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依舊表情寡淡,看不出情緒來,就好像對修斯總教官的生死漠不關心一樣。清一向如此,好像不管誰生誰死,他都會表現出一副“這是不可避免的規律,死亡隻是早晚的問題”的態度。


    “您要去愛德華茲城堡嗎?”


    “我要處理別的事情。”清從抽屜裏拿出了麵具,走到門口時在黛西頭頂輕拍了一下。“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卷進來。不過,選擇權從來都在你自己,你總是明白你應該做什麽的,對吧?”


    黛西點了點頭,她拿出了牛皮紙信封。


    “我會盡量安全地迴來的。”她抬起頭看著清。“所以您也是,一定要平安迴來。”


    清的步伐稍稍停頓,他應了一聲,將麵具扣在臉上,繼續走了出去。


    -


    喬治街73號仍在喬治街,隻是進去的方式特殊一些。


    在作為喬治街和格蘭街交界處的那條細的鑽不進人的窄巷前,黛西駐足看著地圖,抬頭看了看上空,又低下頭看了看地麵。她腳底有一個圓形井蓋,井蓋的邊緣處沒有積著泥土,應該是常常被人掀起來的緣故。


    黛西掀起井蓋,沿著豎梯下到了路易斯的地下管道中。果不其然,在到達時,整條下水道是與喬治街和格蘭街中間的那條縫隙平行的。


    黛西握著魔杖,在她詠唱了能讓魔杖發光的咒語時,亮起來的除了她的魔杖外,還有下水道兩邊不起眼的石頭。


    “好吧……”黛西聳了聳肩膀,將魔杖上的光芒熄滅了。


    原本還以為在路上就會遭遇那些帶著兔子麵具,被人戲稱為“兔頭人”的品味奇怪的黑魔法師。沒想到整條下水道裏空蕩蕩的,什麽異常的聲音都沒有,倒是她因為緊張而加快的沉重心跳聲很明顯地傳進了耳中。


    地圖上的路線很簡單,這條路走到頭,再拐一個彎,就會到了“兔子先生”提到的地方了。


    黛西走著走著,終於發現了些許反常的現象。


    下水道中央水槽裏的水上出現了浮冰,而且她越是往前走,冰塊就越多。黛西也已經感覺到了氣溫的下降,她穿的衣服還算厚實,但並不能適應這種該在秋冬才有的低溫。


    水槽上的冰塊越來越大,後來幹脆就連成一片了。


    冰上還覆蓋著一層雪白的東西,大概是寒冷之下結出的霜。


    走至拐彎處時,黛西眼前一黑。


    -


    黛西被一片無邊的黑暗包裹,她能夠清楚地看見自己伸出的手攥進又張開。這個世界是有光的,但是除了她以外,這裏什麽都沒有。


    這一定又是幻術。


    黛西叉著腰,在遮蔽視野的黑暗中無奈地歎了口氣。她不是不能理解黑魔法師們為什麽要反複玩這種用爛的把戲,但多少要為黑魔法師們和受騙者們的智商感到同情。


    她周圍的黑暗緩緩褪去,被一片閃爍的星空取代。


    明星匯聚成的長河織出一條路,引領著黛西造訪這個奇跡之地。黛西踏上曲折的銀白道路,邁開腳步行走,周遭場景瞬間變換。


    她腳下踩著黃沙上一條灰褐色的石頭路,穿越萬裏沙漠。路上遇見的野駱駝在她接近後,警惕地張開一對白色羽翼飛走。真正的駱駝當然不會長翅膀,毫無疑問這是一群魔獸。長腿鳥邁著兩條三米大長腿追在飛著的駱駝後麵,這場景別提有多詭異了。


    黛西身邊漸漸地長出茂密的毛竹,筍在這加速的時間裏拔成高挑的竹節。山澗溪水從高處灑下,敲打著竹葉,落於生著青苔的濕地上,匯聚成股繼續流下。


    竹林逐漸褪去,換成一片嫩綠的草地。恰巧夕陽半落,草地上開著的白色蒲公英球發出微弱的光芒,在太陽落下的過程中愈漸明亮。草地的中央有一棵根莖盤錯的巨樹,尖耳的麵貌美麗的精靈伏在樹根上休憩。


    黛西走過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才來到了路的盡頭——一座立於湖中的小木屋。


    她在離開迦南主城時提出來的想去的地方,女巫的小屋。沒想到在這種神奇的幻境裏,她竟然實現了一個小小的願望。


    黛西推開了小木屋的門,看不清臉的女巫坐在桌前等待她。


    桌麵上鋪著深紫色的桌布,布麵繡著金色的圓環和六芒星。水晶球、占卜牌、靈擺等等黛西感覺女巫會用到的東西,全部都攤在這張桌子上了。不過也還有讓氣氛變得有些可怖的骷|髏|頭和不知道用什麽東西所製造的試劑——不過看試劑瓶邊躺著的白鼠,也能明白這大約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黛西年幼時總覺得女巫都會有這樣一麵,怪異、神秘,孤獨地在小屋子裏做著獨具一格的事情,也許會是非常邪惡的壞事。


    女巫蒼老的聲音響起:“如果要問問題,先把報酬放在那邊的秤盤中。”


    黛西看了看年頭已久,表麵生著綠色的銅臭的秤盤。


    女巫眼巴巴地看著她手中的魔杖,也許是看中了藍寶石,因為她的目光還時不時地移到黛西法袍的塔扣上。


    不過黛西並未讓女巫如願,她從兜裏摸出一枚紅色的寶石,放在秤盤上。


    女巫的情緒一下子就變得低落了許多,不過鑒於黛西放上去的同樣是價值不菲的寶石,她隻能有氣無力地伸出手,邀請黛西在桌子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你可以問了。”


    黛西在坐下之前想了想,在幻境中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會有什麽結果。


    這也許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幻境。


    進入這幻境的人最在意之事會被以這種方式套出口,如果說出來的是不能告知於人的秘密,就會被設下幻境的黑魔法師拿住把柄。


    如果黛西在問問題時,為了幫助問題得到更為準確的占卜結果,她就要提供大量的信息。到時,她也許會把自己是魔女的事情也說出口,對方除了得到欺騙她的明確方向“尋找父母”外,還會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而且女巫似乎是想要留下能夠證明黛西身份的東西的——藍寶石,無論是魔杖上的藍寶石,還是塔扣上的藍寶石,因為獨特的工藝,都能夠作為“藍寶石魔法師”的象征。黛西剛剛從兜裏五塊顏色各異的寶石,其中也有藍色的,但女巫卻看都沒看一眼。


    黛西笑了笑,問道:“我想知道,怎麽才能離開幻境呢?”


    就算看不清臉,黛西也能夠明白女巫此時一定是變了臉色的——剛剛還半死不活得坐在凳子上的年邁女巫,在聽見這話時,竟然活動起那枯瘦得好像隻剩下骨頭的身體,想要用她的尖銳指甲撕破黛西的臉。


    但這被識破的幻境已經無用了,女巫的手透過了黛西的身體,什麽都沒有碰到。


    周圍的幻境開始扭曲著消失,黛西的視野又一點一點地被下水道所占滿了。不過由於屁股下麵的椅子也是幻境中的東西,在幻境消失後,黛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黛西走過轉角,隔了不遠的距離,右手邊的地方就有一扇門。


    -


    黛西小心謹慎地推開門,在確認裏麵不會突然跳出一個兔頭人捶她的腦袋後,黛西才抱著魔杖走進去。


    室內的場景一片淒慘。


    不管是地板上、牆壁上還是那張簡陋的小桌子上,都有著像是噴濺上去的大片深色痕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鏽味,黛西拿起桌上的濕乎乎的破抹布,在牆上輕輕一擦。抹布上一片紅色,恰恰證明了這些痕跡到底是什麽。


    黛西拿起杯子,裏麵有微紅的水,還有兩顆不完整的牙齒。


    可以想象,有人在這裏遭受了怎樣的折磨。


    這屋子裏幾乎每件東西上都沾著血跡,除了桌麵上的一封信,很明顯,這封信是血液幹掉之後才放上的。


    信封上寫著“致藍寶石”。


    黛西歎了一口氣,拆開了信封。


    “可愛的小藍寶石,通過考驗到達這裏的你,果然又一次證明了你是個天才。也僅有這樣,你才能開啟這場屬於你的遊戲。兔子先生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神:要不是我忙,我就親自去打斷兔頭。


    第36章 黑色協會5


    黛西把杯子裏的兩顆牙撈出來,牙齒根部還黏連著在水中泡到發白的肉,看起來完全是暴力拔出的。牙齒上的裂痕邊緣鋒利,完全不是因為蟲蛀和牙齒擠壓長時間形成的結果,而是遭遇了榔頭或是什麽有分量的東西的錘擊。


    她走出門去找了塊幹淨的地麵,從魔杖杖柄裏拔出錐刺,在地上劃出了兩個套在一起,大小不一的圓環。十字將整個圓環貫穿之後,黛西被割裂成四塊的圓陣中寫下八個抽象的符號。


    魔法陣畫好之後,黛西把牙齒和帶血的抹布放在十字交叉處。


    圓陣仍然維持著她畫下的樣子,沒有絲毫變化。


    這是個傳說中由神創造的尋人魔法,之所以說是天神所造,是因為魔法師們無法解釋其中的原理。在放上信物後,這個魔法陣會發出光芒,施法的魔法師終有一日會遇見物品的主人。


    這個神奇的魔法很少失效,至少對於魔力強大而且善於運用的人來說是如此。它尋找不到的人隻有兩類,一類遠遠強於施術者,另一類就是死人。


    黛西把牙齒和抹布都收好,抹去了魔法陣的痕跡。她帶著兔子先生給她的信,懷著不安的情緒原路返迴。


    -


    興許是克裏迪亞斯帝國的國力足夠強大,愛德華茲皇室代代注重培養人才,一個柯蘭特·修斯的死亡沒有嚴重地削減宮廷魔法師的力量。


    但萬事都是需要防備的。


    路易斯的管製變得極為嚴格,特拉維斯下令增加一倍的守衛崗,巡邏隊的巡邏次數也變得頻繁起來。雖然未限製居民外出,但在事情傳開之後,大家在出門時都非常小心,至少不會再抄近路鑽小道了。


    黛西這段時間一直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心,隨時做好要麵對“遊戲”的準備。


    但在她離開下水道後的兩個月裏,路易斯和愛德華茲城堡都安全得令人害怕,除了人心惶惶之外,沒有任何反常的地方。黛西總會不停地懷疑,這是那位兔子先生在說大話,還是所謂的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偏偏這兩個月裏,清一直不見蹤影。


    黛西常常會反思自己是不是被他慣壞了,遇到事情自己不會動腦子,總想著要找他解決問題。清對她有很多忠告,她一樣也沒有照做,莽撞又衝動,根本就不怕捅下難以收拾的簍子。別人都是越長大越懂事,她卻是一直在倒著走,從時鍾塔出走之後就越來越任性。


    黛西站在城堡角落的隱蔽處執勤,腦子卻放飛到了天外。


    “也不能怪我嘛。”黛西不高興地撇了下嘴,在牆角自言自語。


    “什麽不能怪你?”


    蒂娜拿著魔杖走過來,她穿搭整齊,外麵還多披了件衣服。她伸手在黛西頭上摸了一把,濕漉漉的淺金色發絲一縷一縷的,發梢處還掛著冰。


    她沒想要黛西迴答問題,緊接著跟上了下一句:“到底是年輕,這麽冷的天都敢頭發不幹就出來。”


    黛西嘁了一聲。這位非常時髦地挑染過頭發的修斯家三世祖,也不過隻有二十歲而已,在某些方麵卻顯得老氣橫秋的。


    她和三世祖的關係發展的莫名其妙。在考場上放棄合作各走各的,在愛德華茲城堡小廣場上約過架。本來注定相處不愉快的兩個天才,自從迦南迴來之後相處就融洽了許多,最近頗有點朝著真心朋友發展的趨勢。


    這略帶著諷刺的話裏,分明就藏著關心。


    “我也不知道今天會這麽冷。”黛西拉上了兜帽。


    蒂娜把牆上掛著的工作簽換下來,塞進她手裏,催促道:“快迴去吧,別感冒了。”


    黛西迴宿舍的路上經過了花園。


    皇帝陛下正在跟夏洛特公主拉拉扯扯地吵鬧著,前者穿著一身帶絨的黑色衣服,領子上在重要場合該戴的徽章全戴上了,一看就是為他的工作而穿的。


    “你放開我,我還有事!”特拉維斯走了兩步沒走動,隻能轉過身來拉扯著後退。


    夏洛特死死地抱著他的胳膊,被拖得雙腳在草坪上打滑:“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吃海鮮粥!”


    “跟你說過多少次,受傷了不能吃海鮮!”特拉維斯也不敢硬拽,他自己明白兩人之間的力量差距,似乎有點怕夏洛特摔個跟頭。“你鬆手行不行,我衣服要出褶子了?”


    夏洛特完全不能退讓:“我隻是手碰到桌角清了一塊而已!”


    這看起來滑稽好笑,其實掩藏著數不清的溫情的家庭鬧劇每個禮拜起碼上演兩次。皇帝和小公主在庭院裏吵,在走廊上吵,或者在皇後麵前吵……他們每次都為了一點點事而爭執,每次都是由特拉維斯的認敗而告終。


    愛德華茲城堡的所有人都知道特拉維斯有多溺愛夏洛特。


    黛西看得有些羨慕,她長到這麽大以來,還從來不敢扯著誰的手,這樣沒皮沒臉地在小事上一直磨到對方答應為止——隻有足夠親近的人,才會敢仗著對方的關心和愛,做出不講道理的任性舉動。


    而她身邊,從來都沒有這種人。


    特拉維斯好不容易和夏洛特談妥之後,走出花園就撞上了看笑話看呆掉的黛西。他在小姑娘眼前招了招手,才讓黛西迴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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