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木頭屋頂在高溫中冒起了一些灰白的煙霧,而後漸漸地燃燒了起來。宮廷魔法師們此時大概還撲在城西或者別的地方救火,巡邏隊們遇上潑水無用的時候也隻能跑,城南這邊就無人看顧了。


    黛西的法杖上寒氣縈繞,細碎的冰晶掉落時閃爍著光芒。


    她的新法杖是用迦南出產的魔礦石打造的,整個杖身都呈現有一絲透明的銀藍色,杖頂則是一整顆藍寶石和數顆人魚眼淚一起製成,邊上還掛著白色火鳥的羽毛。這柄法杖是特拉維斯對她曾經出手相救的謝禮,整個愛德華茲城堡都找不出比這更漂亮的法杖。


    她周圍都結上了一層冰霜,但火焰的力量更勝,她的冰甚至不會融化成水,就直接在這高溫的炙烤中消失了。


    黛西想試著去冰結那巨大的火龍卷,但事實已經證明,她的冰霜連接近都很難。


    黛西後退一步,那橘紅的火焰已經撲向她,若不是她周身裹著寒冷的冰霜,她現在也許已經變成了散發著肉香味的燒烤。不,也許會直接跳過肉香味的階段,她會變成焦糊的苦味人幹。


    不過也正是火焰主動攻擊她的動作,才讓黛西搞清楚了。火龍卷不僅僅是個魔法,而施術人還在這附近,一直在精密地控製著火焰的走向和攻擊對象。


    其實稍微動一動腦子就知道,施術人這種時候會藏在哪裏。


    黛西拉上法袍的兜帽,維持著籠罩周身的寒冷氣息,一頭紮進了火龍卷中。這火焰的形狀是擬態,雖然展現出了龍卷的相貌,但其實並沒有帶起風來。黛西走進火龍卷的中心,聚起魔力唿喚了風。


    颶風一瞬間便吹散了火龍卷,周圍的房頂都被掀起來,而風眼中間的人卻安然無恙。


    黛西這才有機會看清施術者的麵貌,她驚得法杖都險些掉落在地上。她看著和她麵對麵站立的少女,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話。


    引起了城郊火災的少女相貌非常漂亮,隻是綠色的眼睛裏缺少生氣。相貌還不足以引起黛西的驚訝,真正讓黛西無法言語的是,黑發綠眸的少女額上綻開著一朵淺綠色的花朵。


    跟黛西手腕上的藍色小花不一樣。


    少女額上的這一朵,花瓣厚實緊湊,葉藤茂密,深綠色的藤蔓中夾雜著一絲血色,蜿蜒地順著臉頰爬下,漸變成完整的血紅色。這花開得素淨卻也妖冶,栩栩如生地長在人的皮膚上,如同寄生的種子。


    而黛西手上那朵,就單純的是個花的圖樣。


    黛西兩手握住魔杖,警惕地對著少女:“魔女教?”


    少女安靜地點了點頭,而後完全放棄掙紮,雙眼無神地跌坐在地上。她引著火龍卷燒了國都的四麵城郊,魔力應該已經消耗殆盡了。她很清楚,自己是跑不贏黛西的。黛西的心情忽然就變得有些複雜,她想要問一下,這名魔女的行動心理是不是寧願自己死也不能讓路易斯好過?


    -


    魔女被帝國緝拿的當日,黛西迴到城堡後沒有吃飯,早早地就休息了。消息傳得很快,她剛迴來時,就已經有人在討論新晉的宮廷魔法師一個人幹掉了魔女,就憑這個實力,走後門也算是走得很合理了。


    翌日她到教室的時候,清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現在都幾點了,你不想上課了嗎?”


    黛西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抱歉,我昨晚沒睡好,一直在想事情。”


    “我說過別去的。”


    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黛西也算是有數,清對她的秘密大概是心知肚明的,隻是沒有主動挑明而已。


    “您不說明白是魔女教,我怎麽會知道您為什麽阻止我?”黛西走到課桌前坐下。“拜托您了,以後說話說得完整一些吧。”


    “這很麻煩。”清轉過身,拿起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公式。


    話是這麽說,但隻要他沒有直接拒絕,這件事就算是答應了。


    黛西仍然無心上課:“清,被帝國抓住的魔女會怎麽樣?”


    “從昨天開始你就膽大到不行,現在要直唿我的名字了嗎?”清放下粉筆,教材也一並收起來。他就隻有這一個學生,黛西不願意聽課,他講了也是白講。“你說,魔女被抓到了,還能怎麽樣呢?”


    黛西低著頭不說話。


    清卻完全不避諱她的身份、她的年齡,殘忍的話語一句一句往外說著。也許在他看來,有些話還是早點說明白比較好。畢竟對某些孩子來說,世界從來不是美好的。


    “架在木樁上燒死,在廣場上遊街後砍頭,投進煮沸的鍋裏,裝進密閉的棺材裏窒息……”清把魔女的死法一條一條地列了出來。“魔女被抓到了,隻是怎麽死的問題。唯一一個個死的比較好看一點的,是被沉進休斯頓河裏淹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黛西也算魔女中的戰鬥機了~


    男主脾氣其實還算軟(平時),可以放心捏臉臉,真的不會像隔壁魔王那樣不給人捏的。


    家裏26度……感覺就好像之前死掉的蚊子全部複活了,打字的功夫在我右手臂上咬了五個包,我一邊碼字一邊抓蚊子otz,還有兩隻沒抓到。


    第12章 路易斯3


    那場由魔女教刻意引起的火災之後,下了一場大雨,將蟄伏在國都的熾熱全部衝洗掉。從春季遺留至今的隻剩兩三片花瓣的、生命力頑強的小花,也徹底被這一場雨摧折了。所有人都在為劫難平安過去而高興,這場雨對他們而言,就好像是神恩賜給他們的,讓他們無比的欣喜和感激。


    訓練營那邊也傳來喜訊,今年有七個學員合格,這已經是一個很可喜的數字。他們將會在近日返迴國都,前來守護愛德華茲城堡。


    特拉維斯拿著剛收到的報告表,在黛西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


    “啊,我沒事。”黛西迴過神來。“我隻是在想,我抓到的那名魔女,會被怎樣處置。”


    “我也不確定,引起大火畢竟不是小事情,要在大臣們和元老院商議之後才能得出一個結果來。”特拉維斯用手中的文件抵著下巴思考著。“不過,最輕的處罰也隻能是燒死了。但在那之前還要審問,關於她所在的魔女教,我們擁有的線索實在太少了。”


    黛西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


    就和清所說的一樣,魔女被抓住之後結局隻有死亡。所謂根據犯下的錯誤,來定奪的處罰的輕與重,決定的不過是她們怎麽死亡。


    特拉維斯注意到她的反應,抱歉地笑了笑。


    “不該和小孩說這些的。”特拉維斯僅僅以為是黛西的年齡小,接受不了探討怎麽處死別人。“你不要認為是你奪走了她的生命,你的行為是正確的,你拯救了更多的人。”


    黛西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想也是。”


    特拉維斯拍了拍她的頭頂:“雖然這種事偶爾才有一次,但也不是那麽的稀有。你是專門應對這些特殊事件的宮廷魔法師,以後總會再遇見類似的情況的。”


    他說的沒錯,往後的日子裏,黛西會不停地去針對魔女教,針對黑暗協會。愛德華茲城堡的主人給了她藍寶石的勳章,她隻會從被派遣去針對魔女,爬到指揮別人針對魔女的位置上去。


    “你今天怎麽沒有上課?”


    黛西摸了摸還隱隱作痛的額頭:“清嫌我上課走神還不如不上,就叫我快滾。”


    特拉維斯失笑:“所以你就乖乖地‘滾’了?你有這麽聽話嗎?”


    “他說話連皇帝陛下都不敢不聽的,他叫我滾,難道我還留在那裏嗎?”黛西歎了口氣,話語裏卻又帶著點莫名其妙的驕傲。“我動作可快啦,出門的時候還撞到頭了呢。”


    特拉維斯捂著嘴憋笑,不知為何他總有種畫麵感——黛西心情雀躍,連滾帶爬地摔出去的時候,清一定是黑著臉站在黑板前的。哪有老師生氣時讓學生滾蛋,學生就真的滾了的?一般情況下,老師肯定會變得更加生氣。


    “課程還有很多沒完成嗎?”


    “很多吧……”黛西想起那一櫃子的書,就感到一種惡寒。“他給我講的不是訓練營會學的東西,訓練營已經結課了,我所學的卻隻是一個開頭。我總有種他想把畢生所學灌輸給我的錯覺,算術、藥劑和文學,他一樣也沒有放過我。”


    特拉維斯點了點頭:“我還想早點安排你做些事情,看來是不行了。”


    特拉維斯根本沒當迴事,他以為清隻是要黛西什麽都學一點,變成個全才。畢竟那家夥的畢生所學,人類不吃不喝學上個十輩子都學不完吧。


    克裏迪亞斯帝國的皇帝陛下根本就沒有想到,清是認真的。


    -


    銀發的男人正在樹下小憩。


    這位把初春過得像初冬,把初夏過得像初春的衣架子,似乎也終於開始感覺到夏天的炎熱了。他的白襯衫碼數稍稍偏大一點,下擺隨意耷拉著,袖子挽了兩道折到小臂,他隨處亂躺的習慣讓衣服上添了幾道褶子。


    黛西目光下移。如果排除掉那條一看就不涼快的卡其色長褲,她就相信這位和她過的是同一個季節。


    清抱著手臂,安安靜靜地半躺在根莖伸出地麵的老樹旁。他衣著的色彩都是平平淡淡的冷色係,他皮膚又白,頭發也是銀白色。他這個人分明與色彩豐富的世界格格不入,又似乎沒什麽存在感,馬上就要消失了一樣。


    黛西悄悄地走近了才發現,他的眉毛和睫毛也都是銀白色。濃密的睫毛在眼臉上扇出一小片陰影,看得黛西心癢癢,那長且卷的睫毛在微顫時就好像撓在她心上一樣。


    不愧是行走的衣架子,長得真是好看啊。


    頭發的觸感好像也很好……黛西終於控製不住自己,對清伸出了手。


    在她的手掌觸及銀白色頭發的一刻,清忽然睜開了眼睛。他懶散地抬眸看向正對他動手動腳的黛西,那還帶著睡意卻又清明的雙眼讓黛西有些發毛。


    “你看起來不像是確信能夠上課不走神了,才來找我繼續討教的。”清用胳膊肘支著樹根,又坐起來一些。“你來做什麽?”


    “不走神這件事有點難,我不多緩幾天大概是做不到了。”黛西收迴手,心虛的笑著。“訓練營選□□的學員今天到達愛德華茲城堡,您不去看看嗎?”


    清拒絕的幹脆:“關我什麽事?”


    “好歹您還指導過他們一段時間,別說得這麽無情嘛。”黛西壯著膽子拉住他的手腕。是特拉維斯教她這樣稍微纏一纏清的,黛西隻覺得可笑,但皇帝陛下的托付她還是要盡力去完成的。


    清目光向下移動,落在抓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明顯小一圈的細嫩的手上。


    黛西咽了下口水,她已經做好被這位無情甩開的心理準備了。


    但任憑肌膚接觸,雙方皮膚的溫度越來越接近,清也沒有甩開她的手。黛西此時有些崩潰了,她不能理解清又不說話、又不甩開她是什麽意思,而他現在的神態也完全不能說是高興。


    在黛西的心智崩塌之前,清終於表態了。


    “走吧。”他把手腕抽出來,扶著樹根借力站起身後,又拉住了小姑娘的手。“不過我並不認為,我去了就能算是有情了。”


    黛西目的達成後心情雀躍,走路都是走一步跳一步的。


    “別總是咬文嚼字嘛,會逼瘋自己的。”


    然後她跳起時被凸出地麵的樹根勾住了腳背,整個人向前栽過去。清拉著她的那隻手並沒用什麽力氣,所以他現在掌心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抓住。黛西已經一頭撞在了樹根盤錯的地麵上,緩了一會兒後,她才抬頭吐出一塊樹皮。


    清無奈地搖了搖頭:“還能站起來嗎?”


    “當然能站起來,我小時候可是經常摔的。”


    清終於被她逼瘋到了要吐槽的地步。


    “你到底在驕傲些什麽?”


    黛西輕輕鬆鬆地站起來,不過這個動作隻進行到了一半。她右腳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感,整個人又“啪”一下摔迴原位。黛西暴躁地捶了兩下樹根,一雙寶石藍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幾乎就要落淚一樣。


    清隻好在她麵前蹲下身:“腿沒有傷到吧?”


    “沒有,應該隻是傷到了腳。臉上也有點疼……”黛西抬著頭。“我沒毀容吧?”


    “別太嬌氣了,隻是一點擦傷而已。”


    清兩手抄起她腋下,把她從地上拖起來後抱住。黛西個子不算特別矮,但奈何年齡小五官還沒張開,就顯得比較稚氣。清抱住她的這個姿勢就好像在抱小孩一樣,除了這個小孩大了一號之外沒有什麽違和感。


    “請您務必放我下來。”黛西義正言辭地提出要求,“或者換個姿勢,公主抱可以嗎?我已經十四歲了,不是四歲,這個姿勢太羞恥了。”


    “公主抱的話,會傳出緋聞損害我的名譽。”清拒絕了提議。“但是這個姿勢,城堡裏麵這些人隻會覺得我在養女兒。”


    可是這個姿勢損害的是我的名譽啊!


    他們倆肯定是不能和從訓練營來的學員們認真交談了,現在當務之急是送黛西去治療腳傷,看是骨折了還是單純的崴到腳。


    但他們從七名學員列隊的草坪上經過了……


    所有人都震驚了。


    “剛才過去的是清教官和黛西吧?”


    就連修斯總教官都有些不明所以,他轉頭看了看手中的資料掉了一地的皇帝陛下。


    他覺得,有必要控製一下場麵,也把這場還未興起的宮廷謠言掐斷在這裏:“黛西看起來好像是受傷了,臉上和手臂上都有些擦傷,應該是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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