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營學員?”黑袍人摘下麵具,俊俏的麵孔露出來,額發被麵具壓得有些難看。這張臉確實是黛西在肖像畫中看過的,她小時候也應該是見過到訪法師塔的皇帝陛下的,隻不過她不記得了。


    黛西亮出自己衣領上的兩枚徽章,一枚代表她的學員身份,一枚是她在通過森林時拿到的,她還指了指自己腰間綴著的小巧的紅寶石。這是她在考核時,除了這一身難看的白衣服外,僅有的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了。


    “您這是遭遇了什麽?”黛西捂著胸口,打了個被嚇出來的嗝。


    “前往訓練營的路上被黑色協會盯上了,在走分岔路時被他們設計,出了些問題致使我和士兵們分開了。”皇帝重新戴迴麵具,起身要離開。“你還是繼續考試吧,或者迴營地也行。無論如何都快點離開這裏,不要放出煙火,會被他們盯上的。”


    黛西趕緊跟上他的腳步:“您要去哪裏?”


    “你跟著我的話,會很危險。我也並不需要你的保護,你會拖累我,讓我的處境也變得很危險。”


    黛西張了張嘴巴,最後隻發出了一聲頗帶驚訝和疑問的“哈”。雖然皇帝陛下是好意,但他說出的話真的十分叫人生氣,跟清比起來也不知道是哪一邊更厲害一點。


    不過他說的倒是實話。


    克裏迪亞斯帝國的皇帝陛下特拉維斯·愛德華茲,除了賢明的君主這一稱號之外,他還被人們評價為“劍術了得的天才”和“能夠戰勝一切陰謀的英雄”。他的劍術承自他的親信護衛,如今那名親信已經沒法在他這裏取勝了。


    他賢明,他強大,他比一個訓練營學員更容易在這樣的危險中求生。


    “站住!”黛西十分有氣勢地吼道。


    特拉維斯停住了腳步,他在世上活了三十五年,除了父母之外還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


    黛西小跑著擋到他麵前。


    “您不需要我保護是您的事,但我必須保護您,這也是我的責任。我正在參加的是宮廷魔法師的考核,路遇落難的皇帝陛下,拋卻宮廷魔法師要保護皇帝的第一責任,不分輕重繼續考核,總教官說什麽都會開除我。”


    特拉維斯有點無奈地走過她身側,拍了拍她的腦袋。


    “不能正確衡量自己的實力,拋卻自身安全於不顧,還要拖皇帝陛下的後腿,你的總教官才真正會開除你。”


    黛西伸出一隻手攔住了他,她攥進的拳頭攤開,手心裏躺著一枚紅寶石。


    “您要麽帶上我向營地求救用的寶石,要麽把寶石和我一起帶上。”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不講道理嗎?”特拉維斯撥開她的手臂,繼續走自己的路。“你叫什麽名字?”


    “黛西。”她小跑著跟上特拉維斯的步伐,這種時候她往往會恨自己腿短。


    “在春天出生?”


    黛西驚訝地看著他。“您怎麽知道?”


    “雛菊的花季是在春天嘛。”特拉維斯無所謂地談道,“不過也有很多人以為雛菊開在秋天,你否認你是在春天出生的話,我接下來就會猜秋季了。”


    真是個隨意的皇帝啊,黛西徹底無話可說了。


    “你是清在訓練營收的小徒弟?”特拉維斯的步伐又快了,如果不是有必須加快速度逃脫追捕的理由,黛西真懷疑他是想依靠腿長優勢甩開自己。


    黛西忽然就不高興了:“小徒弟?他還有其他的徒弟嗎?”


    “沒有,說你是小徒弟是因為你很小。如果他知道你在做這種傻事,他會氣死的。”特拉維斯還在想辦法讓她退縮。“也可能算不上小徒弟吧,不過他也隻教過你一個,我在國都聽說這事的時候差點嚇出病來。”


    “有那麽誇張?”


    “非常誇張,我從來都沒想過他會主動去教誰,畢竟他是……算了。”特拉維斯搖了搖頭。“黛西,之後迴到訓練營裏,我會告你的狀的。”


    黛西依舊跟著他跑:“隨便您吧!”


    “好吧,你真的很難纏。”特拉維斯朝她伸出手。“你有劍嗎?”


    “隻有法杖,麻煩您湊合一下吧。”黛西把手裏又短又醜的木頭法杖朝皇帝陛下手裏一塞。


    特拉維斯嫌棄地把法杖推了迴去,嘴上還算是客氣。“不了,你留著自己用吧。”


    黛西抓狂地撓了把頭發,拎著自己也很嫌棄的木頭法杖跟上去。她發誓,等她從訓練營畢業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折斷這又醜又破、丟了她的臉麵的木頭法杖。


    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頻率非常的快,而且聲音不停地朝他們這邊接近。


    黛西驚恐地看著進入視野的怪物。這個怪物的長相有點可愛,深紫色的毛茸茸的球形大腦袋,還有兩條三米多高的長腿。看這怪物的腳趾和腦袋上的尖嘴巴,應該還能夠算進鳥類裏。


    兩條三米長的細腿動作扭曲地朝著他們跑來,剛剛那奇怪的聲音,就是這怪物的腳步聲。


    “這什麽東西啊?”黛西被特拉維斯拉著躲開,長腿大鳥以腳為軸心,整個鳥撲到地上一啄又站起來,繼續追著他們跑。


    黛西看著長腿鳥啄出的二十公分的深坑,恐懼漫上心頭,這剛剛要是啄到她可怎麽辦?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部,這麽平,肯定會穿個透心涼的。


    “魔獸,就叫它長腿鳥吧,我不記得它的學名是什麽了。”特拉維斯拽下自己身上的法袍,對著鳥臉抽過去。法袍上有魔法咒印,很難被毀壞,此時倒是他拿來對付魔獸最好用的東西了。


    特拉維斯用法袍纏住鳥嘴,狠狠地踹它的腿,“哢嚓”的聲響發出的那一刻,特拉維斯的身心都舒暢了。


    但他抬起頭的那一瞬,差點罵出聲來。


    十幾隻長腿鳥邁著比例奇怪的腿朝他們跑來,後麵甚至帶起了一陣土黃色的煙塵。這還有的打嗎?


    黛西把他的法袍從鳥嘴上擼下來,在長腿鳥張嘴的瞬間,黛西把法杖塞進了鳥嘴裏,一個火球在魔獸的喉部炸開了。紫色的液體,應該是這種魔獸的血液,因為魔獸身體炸開而淋了他們一身。他們此刻被淋得很狼狽,關鍵是這液體還散發著一股腥臭味,讓兩人覺得自己正身在碼頭的漁場裏。


    黛西差點吐出來:“真的非打不可嗎?”


    “如果我們跑得過它們就可以避戰了。”特拉維斯絕望地看著魔獸的三米大長腿,就憑人類的小短腿怎麽可能跑得過嘛。“你要往好處想,這就是一身惡臭和更臭一點的微小差距而已。”


    “是您想得太好了吧?”黛西要崩潰了。“這明明就是一身惡臭地努力爭取缺胳膊斷腿地活下去,和一身惡臭地被碎屍死掉的區別!”


    談話間,黛西又炸掉了一隻長腿鳥。一簇簇火苗圍繞著她躥起,黛西努力在這混亂的戰場上集中精力,在不詠唱的情況下把魔法的招式威力發揮到最大。


    黛西一揮魔杖,火焰聚集在一起,織成了橘紅色的火牆。


    隻是長腿鳥的生命裏實在太頑強,它們衝過火牆後,渾身帶著火焰,尖叫著朝他們拱過來了。


    “快跑啊!”


    兩個人也不管能不能跑得過了,拔腿就朝反方向跑過去。


    此刻有兩個黑袍人攔在他們的去路上:“站住!皇帝,你已經行走到生命的盡……”


    黛西和特拉維斯根本就沒有要停止步伐和他們對弈的意思,直衝衝地撞了上來,從他們中間穿過去,完全隻顧著逃跑。


    “別跑!”黑袍人剛指著特拉維斯的背影要喊話,就被背後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他迴頭一看。“救命啊,快跑啊啊啊啊!”


    驚恐之下,他們甚至喊出了破音。


    兩個黑袍人一前一後地狂奔在山野間,隻是他們倆在不停地超越彼此互換位置。


    “你跑這麽快幹嘛?等等我啊!”


    “我要是跑在你後麵,我不就出事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多更一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第7章 訓練營7


    黛西喘著粗氣在河邊停下腳步,迴頭看後麵時兩眼昏花,根本看不清楚東西。


    “安全了嗎?”


    特拉維斯倒是沒有顯得多麽吃力的樣子,他蹲下身撈起河水,胡亂洗了幾下臉。他把抱在懷裏的法袍整個浸泡進河水裏,動作生疏地搓洗兩下便拽上來擰幹。


    “沒有人追過來。”特拉維斯舉著擰成一坨的法袍,眼巴巴地看著她。“小魔法師,你會烘衣服嗎?那種一秒把衣服變幹的魔法。”


    您到底把魔法師當成什麽啊?宮廷魔法師在您身邊的作用難道是烘幹機嗎?


    黛西舉起法杖,閉著眼睛詠唱了一段咒語。特拉維斯手上的鬥篷便結滿了冰渣子,也不知道黛西是不是故意的,連帶著特拉維斯身上未脫下的衣服也結起了冰,入夏的時候忽然墜進冰窖裏的感覺可不好受。


    在特拉維斯發作之前,黛西一揮法杖,所有的冰渣被抖落下來,衣服又恢複成嶄新幹淨的樣子了。


    特拉維斯凍得打顫,把剛剛幹掉的法袍捂在了自己身上:“你在拿到合格的成績之前已經得罪帝國皇帝了。”


    “沒關係,您盡管向教導我的那位長官告狀。”黛西應付起來特拉維斯已經熟門熟路了。“帶上您這麽大的包袱,我也沒可能成功通過考核了,和宮廷魔法師徹底無緣了。”


    特拉維斯忽然就有了種歉疚的感覺:“你可以下一屆再來嘛。”


    “我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謀生手段,幹嘛還參加下一屆訓練營?”黛西在天微微亮時再次分辨清楚方向,沿著河畔往高處走去。


    高處挨著河邊的地方,氣溫還是要低一些的。一簇簇的小野花開在河岸上,黛西小心地避開它們,不過在見到雛菊花時,她把白色的小花連根挖走了。


    特拉維斯越發覺得這孩子不可思議了:“你把宮廷魔法師的職務,當成謀生手段?”


    “是啊。不過您別太擔心,也隻是我這樣而已,別人還是把宮廷魔法師當做能夠為家族添光的榮譽的。”黛西悠閑地走在路上,偶爾會踢一踢河畔的小石子。“看在我幫過您的份上,我從訓練營被開除之後,您能夠幫我找一份工作嗎?要能夠接受童工而且不會太累的那種。”


    特拉維斯跟在她背後,非常仗義地保證:“我會讓他們給你安排補考的。”


    “真的不用,我對宮廷魔法師沒什麽執念。”


    “但你年紀這麽小,一個人在外麵生活真的很不安全。”特拉維斯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說起來很慚愧,國都最近治安不好,各種黑色協會和魔女教都活動頻繁。”


    黛西訝異地迴過頭:“魔女教?”


    她作為一個魔女,為什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


    “一群希望魔女製造災難毀滅世界的瘋子和一個魔女組合在一起的產物,就好像正常的教派崇拜神一樣,隻是他們信奉著魔女。”特拉維斯拍了拍她的背脊,推著她朝前走。“你會不會害怕?”


    黛西沉默地點了點頭,她恐懼著世人對魔女的態度,恐懼著真正想要引起災難的魔女,也懼怕著身為魔女的自己。


    “他們也不是那麽可怕,但見過他們的瘋態之後,人們總會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特拉維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問道,“黛西,你討厭魔女嗎?”


    “害怕的話,一般就會討厭了吧。”黛西走得很慢,她不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了,但這麽多年下來,她都沒有答案。“我大概是沒有那麽討厭魔女的。”


    特拉維斯無聲地笑了笑。


    “黛西,你十幾歲?”


    “十四歲。”


    特拉維斯點了點頭,望向河中流過的水:“我看到你的時候,總會想起我家的小姑娘,她在出生後就夭折了。她也是在春天出生,還活著的話也是十四歲。”


    “話題拐得這麽突然,小公主的夭折是和魔女有關嗎?”黛西低垂著眼睛,希望事情可千萬別是她想象的那樣殘忍血腥。


    “不是小公主,是大公主,我的第一個孩子,不過沒有登記在冊。”特拉維斯笑得有些酸楚,聲音聽起來就很難過。“是魔女害了她,如果不是魔女,她不會死的。”


    黛西無聲無息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掌。


    特拉維斯提及的這位公主的存在,大概是皇室的秘辛。至少,黛西是從未聽說過皇帝陛下有過一個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陛下有兩個皇子和一個公主,他對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兒極盡寵愛,養出了一個不講道理的猖獗公主。


    黛西低下頭:“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特拉維斯拍了拍她的腦門。


    “因為……您看起來很難過。”


    黛西自己也很難過,她捏著衣角,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為魔女說話。世人是應該防備魔女的,畢竟她們如此邪惡,死亡與欺騙如影隨形,魔女被稱之為災難的化身也不為過。況且,她這樣一個迷茫的個體,又能去代表誰?


    除了一句“對不起”之外,她竟然說不出別的話,連解釋都無法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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