他坦白了瀲水珠一事。師尊在你內丹上施加了一道神意,能暫時平衡你體內的水火靈氣。”


    他頓了頓,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他還教了我一些方法,日後我教你,那些烈氣……慢慢就會消失的。”


    薑橙無比信任他:“好。梁……我爹怎麽樣了?”


    “已經蘇醒了,也知道了成夫人過世的事情。你若是覺得好些了,我明日便陪你迴去探望。”


    薑橙點點頭,她實在有些擔心梁湛的狀態。


    第二天,清陽處理完朝中堆積的事務,終於抽出空來和薑橙一起去威遠侯府。


    梁府白幔高垂,愁雲慘淡,仆從們行色匆匆,高僧誦經的聲音縈繞在整個府苑,叫人心中悲戚不已。


    梁墨帶了一眾弟妹來迎接帝後,他們原以為父親會挺不過這一關,結果先去的竟然是一向康健的嫡母。成夫人待每個孩子都不錯,對元夫人的三個孩子尤甚。大約也是知道以後不會再有比她更好的嫡母,她去世,每個人都心中悲戚,倒沒有幸災樂禍的。


    兩個雙生子衝過來,抱住薑橙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年紀就失去了母親,薑橙心疼極了,拍著他們的背輕聲撫慰。成夫人走前壓根沒有提這兩個孩子,想來也是知道他們這些做兄姊的,一定會善待這兩個孩子罷。


    兩人在前院吊唁後,便往後院去見梁湛。梁墨陪著一起去的,他說父親醒來後身子大不好,隻能半躺半坐,根本無法到前院接待客人。等薑橙見到他,那豈止是“大不好”,簡直是一隻腳還在鬼門關裏沒拔/出來:昔日那個馳騁沙場意氣風發的男人消失不見了,在他們麵前的隻有一個須發皆白、毫無生氣,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老人,他靜靜地坐在紫藤架下,目光無意識地看向一處,不知在想什麽。


    薑橙不知道梁湛知道多少事情,也不敢隨意說話。等梁墨和下人們離開,園子裏剩下梁湛、薑橙和清陽後,他忽然筆直地看過來,視線似乎穿透了薑橙,看向另一個人,嚇得薑橙心如擂鼓,大氣不敢出。


    清陽握住她的手安撫了一下,對梁湛道:“大將軍節哀。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陛下。”梁湛收迴目光,笑了笑:“惜惜已經離開,我也差不多了罷。”


    薑橙沒來由地一陣難過:“父親還請保重身體,母親臨終前亦是希望父親能長命百歲,安享晚年的。”


    “她啊……她性子那麽急,心眼又小,可等不到我百歲之後再去尋她。萬一也先嫁了怎麽辦……”梁湛眼角浮起寵溺的笑意,行將就木的暮氣似乎也消散了些許:“我可得早些去尋她……”


    “絳兒,你先出去,我有些軍中的事務,要和陛下談。”


    薑橙暫時壓下心中的猶疑:“……好。”


    離開正院,薑橙去梁墨的院子看望大嫂。世子妃的肚子已經顯懷,秋日裏便要生產。成夫人去世後,侯府的事務一下子落在她身上,她手忙腳亂、力不從心,薑橙答應稍後從宮中派兩個能幹的尚宮嬤嬤來協助她,直到她出月子。


    兩人聊不多時,清陽便派人來請。迴宮的路上,薑橙忍不住問:“父親後來有沒有再說什麽?”


    “他將西庭關和兵部的一些事務告訴了我。聽他的意思,我總覺得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了。”清陽長眉微蹙,不解道:“薑橙,你可知他當時得了什麽病?”


    薑橙迴憶了一下:“成夫人說,叫……‘魘毒’?”


    清陽眸光一變:“原來如此……中魘毒者,會不斷重複夢見前世今生最恐懼的事情。”


    最恐懼的事情?梁湛最恐懼的事情是什麽呢?應當是與成夫人有關的罷……


    薑橙微怔:“竟然如此……難怪剛才看他的樣子,總覺得他應該是知道什麽了。”


    知道了麵前的女兒是誰,也知道了成夫人是誰。


    可惜一開始錯過了,好不容易久別重逢,相守十幾年,卻遺憾沒能白頭。


    還好,他們還有下一世可以彌補。也不知道梁湛到時候能不能找到沒有靈力、沒有記憶的成夫人。


    ***


    兩人都沒有想到,梁湛會那麽快就離去。


    他們迴宮的當夜,梁湛看起來氣色很好,還多吃了半碗飯。然而第二天一早,喬姨娘去服侍他起床,卻發現他已經永遠留在睡夢中了。


    麵容寧靜,嘴角含笑,仿佛夢見了什麽愉悅之事,連魂魄也追隨而去了。


    承晏初年四月,驃騎大將軍、威遠侯梁湛病逝,震驚朝野,舉國哀慟。


    承晏帝輟朝三日,親赴侯府吊唁,並下旨厚葬。梁皇後數日之間連失父母,鬱思成疾,閉宮不出。


    世子梁墨承襲爵位,是為新威遠侯。魏太後親選兩位沉穩能幹的尚宮姑姑派駐侯府,協助有孕在身的新侯夫人處理喪事、主持中饋。


    薑橙趁著這些天的清閑,一直在努力適應那顆鳳凰內丹,清陽的須彌芥子被控製不好力度的她攪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清陽自然不介意,夜夜陪她修煉,教她操控靈力,助她一點一點進步。


    “我總覺得,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一場試煉結束後,薑橙擦了擦汗,坐到清陽身邊,把玩著他好看的手指。


    她已經察覺很久了,他望向她的目光總是欲言又止,沉靜的神情下湧動著奇怪的留戀和掙紮。


    薑橙摸著下巴作思考狀:“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裴情有喜了吧?哈哈哈哈哈……”


    清陽瞪了她一眼,把人抓進懷裏狠狠地狂吻,直到她麵色潮紅、幾乎喘不過氣來了,才放開。


    薑橙:“……流氓!!”


    清陽:“君子動口不動手。”


    薑橙:“……”


    清陽讓她下巴擱在自己肩上,撫摩著她因修煉而淤青的後背,深吸了一口氣道:“薑橙,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附身梁絳是為了照顧威遠侯夫婦,等他們壽終正寢後,便會離開?”


    “呃……”薑橙被揉得十分舒服,眯著眼有些昏昏欲睡:“好像是說過吧……”


    “現在他們都不在了。你……可以不走嗎?”


    “嗯?我當然不走啊!”她抬起頭,奇怪地看了清陽一眼:“我走了以後誰當皇後?給裴情讓位嗎?”


    她笑嘻嘻地撫摸著青年略帶憂愁的眉眼:“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陛下什麽時候想‘駕崩’了,本宮就陪你‘殉葬’。”


    清陽被她逗笑,轉而神色微斂,鄭重其事地與她十指相扣:“那麽,我們成親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差點被評論區逼上天台qaq原諒我第一次寫長篇,尚做不到所有細節都符合邏輯,小可愛們的視角真是毒辣極了…(給跪orz


    感謝雲橋小哈妮的手榴彈^_^ 感謝股神濯風於野提供的造車廠…(本來不想開洞房車的,然鵝這輛車太匹配我的另一個腦洞惹~捂臉


    第62章 真愛


    唐絲絲覺得自己跟大燕皇宮可能八字不合。


    她第一次來,想鬧閨蜜的洞房, 結果剛一鑽進窗戶, 就看到一位仙氣浩蕩的神仙正在“嚴刑拷打”自己的好姐妹,嚇得她屁滾尿流逃之夭夭,狠狠做了一迴渣友。


    她第二次來, 想通知閨蜜一些事, 結果才一進門, 就看到上次那位神仙在和自己的閨蜜摟摟抱抱、扭扭捏捏、欲拒還迎……驚得她呆若木棠、大跌眼鏡、又差點想遁走。


    “光、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做出如、如此不堪入目、傷風敗俗、有傷風化的行為!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她指著那對璧人, 氣急敗壞道。


    薑橙正羞澀又幸福地想點頭答應男票的求婚,結果被一個電燈泡橫插進來踩了刹車,頓時氣得咬牙切齒:“唐絲絲!你是成語詞典成精嗎!!”


    唐絲絲捂臉作嬌羞狀:“人家隻是想提醒你們倆注意一下形象嘛!”


    說著她貼近薑橙,用(肯定不)隻有她們兩人聽得到的竊笑聲音問:“薑薑你居然搞定了清陽上仙?你太厲害了!那什麽什麽,感覺如何呀?”


    “什麽‘什麽什麽’?”薑橙一頭霧水。


    唐絲絲一臉爛泥扶不上牆地瞪她:“你可別告訴老娘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是個處!”


    薑橙刹那間滿臉通紅!她就知道!她在太昊城的時候就知道!這女人一天到晚沒個正形,滿嘴跑火車,逮著機會就埋汰她!其實呢,自己比誰都保守, 估計初吻都還在呢!


    嗬, 女人!等老娘搞定了眼前的爛攤子,看我不找個男人收伏了你這小妖精!


    清陽在後麵輕咳一聲, 唐絲絲又屁顛顛跑到他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嘖嘖,你說我當初怎麽就看走眼了呢?雖然您老人家的形象和乾元神君之間差了一千個薑薑,但還是很耐看的呀!對了, 薑薑說你是那個什麽……什麽……第三眼帥哥?”


    清陽挑眉:“什麽意思?”


    “我猜大概就是……如果有第三隻眼睛會更好看的意思吧?”


    薑橙無語得滿頭黑線:“唐!絲!絲!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清陽含笑看兩個姑娘你來我往打嘴仗,無奈地揉了揉額頭,道:“唐姑娘受了傷,薑橙你就讓著她些罷。”


    什麽?薑橙訝異地望向唐絲絲,這姑娘麵色紅潤精氣足,哪裏像受傷的樣子?


    唐絲絲敲敲好友的腦袋,哼道:“你什麽時候能像你男人一樣細心就好啦!”


    她身形一轉,立刻變出真實模樣。頭發亂糟糟地沒了型,臉上髒兮兮的,鮮亮的裙裳也劃開了幾道口子,隱約露出已經凝固的血痕。


    薑橙(驚呆):……你這是被哪位美人給揍了?說快出來讓我高興一下。


    唐絲絲(怒):你什麽意思?說得好像我遲早要被美人揍似的!


    薑橙(白眼):難道不是嗎?久走夜路必撞鬼,久撩不娶必被揍。


    唐絲絲(扶額):……好吧,也的確是曾經撩過的美人。


    薑橙(驚疑):那個誰??


    唐絲絲(沉痛):嗯,那個誰……。


    清陽眼見二人眉來眼去傳音入密了半天,雖然聽不見,但他還是試探著問:“師兄去了微霜湖?”


    薑橙:“……”學霸我給你跪了。


    “嗯。”唐絲絲對著手指,毫不意外清陽的敏銳:“他帶著陶兀過來,想抓走我和胡非。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是胡非救了我,他自己卻被陶兀叼走了。我勉強逃命到這裏,乾元不知為何,沒有追過來。”


    薑橙明白當時的情況一定沒有她說得那麽輕描淡寫。乾元墮入魔道神誌不清,連自己的師弟都要殺,何況是隻有點頭之交的唐絲絲。她能逃脫,必然兇險異常。


    清陽思忖片刻:“師兄是不是說了什麽,讓你轉告我們?”


    唐絲絲一拍腦袋:“對對!乾元說:想要胡非活命的話,讓你們倆去東海見遊綾……誒,遊綾對薑薑的珠子感興趣就罷了,怎麽突然對上仙你也感興趣了呢?”


    清陽和薑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憂慮之色:她果然用瀲水珠找到了帝舒的魂魄,然後發現有一魂兩魄在他們倆體內。


    室內頓時陷入了沉默。


    想了想,薑橙把上次落水後進入太昊城的經曆跟唐絲絲說了一遍,唐絲絲聽後瞪大了眼睛,執意要跟他們一起去東海對付遊綾。


    但清陽和薑橙都認為這是他們自己的事,不該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何況唐絲絲現在已經受了傷。思來想去,兩人決定把她送去瑤池長硯處避難。遊綾和唐絲絲無冤無仇,一定不會衝去瑤池找她麻煩的。


    饒是唐絲絲再不甘願,也抵不過薑橙這次鐵了心地拒絕她蹚渾水。薑橙寫了一封信給長硯,又讓清陽變出靈鶴來,硬是把罵罵咧咧的美少女塞進結界裏送去了昆侖山。


    目送著好姐妹消失在雲端,薑橙心裏悶澀得厲害,她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連累了無辜之人,胡非一個半吊子修真者,在遊綾手上一定吃盡了苦頭。


    清陽不忍見她自責難過,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胡非對遊綾還有用處,遊綾不會傷害他的。”


    薑橙歎了口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進那雙幽潭似的眼睛裏:“清陽,你剛才說的話還算數嗎?”


    “嗯?”


    “成親。馬上。”


    青年愣了一下,眸中隨即染上淡淡的華彩:“好。”


    ***


    庭院裏,香案一張,紅燭一對,清酒雙杯。


    兩人各取三支清香,叩拜天地後,清陽牽著薑橙的手向北冥寺的方向拜三拜,算是敬稟師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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