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夫人默默喝茶,焦嬤嬤站出來,把妄圖撲過來的莊姨娘一腳踢開。


    梁緗臉色慘白,完全不敢相信父親的翻臉無情。她是侯府大小姐,她才不要做奴才!


    顫抖著爬過去揪住梁湛的衣擺,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父親!我、我是無心的!我隻是仰慕端王!我不想害死三妹妹的,我願意做側妃!做侍妾!求父親開恩放過我這一迴吧!”


    “到現在還不知死活……青兒有你們這樣的親人才是禍害……”梁湛閉上眼,無力地揮揮手,立即有婆子上來,把二人堵了嘴拖出去。


    堂內安靜下來。梁湛暴風驟雨似的發作完,揉著太陽穴頹然坐下,臉上一片灰暗,竟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成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走到他麵前,語含歉意:“是妾身治家不嚴,竟在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種事,差點害死了絳兒,侯爺也罰我罷。”


    “你是有錯,錯就錯在太心軟了。”梁湛歎息著握住成夫人的手:“為了那些個不成器的東西,你忍耐她們這麽久,我都看在眼裏。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是侯夫人,後院再有人挑釁你,你不必退讓,該上家法的就家法處置罷。”


    說著又朝薑橙看過來。他身量高大,又是常年在屍山血海裏行走的,目光自帶淩厲威勢,薑橙哆嗦了一下,心裏暗罵自己一個妖怪如此沒出息。


    以為女兒是被剛才的事嚇白了臉色,梁湛不由就想伸手摸摸她的發頂,乍一想到女兒已經不是小姑娘了,手上一頓,放柔了聲音道:“絳兒受苦了,是爹的不是,爹早該肅清後院的,偏留了這些禍害,叫你平白受委屈。”


    梁湛身為朝廷一品大員,能說出這樣的話安撫妻女,在這個時代也算難得的了。薑橙連忙擺出小兒女姿態:“女兒怎會怪您?您為國戍邊,母親操持中饋,都極為不易。現在真兇被緝拿,女兒也安心了,還要多謝爹娘為我討迴公道。至於後院……想來姨娘們以後也會安分了。”


    梁湛欣慰地點點頭,歎道:“你是個好孩子,暫且安心養著身子,不要胡思亂想。你和端王殿下的事,為父必會為你達成的。”


    薑橙大窘,不是在演父慈女孝嗎?怎麽又扯到這上麵來了?梁絳以前表現得是有多喜歡端王啊?


    隔日天一亮,莊姨娘和梁緗就被悄悄送出了侯府,對外隻稱兩人染了惡疾去莊子上養病。侯爺的命令是“永世不得迴府”,便是當作沒有這個小妾和女兒了。


    他還將三少爺梁青招去書房,毫不避諱地將他姐姐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好教他明白事理,免得將來怨懟父母親。


    據書房的小廝說,三少爺跪在侯爺麵前苦苦求情,侯爺在成夫人的勸說下才終於鬆口,答應等三少爺將來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後,再把莊氏和梁緗交給他,但仍舊不許帶迴府中。


    梁青給梁湛和成夫人磕了頭,便收拾行囊去了書院。


    後院裏突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其他姨娘姑娘都如履薄冰。梁湛有意殺雞儆猴,讓人傳了些意味不明的話出去,於是大家便知道,莊姨娘和大姑娘被打發出府是和三小姐中毒有關,具體怎麽迴事又問不出來,但也足夠讓一些心思浮動的人歇了生事兒的念頭。


    京兆府和藥堂那裏也被敲打過,兩邊一個常與官宦人家打交道,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另一個想著這事兒終究有自家一份罪責,傳出去隻怕生意難做,是以也不敢泄露分毫。


    這樣一來,外頭就算有風言風語,也是霧裏看花,似是而非。等成夫人拿出鐵血手段把侯府和莊子全部整頓一番後,傳言就徹底平息了下去。


    任務完成一半,薑橙才緩了幾天,又有另一樁麻煩事擺在眼前:梁絳明年就要及笄了,之後便要議親。大哥梁墨再三向她保證,端王不是不想迴來,而是有軍務在身,被耽擱在西庭關了,他隻要一迴京,就會立刻向燕皇提請賜婚。


    全家都樂嗬嗬地叫她安心待嫁,薑橙卻始終定不下心來,她迴顧著記憶裏梁絳和那個俊朗青年之間情意綿綿的畫麵,總有一種自己搶了人家未婚夫的罪惡感。愛情到底不同於親情,要她戴著麵具對端王曲意逢迎,且不說她和梁絳性格迥異,端王遲早會發現端倪,光是自己想想就覺得煩躁不堪——梁絳委屈,她又何嚐不憋屈?


    一坑連著一坑,薑橙愁得都快把自己撓禿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除了投雷的小天使,到底還有沒有人在追這篇文啊?收藏和評論少得我要哭出來了t__t 能不能吱一聲,讓作者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用愛單機發電…?沒收藏的親能收藏一下嗎?挨個麽麽噠(づ ̄3 ̄)づ╭~


    第13章 訂親


    立冬那日傍晚,薑橙剛收到唐絲絲的傳訊,說晚上要過來玩,便有小廝來請她去正院見侯爺。


    薑橙從沒被便宜爹這麽正式地召喚過,待疑惑地踏進書房,發現來的不僅是她,還有成夫人和大哥梁墨。


    梁湛的視線在女兒臉上轉了一圈,神色複雜,欲言又止。薑橙莫名其妙,心裏本能地湧起一絲不安。悄悄給大哥遞了個眼色,梁墨朝她微微搖頭,同樣也是一臉懵圈。


    梁湛沉默片刻,終於道:“今日散朝後,陛下留我說話,問絳兒何時及笄、可有訂親,他想……聘絳兒為太子妃,問我是否願意。”


    “太子妃?!”成夫人和梁墨異口同聲地驚唿而出。薑橙雖然沒有那麽高的熱情嫁給端王,但也被這個消息轟炸得無比錯愕。


    梁墨滿臉不可思議:“怎麽會是太子妃?不應該是端王妃嗎?”


    “是——太子妃。”梁湛一字一頓地確定,眼神幽深無比:“想來陛下早已打聽過絳兒的情況,問我也無非是走個形式。我自是不能欺君,所以……”


    他再次望向薑橙,眼底掠過淡淡的疼惜和歉意。薑橙還處在驚濤駭浪之中,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成夫人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說起來,妾身之前外出赴宴,聽說太子殿下為討娘娘歡心,特意去琅山打獵,結果負傷歸來。娘娘被嚇得不輕,這才透出些衝喜的意思。沒想到這麽快就定下了……”


    還定到了自家姑娘頭上……


    眼見小妹似被這晴天霹靂劈得搖搖欲墜,梁墨不由急道:“爹,難道陛下和娘娘不知道絳兒——”


    “住口。”梁湛冷冷地打斷他,麵露肅色:“事已至此,有些話不必再提了。”


    端王之前常來侯府,和梁墨誌趣相投,關係不錯。梁墨私心裏是極希望這位才幹卓著的皇子成為自己的妹夫的。


    見他滿臉失望遺憾,成夫人鳳眸微轉,輕歎道:“以妾身看,陛下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允許罷?”


    梁湛讚賞地看了她一眼。


    梁墨微愣,很快就反應過來:聖上這是忌憚端王和梁家強強聯合?


    梁湛年紀漸長,將來兵權總要移交給出類拔萃的年輕人。梁家幾個兒子都沒上過戰場,而端王卻是梁湛一手調/教出來的得意門生,如今在西北戰功赫赫,風頭正盛。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梁家和端王是一條船上的,梁家的兵權多半會落入端王手中。


    高楚煉和梁絳雖然心悅彼此,但明麵上沒有訂親,也是梁家想著姑娘還小,等及笄了再議親不遲。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燕皇的舉措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室內一下子陷入了寂靜,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薑橙,隻怕她受不了這打擊,剛剛痊愈的身子又垮下去。


    成夫人把薑橙摟入懷中,柔聲道:“絳兒若是難過,便哭出來罷。都是自家人,知道你心裏苦……”


    梁湛攥緊拳頭,到底忍不住說:“絳兒若是實在不願嫁太子,爹就是舍了這身老骨頭,也去給你拒了!”


    “不——爹不要去,女兒願意嫁!”


    薑橙突然開口,所有人都驚訝地望著她。


    “就算女兒不嫁給太子,以後也嫁不成端王了,對嗎?”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薑橙淚光盈盈,猶如被風雨欺淩的嬌花:“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忤逆聖意了。女兒聽說,太子殿下文武雙全、風姿卓絕,堪為良配……”


    梁墨聽不下去了:“絳兒,你是我梁家的嫡女,爹爹又不是護不住你,何必如此委屈!”


    薑橙搖頭:“不委屈。我與端王有緣無分,已經認命。爹娘大哥,你們不必憂心,此去東宮,我定能照顧好自己,不給侯府招惹麻煩。”


    “說什麽麻煩!”成夫人撫著少女蒼白的小臉,傷感道:“嫁入宮中,從此便難相見了。但凡愛女兒的人家,誰願意叫姑娘進宮。絳兒,你……唉!”


    薑橙垂眸不語,其實她剛才整理著思緒,意外地發現:嫁給太子竟然有山窮水複、柳暗花明的效果!


    在梁絳原先的記憶裏,幾乎是沒有太子這個人的,她連他是扁是圓都不知道,可見兩人並無交集,也毫無感情可言。嫁給太子雖然是才出虎穴又入龍潭,但到底能擺脫和端王演高難度對手戲的麻煩、打消被戳穿身份的顧慮。畢竟,和一個陌生人共同生活,可比在一個熟人麵前裝模作樣要容易多了!


    因此,既然無論如何都要成親,何不選條最粗的金大腿呢?反過來想想,她其實也是個病人啊,到底誰給誰衝喜,還說不定呢,哼!


    薑橙眼前撥雲見日,竊喜得幾乎要笑出來。


    倒是屋裏另外三人,替她難過得緊。


    傍晚,成夫人留薑橙在正院用膳,之後送她迴房,聊了些母女間的體己話。既然薑橙同意入宮,那她便要開始學習成為一位合格的太子妃,前朝政事要有所涉獵,後宮官眷需了如指掌。成夫人不是裹足後宅的女子,她既能與威遠侯比肩,自有許多可以教授給薑橙的。


    走到知竹院門口,薑橙一眼就瞥見裏麵彌漫的粉色妖氣。明知凡人看不見妖氣,薑橙心裏還是咯噔一下,想叫成夫人留步,成夫人自己先停了下來,她朝院子裏望了一眼,責怪道:“竟也沒個丫頭來迎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說起來,娘倒是要再調/教幾個能幹機靈的丫鬟,讓你以後帶進宮去。”


    “叫母親費心了。”薑橙不好意思地說,然後俏皮地眨眨眼:“夜深露重,母親快迴去吧,爹還等著您呢!”


    “你這孩子,還沒出閣,先學會打趣我和你爹了。”成夫人捏了捏她的臉頰,笑著轉身離去。


    薑橙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這才籲了一口氣,朝屋裏快步走去。


    而成惜迤迤然繞過抄手遊廊,穿過花叢便停住腳步,朝身後又看了一眼——


    知竹院內,衝天的瑰麗妖氣,如煙火般倒映在她澄澈的鳳眸裏。


    ***


    “太子?你要嫁給太子??”唐絲絲扔下正在試用的薑橙的胭脂,震驚地望著對方。


    薑橙無奈地點了點頭。


    唐絲絲眼波流轉,一臉諂媚地湊上來:“薑薑……我聽說,禦膳房的點心可是出自天下第一名廚司馬錦之手,你以後帶點給我嚐嚐行不?”


    哐當——薑橙捂著心口倒地不起。


    果然不能指望這個吃貨的腦迴路能蹦出什麽安慰人的話來!


    比起薑橙的鬱悶,唐絲絲聽到這個消息後興奮得停不下來,仿佛要進宮的是她似的。


    薑橙無語:“要不,你替我去吧?”


    唐絲絲剛想點頭,忽又搖得像撥浪鼓:“別別別!你別害我!你忘了微霜湖邊的天雷嗎?我可不想被劈成樹渣!”


    薑橙自然也知道逃不過去,幽幽地歎了口氣:“真是‘妖落闞京被人欺’。誒,也不知那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該怎麽和他相處好呢。”


    唐絲絲笑道:“先別悲觀呀,說不定他是個芝蘭玉樹的俊俏公子呢?要是器大活好的話,你就賺啦!”


    薑橙:“……”


    “——當然肯定比不上我男神就是啦!”


    薑橙滿頭黑線:說得好像你用過某人似的……


    提到男神,薑橙腦海中倒是蹦出一道挺拔飄逸的身影。她看了眼沉浸在化妝品試用裏的唐絲絲,咬了咬唇,作不經意狀問:“長硯……最近有迴來過麽?”


    唐絲絲取了薑橙妝奩裏的炭筆,正描得起勁:“長硯啊?好久沒看到他了,好像又出遠門了呢。”


    看來長硯並沒有告訴其他人他要參加昆侖試選大會的事。也不知道他現在閉關如何了?拜入仙門能有幾分把握?


    薑橙知道不該在這時候給他發傳訊符,但自己都快要嫁人了,心中總覺得缺憾了什麽。


    “我出嫁那天,你們可都要來送我啊!你,喜鵲弟弟,長硯……要是迴來了的話。”


    “一定一定!”唐絲絲樂嗬嗬地答應:“薑薑,你這炭筆不錯,送給我吧!這盒胭脂勻起來好自然,不介意我挖一點去吧?哎呀那個口脂顏色好看,我拿走了哈……”


    薑橙:“……”


    等唐絲絲走後,薑橙吩咐唱晚在庭院裏擺上香案香燭,恭恭敬敬地朝星空拜了三拜。唱晚看看天色,疑惑不解:“小姐,今日又不是七夕,為何要拜月?”


    薑橙一臉悲痛:“小姐我是在拜辰星,希望它早點順行,別再出幺蛾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薑橙發現,她之前碰到的所有幺蛾子,加起來都不及洞房裏那個幺蛾子大。第15章就要成親啦xd


    第14章 師兄


    酉時,夜色正濃,燈火通明,隨喜立在東宮書房外,琢磨著要不要給裏頭的主子爺添一壺茶。太子自從琅山行獵歸來後,整個人就變得鬱鬱寡歡,話越來越少,以前喜愛的東西也不甚感興趣了,這讓一直揣摩主子心意的隨喜十分忐忑。


    他低頭胡思亂想著,也沒注意庭院裏清風拂過,滿地焜黃華葉忽然朝四周騰起散開,仿佛有什麽無形之物落在了地上。


    乾元抖了抖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從西天到凡間,他一共打了六個噴嚏,讓他不得不細思這趟下凡是否有什麽不祥。


    捏了個隱身訣,直接越過抓耳撓腮的隨喜,穿牆進入書房。那個麵容陌生、氣息卻十分熟悉的青年正倚在榻上看書,一身凡間貴族的湖青色錦袍,竟然十分襯他氣質。


    乾元輕搖折扇,笑道:“師弟,到了凡間,日子過得越發愜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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