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胡府,胡彥顧不上他爹喊他和元征吃飯,帶著藥進了廚房讓下人加急熬藥。

    他看不得老管家那副樣子,他那老爹真是半點仁心都沒有,二娘病了就有藥治,怎的在他們家呆了一輩子的老人就隻能活活等死?

    元征拍了拍他的背,柔聲道:“奔波了這麽久,你也該累了,管家有人照顧,跟我去吃些飯。”他還就不信了,定王在此,胡尚還敢不叫人照顧老管家。

    丁甬一行人已經被胡尚安排到了飯桌上,胡尚是個生意人,一打眼便看出了丁甬的地位重量。

    他跟著王爺來,又帶著學生,掙個玉吉縣都仰仗他分析病因,胡尚當然要討好討好他。

    未等他諂媚之言從口出,元征拉著胡彥走到了大廳,身後跟著三五隨從。

    胡尚連忙站起來,還未等丁甬起身,元征已經招手示意胡尚不必多禮。

    “可查出什麽蛛絲馬跡?”元征坐定,詢問道。

    丁甬側身,“王爺,我已領學生細細對比了這幾個鎮子的病情和環境,河水裏有毒是主要方麵,其他方麵,傳染介質確有細節,但……怒丁甬學識淺薄,未能參透病源到底為甚。”他的頭發已經黑中夾白,額頭緊皺著。

    元征沒出聲,拿起筷子來夾菜,丁甬也不再多說,繼續吃飯。

    一桌子悄然無聲,幾個學生感受著氣氛的微妙,隻覺得這頓飯吃的壓抑。

    元征夾了一塊瘦肉放進胡彥碗裏他們這幾天在路上顛顛倒倒。

    胡彥本就瘦削的身子經不住苦熬,他極擔心胡彥在這個節骨眼上倒下去。

    胡彥心情苦澀,他才離開胡家塘不到一個月,便發生了這樣不可控製的天災人禍。

    元征告訴他這大概是惡人所為,胡彥想不到為什麽。

    如果矮刀子殺人是為了自己快活,那這次,為什麽要大大小小的村鎮百姓去死呢?那投毒的人圖什麽?

    老管家又沒有招惹到什麽人,塘口的王大娘從他知道往外麵跑就在賣麵。

    那些其他鎮上的居民,和胡家塘的人又能有多大差別?

    為什麽非要害死這些無辜呢?

    他最可憐阿鼠,從小生下來沒爹沒娘,吃喝不濟,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卻還要堅持去照顧和他沒有關係的病人,這到底是為什麽?

    胡彥越想越鬱悶,眉宇間的憂鬱蔓延到臉上,“啪嘰”一聲,

    竹筷被他摔在鋪了桌布的八仙桌上。引得胡尚幾個人側目看他。

    元征鎮定,伸出左臂攬住胡彥的腰身,大手緩緩地摩挲在他的腰側,右手上動作不同,夾了一筷子清淡的萵苣,柔聲哄他吃飯,“張嘴。”

    胡彥楞楞地看著元征,元征的手給了他一些支撐,可他心中依舊難過兼不解,但是順從地張開了嘴,溫和爽脆的萵苣在他口中慢慢地咀嚼。

    胡尚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二人你喂我吃配合的默契,另一旁的丁甬像是對這樣的情況司空見慣,照常地端碗吃飯。

    自清水河源頭,丁甬帶著一大幫家丁在河裏撒下燙熟的堿丟進河裏,撒完之後,又騎馬往下遊的村鎮檢查情況。

    胡張氏也染了病,沒有老管家那樣厲害,胡尚才不顧什麽夫妻情分,看到胡張氏身上的紅疙瘩之後立馬把她趕到了離東廂房最遠的偏房。

    元征走在胡尚的後麵拉著胡彥,推開偏房的門,拿帕子捂著口鼻領著他們進去。

    胡彥他們沒有在意這麽多,丁甬說這瘟病不至於如此嚇人。

    兩扇木門“吱吖”地被打開,一股苦澀的草藥味彌漫開來。

    三五個人踏進門,胡張氏穿著繡了金絲線的衣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半截被子。

    她露出來的脖子上還帶著小指粗的銀項圈子,頭上的金釵子戴了滿頭。

    連平日裏保護的好的玉墜子都戴在耳朵上了,元征見狀不由得皺著眉頭。

    胡彥他們走進,才看到她緊閉著眼,待他們都走到床邊了,竟然也沒有令她醒過來。

    丁甬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確定是睡著了,胡彥看清她的臉色。

    從前在家的時候擦脂抹粉,現在都病了竟然還想著要美,不過塗了厚厚一層□□之下,一張臉老了不少。

    “看完了?”元征轉身問他。

    胡彥點點頭,他對他這個二娘沒有多少好印象,死了也不會感到多難過,隻是他可憐胡雪,年紀這麽小,還是個姑娘家,便要沒了娘。

    二人在這偏房留了不多時便要轉身離開,胡彥在出門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他的親娘。

    假若,假若他的親娘沒死,那活到這個時候會不會也染上病?

    他不敢再往下想,攥緊了元征的手。

    胡尚在他二人轉身之後又重重地看了躺在床上的胡張氏,良久,長歎一口氣出了門。

    老管家喝了煎好的藥不見一絲好轉,胡彥不信邪,讓廚房再去熬一大碗,多放些草藥。

    元征眉頭緊鎖看著躺在床上的老管家,他依舊痛苦地□□著。

    偶爾胡彥看他看的著急了,他才能使點子力氣憋住咳嗽,想要讓胡彥不要那麽難過。

    丁甬騎馬出去到了晚上才迴來,幾個學生一人背著一個草籠子,裏麵放了不知道什麽東西。

    他像是著了魔一樣,請求元征讓他飛鴿傳書給乾州藥鋪,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線索。

    廚房的藥到底沒有讓老管家喝上。後院雞籠裏的雞也不喜的叫喚了,仿佛染了病一樣。

    日薄西山,丁甬剛把寫好的信綁在白鴿的腿上在屋簷下放飛,從他眼前跑過的小廝到了胡彥的臥房去通知,老管家走了。

    胡彥打死也不相信老管家就這麽死了,他哭著抱著元征,“我們…不是給他喝藥了麽?不是…不是喝藥了麽?”

    元征早已飽覽生死,他看的淡,老管家現在死了未必不好,這對他是種解脫,若要再接受幾日折磨,恐怕還不如早去的痛快。

    他一雙有力的臂膀向上提著胡彥,要不然胡彥便要癱在地上了,在老管家的床下沉聲道:“藥不能治百病,過寒…”

    “唔…我們給他吃人參有用嗎?靈芝呢?我家有…我去給他拿…”

    胡彥對他說完又言自語,說著就要出門往藥房去拿人參去。

    元征快速地抱住了他,“過寒…管家已經走了…吃仙丹也沒用了!”

    胡彥“哇”地大哭出來,眼眶子決了堤,崩潰的朝門外大聲哭喊。

    元征緊緊抱著他,一點一點把他掌握在自己的庇佑之下。

    他不知道胡彥和老管家的感情到底多深,他甚至覺得,就算這時候胡尚死了,胡彥可能都不會如此傷心。

    丁甬抱著藥箱趕到,胡彥抓扯著他求他再救救老管家。

    元征不知道胡彥哪來這麽大力氣,廢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人拉開。

    現在不是炎日,屍體不會短日子裏發腐,但保不齊受了這樣病毒的人會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丁甬用特製的藥封了老管家的七竅,又往那已經爛掉的瘡口上撒了藥粉。

    這才從袖子裏掏出白帕子來,緩緩地蓋在老管家的臉上,索性,他是閉了目歸西的。

    胡彥被摁在元征懷裏,站在外

    麵的桃樹下。

    上麵的花葉全都掉光了,烏禿禿的枝幹大大的支開,像柄碩大的油紙傘,最粗的莖幹幾乎碰到元征的發髻。

    胡彥撲在元征的懷裏止不住的哭,看不到臉,隻一雙肩膀抖的厲害。

    元征的下顎緊繃,一隻手像哄小孩子睡覺一樣輕輕拍著胡彥的背。

    丁甬擦了擦眼角,喊來元征身邊的隨從讓他通知胡家的下人準備些柴火。

    胡尚派下人在胡家塘的小河畔搭了火葬台。

    老管家一身幹淨的壽衣被抬到了用柴火搭成的台子上,一旁的隨從手裏拿著裹了油布的火把。

    胡彥終於接受了老管家已經“離開”,卻沒想到他老人家死了都不能入土為安。

    土葬尚且能留遺體三日,火葬卻是要把人燒成一把灰。

    “真的不能放棺材裏入葬嗎?”胡彥淚眼婆娑迴頭看著元征。

    元征輕拍他的肩膀,“不能,你總不想,管家躺在冰冷的底下受蟲蠍叮咬?”

    胡彥沒有在說話,良久,他看著隨從舉起了手中已經燃著的忽把,對著那高高架起的柴火堆。

    幹燥的柴火很快在四周燃燒起來,火勢旺盛,赤色焰火已經團團包裹住老管家瘦弱的軀體,那火舌燎的厲害,縱使胡彥離的幾丈外,眼眶子都被熏紅了。

    即將入冬的小河岸,劈裏啪啦的著著一堆火,周圍一片寂靜。

    灰蒙蒙的色彩由胡彥等人的點綴,白衣勝雪,和那燃燒起來的火堆紮的人眼疼。

    胡彥就這麽看著火苗挨到老管家的壽衣,隨即,眼前便成了一片漆黑。

    元征從他身後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半摟著胡彥往後走。

    胡彥掙紮萬分,他害怕看到老管家被一把火一把火燒沒,可是又不想離開。

    雙手想要扒開元征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元征的身上依舊帶著微微的鬆木香。

    “唔……”胡彥的力氣沒有元征的力氣大,他掙脫不開元征的手,人已經被元征拽著往後走好幾步了。

    元征感受到自己的手掌和胡彥的眼睛之間的濕意,他真的不願再看到胡彥傷心了。

    遠處的火葬台已經燒的盛大,滾滾白煙徐徐上升在寬闊的空中。

    丁甬一行人垂著頭,幾個小大夫受不的這樣的刺激,掩麵垂泣。

    元征撒開了捂在胡彥眼睛上的

    手,卻用胳膊箍著胡彥。

    胡彥這兩天眼睛都比平常腫,他就這麽呆呆的站在離小河岸很遠的地方,沉默地看著火葬台處。

    大片的白煙已經散去,剩下一縷一縷的清煙旋繞在河岸,柴火堆已經沒有了,管家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一堆廢墟昭示著方才發生了什麽。

    眼前又開始變得一片朦朧,看到的景象也變得越來越暗,胡彥的雙耳漸漸聽不到其他的東西。

    元征驚愕地摟著暈厥過去的胡彥,心裏又慌又躁,“過寒?過寒!”胡彥不睜眼,沒有人應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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