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帶到正廳,胡家大少爺胡彥都不知道他那老爹傳喚他要作什麽事。

    家丁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醉春樓的花閣裏聽曲兒,美人在懷,唱小曲兒的歌妓咿咿呀呀的聲音環繞了大半個醉春樓。

    胡彥被勸迴了家,隻見大廳裏站著四五個戴帽子的夥計,身著統一的土藍色粗布短褐,腰上係著玄紅色緞麵,用銅環緊扣,腰間別著短刀。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家丁。

    地上放著幾個漆花紅木箱。他老爹胡員外正給座上帶頭的的老家丁敬茶,他的二娘胡張氏站在另一邊跟著陪笑。

    “敢問,這可是令公子?”座上的老家丁抬頭問給他端茶的胡員外。

    胡彥被人點名,甩了雙袖背放在後腰間,迴答的比他老爹幹脆,“正是本少爺,你有什麽事?”

    “彥兒,不得無禮!”胡員外轉頭嗬斥胡彥,又轉頭陪笑道,“正是犬子,草民教子無方,衝撞了老爺,還請老爺寬心,老爺寬心。”滿臉的橫肉都隨著他的諂媚笑臉抖動起來。

    胡彥看著他老爹弓起來的肥碩身子,轉身欲離開正廳,到底找他勞什子的事。一拂袖,卻被身後那幾個家丁伸手攔住。

    “公子慢走。”帶頭的老家丁站起來,胡員外跟著也喊住了胡彥。

    被喊住的胡彥憤憤的又轉迴身子來,皺眉看著眼前的這兩個糟老頭子,“你們到底找本少爺作甚,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本少爺還忙著上街呐。”

    “逆子!不得無禮…”胡員外的話被老家丁打斷。

    “既然胡公子如此直率,那老夫就明說了。”

    丁文從袖口裏取出一張紙,展開給胡彥和胡員外,“胡公子可記得三日之前堵坊一事?”

    胡尚瞪著他那渾眼瞧著丁文手上的草紙,竟是一紙契書,上麵白紙黑字寫著契約內容,底下還有胡彥畫了押的筆記和紅手印。

    “哦,本少爺想起來了。”胡彥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不就是區區二百五十兩銀子,讓他拿給你就是了。”說完,胡彥又要走出大廳,不過,再一次被身後的家丁再一次伸手攔住。

    “胡少爺莫急,老夫還沒有把話說完。”

    “哎呀,你這老頭兒真是煩人,還有什麽話,趕緊給本少爺說完。”胡彥不耐煩的跺了跺腳,他還趕著上街找阿鼠。

    胡員外低著頭用袖子擦了擦滿頭的汗,他那不肖的畜生兒

    子竟然這樣詆毀王爺府的大管家,他真怕這大老爺一個不高興,就招致他胡家塘滿門抄斬呐。

    “胡少爺,前幾日在堵坊,你可與我家主子立下契約。三日之內,我家主子替您償還的二百五十兩紋銀,您必定按時送還,不得有誤。若不然,您的人身,則歸我家主子一人發落。”

    胡員外聽到這裏,豆大的汗往地下淌,兩條老腿已經在身下抖的不行。

    “那又如何,本少爺這不是就要還給你家那什麽主子錢了?”胡彥覺得這老頭真是小題大做,不就是錢麽,他那糊塗老爹有的是。

    “胡少爺,您可知,契書上立下的字據,三日期限可是到幾時?”丁文又問道。

    “幾時?”胡彥滿不在乎的問道。

    “三日整期限為今日亥時,此刻,已是醜時過半。胡少爺,您,逾時了。”

    “……”

    “胡員外,今日,老夫本是奉命而來,還請您和尊夫人、令公子早做準備。”

    丁文把契書重新收迴袖內,準備帶著家丁迴去交差。胡員外帶著胡張氏彎腰恭送他出門。

    被丁文噎的語塞的胡彥這才迴過神來,“什麽意思?老頭兒,你要本少爺準備什麽?”

    帶頭的丁文並不迴頭,被胡尚一直送到正廳外的庭院門口。

    “胡員外,兩日之後,我家主子會派人來接令公子進城,還望在這之前,不要出現任何差池。”

    “老爺放心,老爺放心,草民一定處理好一切瑣事,不牢老爺您費心……”胡尚領著一眾家眷恭送在門口,一直待人消失在胡家塘巷口。

    胡尚長籲一口氣,直起身子來,讓家丁攔住正欲跨門而出的胡彥。

    “從今天起不許大少爺出門。管家,請個婆子來教他禮儀,讓布莊上的人送一匹上好的錦緞,兩日之內,務必讓繡娘把大少爺的嫁衣趕製出來。”說完,便邁著八字步迴房。全然不顧胡彥的叫喊。

    “什麽意思?為什麽要給本少爺做嫁衣!我還不想成親呢,老爹……”身子左右兩個力壯的家丁擒著胡彥的瘦胳膊,把他架迴了偏院的東廂房。

    “少爺,您快些出來,吃點飯吧,莫要為難老頭子我呀。”房內的人沒有答聲,白發瘦衣的老管家端著食盒站在東廂房的門外。

    自從胡彥得知他那老爹要將他嫁往乾州城抵債,他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能摔的東西通通摔了一個

    遍,不讓下人進去收拾,自己也不出來。

    東廂房內,胡彥的房間裏早已空無一人。

    此時,胡家塘的錢來堵坊,胡彥正帶著街上的小乞丐阿鼠下注。

    “三三兩,一朵梅花,大!”開注的堵坊小廝拿開骰子盅,伴隨著堵坊裏的一群人叫好,令一群人倒喝喪氣。

    “阿彥阿彥,咱們又輸了。”隻有胡彥腰高的阿鼠拽了拽胡彥的袖子。

    胡彥今天打五更的時候爬了後牆逃出來,廣袖被他用發帶纏成劍袖,玉清色的長衫子沾了不少瓦片上的青泥。

    “唉~阿鼠,我們的銀子,已經花光了。”胡彥抖了抖腰間的荷包,然而隻有二文銅板哐啷作響。兩人垂頭走出堵坊,一同蹲在堵坊外的胡同裏。

    “你當真不打算迴家了?”阿鼠問他,盯著胡彥那一張頂好看的俊臉。

    “那當然了!”提起家,胡彥就來氣,“我那糊塗老爹竟然想把我嫁出去,且不說本少爺麵貌傾國傾城,人人愛慕。我一男子,削尊下嫁於其他男子。最令人氣憤的是,他寧願將我遠嫁也不肯掏出那二百五十兩銀子還債!”

    再說了,他胡大少爺喜歡的可是貌美如花的姑娘,像醉春樓裏,有豐姿又能歌善舞的姑娘。能摟著睡覺的那種!

    “老東西就是瞧上了那幾大箱子的財寶,哼!”氣的胡彥往地下啐了一口,不解氣,便又啐了一口。

    “你那老爹也太不是人了。”阿鼠同情的說道。

    “豬狗不如!我才不會隨了他的願,誰愛嫁誰嫁,本少爺可不嫁給一個帶把的男人。”

    “你們富人家也不全好。”阿鼠歎氣,拿手指在地上劃拉著。

    他是個小乞丐,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是誰,從小就吃百家飯長大,後來大一點兒,就在這大街上要飯了。別人家的孩子都去上了學堂,也沒有人願意靠近他,嫌他又髒又邋遢。

    他們生活的地方,叫胡家塘,這鎮子上,胡尚胡員外是這裏的首富。然而胡彥卻沒有一點大少爺的架子,胡彥的親爹和二娘待他不好。兩個人惺惺相惜,這才成了“患難之交”。

    “也怪那天那個借我銀兩的臭男人,我還當他真心救我,原來是另有所圖……”胡彥正用力吐槽那天在堵坊替他還賭債的蒙麵男人,對麵阿鼠支支吾吾的喊著他。

    “…阿…阿彥……”幾個家丁堵在了巷子口,五花大綁便把他們家大少

    爺綁了迴去。

    “明日就是王府裏來接你的日子,你休要再逃走,否則,我就是打斷你的腿,也要把你抬著送進王府,聽懂了沒有!”

    胡尚訓斥著被綁在床上的胡彥,訓完了話便讓婢女扶著離開。任由胡彥被五花大綁著亂撲騰。

    他才不要進城,他才不要嫁什麽王府,他要逃離這個家,他要浪跡江湖,闖蕩天涯!

    是夜,胡尚派了一房的小廝守著胡彥,生怕他再往外跑。

    正院,東廂房內,合著外衣的胡員外看著燃過一半的蠟燭,身後隻著一件肚兜和褻褲的胡張氏附到他的身上。

    “老爺~您這是在憂愁什麽呢?”

    “老爺我有些後悔,這哪有男子下嫁之理……”

    胡張氏把平日保養的精細的手指伸進胡尚的衣內,“老爺您這可是想錯了,龍陽之好自先帝就有。再說,彥兒要嫁之人,可是咱們乾州城的定王爺,這可是您祖上三代燒香都求不來的福分呐。”

    胡張氏手上撫弄著胡尚的胸口,嘴裏說服著他把兒子嫁出去。

    “攀上這門親戚,您以後可就是皇親國戚,數不清的榮華富貴,老爺您可要想清楚啊。”胡張氏繼續拐惑著胡尚。

    胡彥本是大房胡郭氏嫡生的兒子。她又為胡家生下一兒一女,胡彥的存在就是擋了她兒子的路,她為娘的還不是向著自己血親骨肉。

    胡尚本就是個視金錢如命的土財主,被胡張氏這一說,愈發覺得這樁婚事值的大發。

    他那紈絝兒子隻用二百五十兩就換來這麽多,更何況前兩日送來的那幾箱子金銀財寶,就足以讓他動心。迴握著胸口前的柔夷吹了殘蠟。

    翌日,熱熱鬧鬧的鑼聲炮響遍布胡家塘,鎮上的老少站在胡宅外麵湊熱鬧。

    胡宅裏二更天就開始收拾。男子下嫁於男子本就是恥辱一樁,隻因胡彥嫁的是乾州王府,這樣的荒唐事才被熱鬧的昭告於眾人。

    胡彥已經折騰了兩天兩夜,沒了衝撞性子,垂著頭任由房裏的婢女婆子給他束發穿衣。

    胡彥的親娘在寒冰臘月的日子裏產下他便離世而去,他那好色老爹守了一年空房便從不知道哪個荒野村郊,帶迴來個潑辣不講理的美村婦,兩年的時間便誕下一兒一女。

    胡彥從小就被他老爹扔給奶娘喂養,除了掛著胡家大少爺的名堂,實則什麽也沒有。

    胡大少爺知道自己在

    這個府裏是個累贅,也就做個遊手好閑的紈絝少爺,反正沒有哪個好人真心待他,遊戲著人間直到正月剛剛弱冠,家裏人居然就要狠心把他當洗腳水一般潑出去。

    來接親的隊伍隻有抬轎子的八個轎夫,六個抬嫁妝的家丁,兩個服侍來的婢女,管家丁文帶頭。

    要和胡彥結親的新郎都沒有出現,不知是看不起胡員外一家還是怎的。

    胡彥就這樣著著錦繡禾服,雲羅朱裳被喜婆架進了花轎,頭上還頂著龍鳳呈祥的流蘇紅蓋頭。

    他那老爹二娘連過來說句體己的話都沒說,真真叫他寒了心。

    連胡員外叫來的嗩呐班都沒有跟著接親的隊伍,一行人比送葬還淒涼一般上了路。

    轎子走到胡家塘的堂口,胡彥忽聽得轎外有人喊他。

    “阿彥!阿彥!”胡彥激動的掀開紅蓋頭撩開轎簾往外看,清水河上,阿鼠撐著一支木船正在大喊著他的名字。

    胡彥也朝那裏大喊,淚水在眼窩打轉。“阿鼠!阿鼠!”想不到他胡家大少爺,在這胡家塘混了二十年,最終也隻他阿鼠一個朋友心裏記著他。

    眼眶濕潤,淚珠斷了線一般砸在朱色嫁衣上,浸濕一片火紅,像流了血一般。

    “哎呦,大少爺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走在轎外的喜婆看著胡彥掀了紅蓋頭,連忙遮好轎簾,不準他往外看。

    阿鼠的喊聲停了,花轎穩穩的往前走,胡彥靠在著二方“牢籠裏”想著生下他便撒手人寰的親娘。

    乾州是整個涼邊的大都會,送嫁接親的一行人先行水路離開胡家塘,又行土路趕到玉吉縣,再乘船走到乾州城,已是兩日後的光景。

    偌大的定王府張燈結彩,王府裏的一眾丁眷候在門口。

    定王穿著喜服負手站在眾人身前,斂了黑眸看著被喜婆扶下轎子的胡彥。

    “王爺在上,請王爺牽著新娘子跨過火盆。”那喜婆的頭都要垂到地上,壓根不敢直視這個身形高大,氣息逼人的關南乾州定王。

    立定在正門前的高大男子,向後拂袖,忽地,抗抱起蓋著流蘇蓋頭的胡彥往門檻裏麵跨。

    嚇得喜婆和眾家眷低唿一聲,卻又沒人敢上前開口阻止。

    驚訝於這飽蓄力量的雙臂,胡彥也不由的低叫一聲。幸好隔著紅蓋頭,不然非得鬧個大紅臉不成。

    “娘子怕什麽,本王不過是抱著你進王府

    家門而已。”抱著胡彥的定王湊在紅蓋頭的一邊,溫熱的嘴唇隔著紅綢貼住了他的耳朵。

    聲音厚重逼人,震得胡彥胸膛一顫,令他心生畏懼,隻擔心自己日後在這王府裏,一個不小心惹到他這個夫君,落個不得好死。

    定王抱著胡彥從門口一直走到十丈遠的大堂,步伐輕鬆,大步流星,氣息未亂一分。一直抱定在堂內武儀大將軍的排位和旁邊坐著的武儀夫人麵前。

    丁管家站在大將軍的排位前吆喝著拜天地,蒙著蓋頭的胡彥被腰間的一條鐵臂帶著裏外轉身,又跟著那手臂彎下身子。天地拜完,便被喜婆和婢女帶離了大堂。

    酒過三巡,一群要鬧洞房的甲胄富商簇擁著定王來到喜房前。

    滿身酒氣的王家二公子在人群裏吆喝了一嗓子,“也不知道,王爺的這位男妻在床上,叫喚的能不能博王爺歡喜呀!”眾人聽完,附和著大笑起來。

    “若王二公子實在好奇,你可以加入到本王的洞房中,本王保你盡興。”

    聽著像是玩笑,定王的眉眼舒展,語氣卻十分不善,聽著讓人不寒而栗。

    那王二公子察覺了自己的失態,酒醒了大半連忙道歉賠罪,定王抬手摩挲著手上的墨玉扳指,喜怒不形於色。

    待到眾人戰戰兢兢地立定在他麵前,垂著劍眉星目的男人才抬起眼皮。

    “各位,請迴吧,本王要與我的夫人共飲合歡了。”

    定王揚了揚朱色喜服,那上麵繡著細密的暗紋,廣袖的袖口和長衫邊緣繡有金絲祥雲。修長夾衣在身,玄朱兩色醒目相應,襯的這個男人三分妖豔七分內斂,十分地高大英俊。

    說罷,轉身抬手推開喜房的外門,又“嘭”地關上,不待身後的這群浪蕩子弟迴應。

    一群醉鬼迫不及待的被家丁帶迴了前院。

    房門突然打開,胡彥攥緊了手裏的喜服,直到紅蓋頭下出現一雙玄色緞麵官靴。忽地,頭上的紅蓋頭被粗魯的掀下。

    “哭什麽?”定王居高而下的看著滿臉淚花的胡彥,上挑的細長眼尾被他一挑眉顯得更加風流。

    這張小臉兒的確可以稱得上傾國傾城。前幾日在堵坊看到的是素麵,今日應是被家裏的仆人上了妝容,反而有失他的容顏。

    玲瓏剔透的雙眼溢著淚,還這般無辜的看著他,真是我見猶憐。

    胡彥被放進這間房裏就開始哭,一直哭到現在,看著

    自己身前的男人,身形高大,臉龐是他自己沒有的剛毅,一雙桃花眼看的他不敢直視。

    不愧是王爺,無形中凜冽著貴族的氣質,讓他又一次暗自生畏。

    眼角上挑的看著還在哭的美人兒,“嫁給本王,你很委屈?”

    負手走到楠木八寶桌前,坐在繡墩上喝下已經倒好的合歡酒,一杯悶下不過癮,索性拿起桌子上的銀酒壺張開嘴豪飲。

    這邊胡彥停止了抽泣,小心翼翼地看著喝酒的定王,有棱有角的側臉,刀削地兩片的薄唇,舉著酒壺顯得他十分風流瀟灑。根本不同於他在醉春樓喝花酒的紈絝,竟然讓他看定了眼。

    “嗬”放下酒壺的定王輕笑一聲,站起來走到床邊。

    “時辰到了,夫人是不是該照顧本王歇息了。”

    “……”

    “我…我,我是個男子。”胡彥委屈的揪著自己的袖子,又開始掉淚。

    兩人一高一低,定王沒有開口說話,桌上的喜燭燈火搖曳,劈裏啪啦的燃燒著,聲音充斥在這間寬大的內室。

    久站了一會兒的定王含笑自己寬了衣,繞過胡彥躺進鋪著大紅喜被的八角床裏,把還穿著喜服,頂著鳳冠的胡彥晾在床邊。

    “寬衣睡覺。”被窩裏的王爺發出了命令。

    胡彥戰戰兢兢的換亂脫了身上的喜服,又取下鳳冠,合著褻衣躺在靠外的床邊,和定王之間閃出的間隙大約可以再躺下三個他。

    床裏的男人大手一伸,把美人兒摟在了懷裏,對著他的耳朵輕咬起來。胡彥像隻被捕的兔子,顫抖在他的懷裏任由宰割。

    “夫人,日子長著呐。”定王含著胡彥的耳朵說完這句話,便老老實實的抱著美人兒睡了覺。懷裏的美人兒一絲睡意都沒有。

    本少爺就這樣被賣了,難道我胡彥隻值二百五十兩?本少爺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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