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離去之後,桌上隻坐著成雪的父親,她站在邊上,稍微沉默了片刻,她的父親才開口說道:“雪兒,在軍中一切都好嗎?”


    成雪低著頭迴答道:“嗯,一切都好,大家都很照顧我。”


    她的父親笑著點頭,這是成雪進屋之後第一次看到父親笑了,不過他的笑臉也很嚴肅,看不出喜悅,成雪的父親繼續說道:“你比你的哥哥姐姐都要出色,在軍中這麽久,定是要吃很多苦的,隻有你堅持下來了,我很欣慰。”


    成雪抬起頭,嘴角慢慢揚起,父親很少誇獎她,今天不知是怎麽了,竟然誇起自己了,她帶著些許喜悅說道:“不苦,我在軍中結識了幾個好友,我很喜歡和他們在一起。”


    她父親的眼中掠過一道精芒,說道:“嗯,你的三個夥伴都很出色,可有你喜歡的?”


    突然的詢問,讓成雪不好意思起來,摳了摳手指,不知該怎麽迴答,她隻是當他們為隊友,從來沒有過這方麵的想法,現在仔細想想,腦海裏一片空白,突然間閃過一個畫麵,在風迴嶺上,那個來自地獄的血色背影,“怎麽會想起他呀!”


    她的父親見她遲遲不說話,扭扭捏捏的,知道其中有些意思,說道:“看來我猜的沒錯,是何家那個小子吧,和我眼光一樣,以他現在展現出來的天賦,將來定是何家的繼承人,何家的勢力在同開區是數一數二的,若是聯姻我們成家必定能再進一步呀。”


    成雪猛然抬頭,驚恐的說道:“父親,不是的。”


    “什麽不是的,你現在是近水樓台,一定得籠絡住何墨的心,成家將來也要靠你了,另外兩個也很有天賦,但是都沒有什麽背景,能收為己用是最好的,若是想攀上成家騙取什麽好處,就盡早防備著。”成雪的父親不容置疑的說著,之後就離開了,留下成雪獨自一人。


    成雪站在原地,她此刻全身冰涼,心也是涼的,若不是還能跳動,就真的成為死物了,慢慢走到牆根處,眼中的淚水滴滴往下滾落,雖然已經想到會是落淚的結局,但是這一次卻是那麽的不甘心,眼淚在臉上無情的劃刻,留下了一生都無法抹去的痕跡。


    此刻她的心裏沒有怪父親,而是怪自己,怪自己沒有勇氣與父親說明一切,沒有勇氣站起來反抗父親,沒有勇氣拒絕家族的安排。“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和黑哥一樣與家族對抗,為什麽我不能像石頭那樣無所畏懼,為什麽我不能如小星那樣堅守自我。我就是做不到,我永遠是父親的一個物品,我的人生沒有選擇,因為我就姓成。”她的心裏想著這些話語,漸漸的找不到心的方向,漸漸的心如死灰。


    成雪獨自落淚,她沒有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溫軟,母親在後麵環抱住了她,撫順她的頭發,母親現在能做的隻有這些,同開城裏的家族都是如此,子女們沒有選擇,從來都是家族的棋子,她多麽希望成雪隻是貧民家的孩子,但是命運就是這樣安排的,她隻能付出數不清的眼淚,母女二人一夜無語,靜默的站著。


    第二日清明,第七大隊早早的集合在城門處,沒有出發,等待著成雪歸隊,石頭與華小星都已經醒了過來,兩人被擔架抬著,華小星大清早就大喊著要自己走,但是被雅琪的一個眼神嚇住了,現在乖乖的躺在擔架上,平日裏好動慣了,現在不能動彈一下,十分難受,心裏癢癢的,難受的說道:“成雪怎麽還不迴來啊,我等不及了。”


    “你急什麽,女孩子好不容易迴一趟家,肯定舍不得走。”茉莉在旁邊細語著。


    在眾人等待的時候,何墨靜靜站立著,眼睛直視地麵,腦海裏迴想著什麽,“你不迴去看看你的父親嗎?還有你的母親,不要忘了你是何家的人。”


    昨日在中心廣場上第二大隊的領隊——何子修,對他說了這麽一段話,何子修是何林的兒子,也就是何墨的哥哥,自從何墨聽了這麽一段話之後他就一直沉默著,心裏一直不想迴那個家,但是心裏有一個結無法打開,決定要迴去看看,和田輝道了幾句就離開了。


    就在何墨離開不久,成雪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歸隊之後就出發了,路上成雪不言不語,眼圈有些紅腫,華小星發現有些不對勁,不敢說話,相比來時安靜得多了。


    成雪不敢直視華小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膽怯,應該是昨夜迴想到了華小星的身影,但是她還沒有說出來就被父親否定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兩人之間的關係。天還沒亮她就出了宅院,那裏的氣息讓她無法唿吸,她沒有迴頭看一眼,因為那兒看起來像墳墓,就像小時候聽說的鬼怪故事一般,去半山腰的親戚家拜訪,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墳頭上,細思極恐,不願多呆一刻,又怕的看見華小星,這才拖得很晚。


    華小星發現成雪總是躲避自己的目光,對石頭說道:“成雪到底是怎麽了,一句話都不說,難道是比武的時候被人打到腦袋了。”


    石頭在擔架上晃得厲害,懶得說話,搖了搖頭,華小星頓時覺得無趣,閉上眼不說話了。大隊不急不緩的行進著,很快就迴到了營地,眾人得知今年的軍隊演武獲得了很好的成績,歡唿起來,四下變得喜氣洋洋的,眾人都在慶祝,這麽多年被其他大隊看不起,今年終於是揚眉吐氣了。


    第七大隊此時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開心的,何墨此時正站在一處府邸門前,大門紅色重漆,兩個大大的暗黃色銅環,八十多個銅釘冷冷站在門板上,最上頭掛著一塊匾,寫著“何府”兩個大字,筆鋒尖利,讓人生畏。


    “墨少爺,你迴來了,怎麽不進來呢?”門縫裏出現裏一個老者的麵容,這是何家的門房,何墨記得小的時候,他就一直為何家看著大門。


    何墨走上前,說道:“大爺,您身體可好?”


    門房聽了何墨的稱唿,趕緊說道:“墨少爺,使不得,我身份低微,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名字就好。”何墨看著門房本來就駝的身軀壓得更低了,都能看見後背了,他歎了口氣,走進門,在長廊上獨自行進著。


    熟悉的道路,曾經無數次在這裏行走,曾經在這裏留下了歡聲笑語,但是這些已經不再屬於自己,走進大堂,剛進去就看見了何林,他現在是一家之主,每日清晨都會在大堂內等待後輩的請安。


    “二叔。”何墨輕輕的喊道。


    何林正閉目養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是墨子迴來啦,很久沒迴來了吧,快去給先輩們上柱香吧。”


    何墨走到大堂的正中,那裏擺了十多個牌位,是何家的先輩,撚起三根香,點著並在手上,恭恭敬敬的作揖,之後插在了香爐上,一切完畢之後,他才迴到何林麵前,麵無表情的說道:“二叔,我想見父親一麵。”


    何林從軟墊上站起來,說道:“大哥最近狀況不太好,你隻能遠遠的看著。”何墨點了點頭,跟著何林行出了大堂。兩人走到一片竹林中,幽深處是一片閣樓。三三兩兩的人走進走出的,和竹林的清幽不相符合。


    “進去吧,大哥就在裏麵。”何林指著其中的一座閣樓說道。何墨走近,手指顫抖著推開了門,走進去,裏麵光線很暗,門裏邊站著兩個人,是看守在這裏的下人,看到何墨進來想要阻止,後來進來的何林給了個手勢,他們就退下了。


    小房間不大,裏麵還隔著一道門,透過門杠的空隙,他看到了裏麵的景象,一個穿著破爛的男子被鎖鏈綁在十字架上,頭低垂著,披頭散發的,看不見臉龐,這人就是何墨的父親。


    何墨眼睛裏沒有產生一絲波瀾,眼前的景象似乎見過很多次了,裏麵的人感受到了何墨的氣息,抬頭看了看,那是一雙瘋狂的眼睛,無盡的貪婪,罪惡的釋放,想要吞噬一切。“嗬嗬~嗬嗬~”發出陰慘慘的笑聲,配合著黑暗的空間,異常恐怖,像是地獄的惡鬼纏身。麵龐枯槁,若是旁人看了真會把他當成了骷髏鬼。


    何墨麵色平靜,淡淡出聲:“我知道你沒瘋,我現在長大了,很多事情我都明白了,本來不想迴來看你的,但是作為母親的兒子有些事情我必須迴來問清楚。”


    裏麵枯槁的人形稍微晃動,張開口,吐出一口濁氣,陰澀的聲音傳出來,“長大了?哈哈,你還沒有長大,你不該迴來的,那些事情你也沒有必要知道。”說完之後繼續低下臉不再說話。


    何墨雙手抓住門杠,上前怒視著他,大聲吼道:“你沒有資格說我,當年的事情我都清楚,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快說。”何墨狀態瘋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但是任由他如何唿喊,裏麵的人都沒有反應,就如死去了一般。


    “好了,墨子,迴去吧。”何林在後麵拍著何墨的肩膀。何墨喊了幾聲沒有反應,凝視著那個人,笑了起來,笑聲也是同樣陰慘慘的,鎮定的說了一句話,恢複了平靜就離開了。裏麵的骷髏鬼聽了何墨說的最後一句話,默默的笑了,笑得很開心,臉上陰森恐怖,笑容卻十分自然。


    何墨與何林走出閣樓,在門口,何林說道:“不去看看你母親?”


    何墨沉默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迴來了,以後不會再迴來了。”說完徑自離開。


    何林還在後麵喊著:“墨子,以後你會明白的,你父親都是為了家族。你在家裏的房間一直讓下人收拾著,隨時可以迴來。”


    何墨聽著,沒有迴應,心裏想著,“什麽狗屁家族,早晚我會毀了他。”一去不複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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