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久,元征騎馬帶著胡彥去大學士府拜望。

    學士府上的管家早有準備,派人抱著元征帶來的徽州墨,親自引他們二人去見壽良學大學士。

    偌大的書房裏,兩側被五層高的書架布滿,滿室檀香,管家在門口朝他們俯身便褪下,元征唇角微微揚起,牽著胡彥的手進了內室。

    人至七十而古稀,元征看著麵前已經八年未見的老師。

    老態龍鍾的壽良學端坐在案幾前,手下正握筆提字,看見他們兩個坐在他對麵了,滄桑的聲音才從嘴裏吐出來,“過了明天,我就在坎兒上嘍。”手上的動作不停,半濕的宣紙接觸到筆墨慢慢攤平,壽老的字跡蒼勁而飄逸。

    元征盤腿坐在良老的對麵,胡彥坐在他的旁邊,胡彥起初有些畏懼這位老人,隻是被元征一直抓的他的手,感覺才好一點。

    “您活到八十三也是綽綽有餘。”元征對這個給予過他無數幫助的良師頗不見外,也親切的很。

    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毛筆放在筆山上,良老才抬頭,看到胡彥之後,緩緩朝他笑了笑,眼角的溝壑蜿蜒到天靈穴,胡彥原本低著頭不敢看他,但又想著這樣無禮了,抬頭便看到這位儒雅的老人朝他笑的挺開心,笑的他腦袋裏的思緒都亂套了。

    “孩子,跟了他,你不覺得虧?”良老雙手相交扣在一起,向胡彥問話道。

    未等胡彥磕磕巴巴的準備好開口,元征便先張嘴,臉上擺出微微嫌棄的表情,“老師,你不要被我的卿卿表麵給蒙蔽了雙眼啊?”

    元征無奈的笑著說,“我對他,可是很好的,”說著,手掌放開胡彥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是不是?過寒。”

    胡彥哪裏還有臉答應元征的話,在自己的老師麵前,又是這樣膩歪的稱唿他,又是叫他的表字,他…他真是輸給這個厚顏無恥的男人了。

    良老見他不說話,也不為難,哈哈笑了兩聲,向後靠著靠背,臉上恢複正色,“聖上召你來,所謂何事啊?”

    他這幾年年紀大了,朝堂上的事物知道的越來越少,皇上也不把他的進言聽見心裏,韓遜他們念及他老人家的身體,發生了什麽意外也會盡量瞞著他,以防止他過度憂思。

    大學士的位子他還坐著,可是這責任和權力,卻是有八分都散去了,老驥伏櫪,千裏的誌向都要被五穀雜糧,子醜寅卯日複一日的消磨殆盡了。

    元征隻是

    朝他拜了拜,“都是些小事,早便解決,您老人家還是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體,這才是我們對您最大的期望。”

    壽老輕哼一聲,“說的容易,家國大事,我們這些老骨頭都不在了,這朝廷指不定要亂成什麽樣,天下何來的太平啊?”

    說話的時候,老人還是有些激動,他混跡官場幾十載,什麽樣的事沒見過,家國朝廷,天子為核心,他們作為為輔臣的,怎能夠不左右扶持君主立國,不憂慮天下呢?

    元征理解他作為一朝老臣的衷心,念及現狀,卻也不得不勸慰他,“您知道,現在國丈一家專權獨大,家國朝廷一朝一夕,又怎麽能讓您老一人改變呢?”

    胡彥這幾天聽著元征和別人談話都有些吃力了,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不懂得家國大事的全策,聽著元征的意思,好像是朝廷裏的大臣們意見不和,並且分成兩黨,各自為政,互不妥協,並且,暗中算計,更有皇後的娘家人從皇上手裏奪權,妄圖稱雄稱霸明皇室。

    這些東西,聽上上去胡彥都覺得驚悚,元征說外族侵犯蠢蠢欲動,現在內臣又亂作一團,胡彥能夠想到最可怕的,便是打仗,打起來,其他的東西,他連想像都不敢想象。

    嚴肅的話又講了一婁子,壽老齋素,也不留他們吃飯,隻是離開的時候,元征提醒他早些時日用了他帶來的禮物,也好不枉費他的一片心意,壽老負手,向他們道了祝福。

    元征抱著胡彥上了馬,壽老還站在大門底下,目光慈祥的看著他們,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溫柔。

    “您迴去吧。”胡彥這會兒也不害怕了,老人家在書房還專門寫了他的名字和表字作為禮物送給他,他覺得這個老人,真的是和老管家一樣的慈祥。

    壽老笑著朝他點了點頭,又看向元征,“到了悠關時刻,舍與得,你可要分得清。”

    元征領會到自己尊師的意思,鄭重的朝他鞠了一躬,才上馬,“您快迴去吧,我們走之前,再來看您。”

    迴去的路上,胡彥薅著韁繩要自己駕馬,元征不答應,胡彥扭頭親了他一口,元征才邪笑著把韁繩的前端給他,自己則是一隻手摟著胡彥,一手薅著後端的韁繩。

    一路緩緩的騎著馬,胡彥不敢抽韁繩,這馬跟了元征這麽多年了,烈性子還和從前有過之而不無極,他真怕明天過年的時候躺在床上吃餃子,那多敗喜氣。

    翌日,永安王府上上下下又被裝點了一番,原本的院子已經收拾的很幹

    淨了,胡彥覺得院子素了點,索性元征便讓胡彥指揮家裏的下人裝飾整個王府。

    不得不說,站著指揮下人幹活真的比躺在屋裏睡覺累,胡大少爺站的腰疼了又不好閃人,他都和元征拉鉤了,保證把院子弄得和結親事一樣紅紅火火,可真到現在,讓下人掛個燈籠,胡彥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沒有經驗呀!

    氣鼓鼓的叉腰,心裏埋怨元征肯定以為他是想一出是一出,不把自己說出來的話當正事,索性放開了手讓他自己折騰,想想之後便更有幹勁兒了。

    眼瞅的那個已經被他改了七八次位置的燈籠,胡大少爺決定,親自動手。

    走到庭院下,一手扶著兩丈高的竹梯,仰頭吩咐站在上麵的小廝下來,提著燈籠的小廝被他指揮的胳膊都軟了,又拎著紅燈籠一步一步的下了梯子,沒想到胡彥對他的折騰還還在後頭,胡彥威逼利誘讓他幫忙扶著梯子,自己提著衣襟,肘彎勾著燈籠的彎鉤,靈活的爬上屋簷。

    “王妃…王妃,您小心腳下啊王妃…”扶著梯子的小廝滿臉憋的通紅,生怕胡彥出什麽意外。

    胡彥伸長了胳膊終於把燈籠掛在了中意的位置,滿意的向上咧嘴,握著竹梯一階階的下來,底下的小廝也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剩下三個梯節,胡彥腳下便猜到了自己的衣裳,從第三節直接滑到了地上,正麵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那扶著竹梯的小廝已經被嚇得半死了,跪在冰冷的地上胡亂的喊著他,嚇得周圍幾個掛燈幃撕對聯的下人也紛紛圍過來。

    胡彥哪裏還有臉麵抬頭,一世英名毀在了這兩丈長的竹梯上,閉著眼睛不肯從地上起來周圍吵鬧的聲音戛然而止,代替的,是群口如一的“王爺”。

    元征換了身衣服,剛從臥房走到前院,便看到胡彥從梯子上滑下來,腳下生風走過來,鷹眼注視著掉下來的小嬌妻的動作,這才放下了心。

    胡彥十分尷尬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嶄新的玄色緞麵靴,抬頭向上看去,元征一臉玩味的看著他。

    丟人又丟麵的胡大少爺恨恨地錘了錘冰冷的大地,他好恨!

    “這是在吸收天地精華呢?”元征也不拉他起來,就這麽低著頭看他。

    胡彥朝地上呸了一口,悶悶的說,“這才是天地精華。”說完,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看著元征氣宇軒昂的一身,便知道他要進宮赴宴了。

    “卿卿,別愣著了,趕緊

    去換身衣服去。”元征幫他理了理頭發,扶正發髻。

    胡彥眼睛睜的大大的,“我也要和你進宮嗎?”

    元征無奈的看著他,“母親也要去,她老人家都準備好了。”

    胡大少爺跺了跺腳,“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呀!”

    “現在也不晚,走吧。”元征說完就要拉著人去後院,留下幾個下人繼續蹲在地上,胡彥被元征大力拽走,還在努力的迴頭吩咐他們給每一個燈籠都找到一個合適位置,堪當為這個家用心盡力了。

    胡彥換完了衣服才覺得害怕,他一個小小的草民,就這麽要和皇上皇後一個飯桌喝酒吃飯了,元征從身後抱著他,說讓他乖乖的跟著自己,便什麽都沒有害怕的。

    王府外的街景熱鬧非凡,元征和胡彥坐在軟轎裏,一路上吹鑼打鼓,炮竹聲不斷,進了宮步行,宮裏的各個角落喜氣洋洋,張燈結彩。

    看的胡彥眼花繚亂,走路都靠元征牽著往前走,時不時還要驚歎一下裏麵的布局,拉著元征問這問那,帶路的公公瞧著元征拉著他,臉上也不由得對這個男王妃另眼相看。

    入了宴席,胡彥坐在元征身邊,偌大的桌子上並沒有幾個人連一圈都沒有圍住,當今皇上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帶著幾個女人坐在他們的對麵,還有一個滿臉沉重表情的上了年紀的老男人,太後被宮女攙扶著最後落了座。

    胡彥在這些人當中不是最打眼的,座上的人寒暄一番之後便徹底忽略了他,胡彥難得安安靜靜的吃菜。

    要不說能吃的人眼尖,胡彥一眼掃過琳琅滿目的禦膳,便看到了放在中間的盛筵居大烤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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