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出了縣城的主幹道,女孩們也不好跟了,就停了下來目送她遠去。兩捆書已經占滿了手,董馥梅就沒想買什麽東西,直接往家裏的方向走。


    忽然,她看見前方有一個將自己頭臉都包起來,隻露出一雙大眼睛的女人頗為鬼祟的東張西望後,往江濱路底下的河灘去。


    河灘底下是什麽地方董馥梅有聽林小滿說過,那裏就是——計劃經濟市場下的必然產物,黑市。


    董馥梅沒往那裏去過,即便知道她的衣服拿到黑市去能賣到更高價她也沒去過。國家打擊倒買倒賣的力度可大,又不是山窮水盡的局麵,她完全沒必要為了多賺那些花不出去的錢去冒這個險。


    就是不知道才來沒兩天的知青是怎麽知道黑市在哪的。去年的知青來了一年都沒幾個能摸到黑市吧。


    是的,那個包的和賊似的的女人正是塔尖大隊新來的知青。那雙和小鹿一般的靈動眼睛,董馥梅也就見過那麽一雙,身形又能對上,再怎麽包著臉也是一眼能認出來的。


    這個偽裝術實在是很不合格了。


    董馥梅沒管人閑事的意思,看了兩眼就要走。剛走出沒多遠,就見到有幾個拿著棍子的‘市場管理員’下到河灘下去。


    他們這其實黑市管理不算嚴格,就是上麵也知道在河灘上有這麽個地方有私下買賣的行為。隔三差五的會讓‘市場管理員’去走一圈,這時候就是比腿腳了,跑得快跑了就沒事,跑得慢了東西先是得沒收,人嘛,得看交易的是什麽東西。


    要是雞鴨魚菜這種農產品一般被批評教育幾句然後送迴各單位、大隊,讓單位領導、大隊隊長好好批評教育下就可以了。


    但要是買賣的不是農產品,就得看東西價值了。土布料、雕刻、編織這樣的手工類東西還好,被帶迴去批評教育幾個小時甚至一天,不管飯的,覺得吃到教訓了就能放迴去。


    要是工業製品,那就麻煩了,數額越大越麻煩,輕的拘留幾天,重的送去勞動改造,萬一運氣不好遇上抓典型,那還得被壓著遊·街批·鬥。


    以上主要針對的賣家,買家要是被抓到也是交易物品沒收,當場批評幾句就可以放走了。既損失了錢又沒了東西已經是個大教訓了,以後說不定都沒膽子再去黑市了。


    那位知青同誌運氣不怎麽好,剛買了東西就碰上‘市場管理員’,可不就把東西往懷裏一塞拔腿就跑。


    她用奪命狂奔般的速度埋頭從另一頭衝出河灘後下意識要往塔尖大隊跑,跑了兩步又怕被追到大隊去,腳下一頓就要掉頭。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包著頭的布巾,她嚇得心都停了一拍,認為自己被抓到了。顧不上頭巾就想接著逃跑。


    那隻手卻轉向按住了她的肩,用好像不是很大她卻反抗不了的巧勁將她轉了個方向,然後一個沉重的包裹就被塞到了她的手上,將她墜得一個踉蹌。


    她猛地抬頭,看見那張見過就不能忘懷的臉,驚的小嘴溜圓:“怎麽是你!”


    董馥梅沒迴答她的話,隻用空出來的手指對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沈薇薇下意識閉上嘴,餘光就看見有‘市場管理員’追了過來。驚得腿彈了兩下,隻是手上東西太重,她沒能跑動,那撲騰的兩下看上去詭異的和抽了似的。


    董馥梅平靜無波的瞥了她一眼。


    ‘市場管理員’已經跑到了兩人的麵前,麵上本來帶著兇相的男人看到兩個一大一小兩個美人,表情不自覺柔和下來,聲音也輕的很,一點不像在盤問:“做什麽的?是不是從河灘出來的?”


    董馥梅移了半步擋住了沈薇薇的臉,將夾在第一本書裏的購書發·票拿出來給‘市場管理員’看:“不是的,同誌。我們剛從華新書店出來,這是書店開的發·票。”


    ‘市場管理員’看了看發·票的日期和書店的章,又看看兩人手上那極重的書。覺得這兩個女人不可能提著這書從黑市跑出來,就將發·票還了迴去。


    “看到從河灘跑出來的人沒有?”


    董馥梅點點頭:“看到了,好幾個呢,從不同方向跑了。”


    ‘市場管理員’也就是例行問問,人跑遠了他們也不是非要追到不可,隻是得做出態度來。


    他有心想和美人多說兩句話,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他問董馥梅:“為人民服務!你們這東西看著很重啊,拿不拿的動啊,要不要幫忙啊?”


    董馥梅笑著搖頭:“不用不用,不敢耽誤同誌辦公事。鐵娘子不怕苦不怕累,這點東西算什麽。”


    “幫人民群眾的忙也是公事,你真的不要幫忙?”‘市場管理員’不死心的追問道。


    “不用。”董馥梅笑著拒絕。


    “那好吧。”‘市場管理員’有些遺憾的走了,還時不時迴過頭來看看,期盼看到兩位嬌弱的女同誌拿不了東西要求助他幫忙。


    可惜,女同誌比他想的厲害,完全沒給他發揮的機會。


    沈薇薇雙手提著書艱難的走了一段路,偷偷的瞄董馥梅,見她一隻手輕鬆提著另一捆不比她手上少的書,一點也不勉強的樣子,臉上流露出羨慕的表情來。


    “累了?”董馥梅斜睨了她一眼,伸手要拿迴自己的書。沈薇薇還不會說這裏的鄉話,董馥梅和她說話是用的普通話。


    沈薇薇忙退後一步避開:“不,不累。”


    董馥梅幫了她,她幫忙拿點東西也是應該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董馥梅噗呲笑了,眼尾彎彎:“不累就幫我拿一會兒,累了和我說,別逞強。”


    ‘這個笑容好好看。’沈薇薇這麽想著,點了點頭。頓了會兒,別扭的補上一句:“我行的,沒逞強。”


    ☆、神童


    走到半路沈薇薇還是堅持不下去了, 董馥梅將書拿迴了手裏。


    沈薇薇唿著手上被勒出的印子, 佩服道:“姐你力氣可真大。”


    “你得喊我‘阿嫂’。”董馥梅先是糾正了沈薇薇的稱唿,才道:“這也不算力氣大了, 你在鄉下待幾年,也能背著百來斤的穀子走十幾裏的山路。”


    沈薇薇聞言嚇得打了個哆嗦,幾年就能練成背百來斤穀子走十幾裏山路的功夫?那鄉下生活得多苦啊!


    “……姐, 啊不……”要用鄉音喊阿嫂, 沈薇薇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董馥梅說的普通話字正腔圓, 平仄後鼻音都咬的很清楚, 清脆利落,比她說的都標準:“阿、阿嫂你普通話說的真好。”


    “還行吧。”


    發現董馥梅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 沈薇薇有些訕訕。她低頭看到那捆書,又找了個話題:“阿嫂,你買這麽多書啊,看上去都是教材。”


    “家裏孩子要學。”提起孩子, 董馥梅本就溫柔的聲音又柔了許多,像是帶上了愛。


    沈薇薇聽的耳根一麻, 她喜歡聽好聽的聲音,心裏對董馥梅又更喜歡了一分。在喜歡的同時也驚訝的很:“阿嫂的孩子已經上中學了嗎?可你才二十二?二十三?”


    “沒那麽年輕, 二八了。”女人被誇年輕心情都會不錯,董馥梅也不例外:“我家孩子也沒上中學, 最大一個在村小讀一年級。”


    沈薇薇完全看不出董馥梅是個已經二十八的女人,其實她說二十二都是往大了猜的,要是董馥梅沒梳個婦人的發髻, 而是換個年輕的發型,說是十八、九歲的少女也一點不違和。


    她好奇董馥梅是怎麽保養的,又不好意思直接問:“讀一年級?可這些書好像都是初中以上的。”


    董馥梅眼睛一亮,來了,她最喜歡的吹娃環節:“我家老三聰明,自己把姐姐上學的書都看了,還接著往下學了,現在她已經讀完四年級的語文和五年級的數學啦,孩子好學我當家長的當然要支持是不是,傾家蕩產都得把孩子要的書買了。”


    自學完小學數學?還要自學初中?沈薇薇聽的一愣一愣的,這是神童啊。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董馥梅麵上得意,口中還要謙虛:“沒什麽,沒什麽,就是孩子好學,也沒什麽厲害的。”


    “是真的很厲害了。”


    “……”


    “……”


    ……


    用孩子做話題,兩人很順利的聊上了天,一個自誇加自謙,一個真心實意的捧著,要是有外人來聽,這兩人一唱一和就和說相聲似的。


    讓手休息了一會兒,沈薇薇又要幫董馥梅拿書,看快到村子了,董馥梅就將書給了她一捆。


    進了村,遇到人,他們都認為董馥梅是幫人知青搬書,都沒問什麽,打了招唿就過。


    董馥梅家又離村口近的很,很快就順利的迴了家。


    “媽!”家裏還是隻有肖小雲在,她看見媽媽帶迴來這麽多書,興奮極了,看沈薇薇累的要直接把手放在地上,她忙蹦過來將沈薇薇抱著都費勁的書一把抱起放到客廳的椅子上去。


    她可不舍得讓書放地上。


    沈薇薇驚呆了。


    董馥梅好歹是個成年人,她力氣比不過就算了。眼前這個小女孩有十歲沒有,抱有她半人高的書竟然也輕鬆的很,像抱棉花一樣。她成年人的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


    董馥梅做的食物都有屬性加成,那些時效性的加成就不說了,這麽多年下來,永久性加成的食物也出了不少,孩子們都吃了,身體那是越來越好。


    像肖小溪,她今年都十歲了才剛開始學舞蹈,身板比練童子功的會硬上許多。但因為有柔韌加成,其實想要練舞蹈基本功並不會很痛苦。像她拉筋雖然會有點酸痛,也在可忍受範圍內,等她將筋拉開了,很快就能追上那些練童子功的。


    沈薇薇不知道內幕,隻在心中將鄉下生活妖魔化了,孩子都能練成大力士,生活得有多苦啊!


    ……


    因為已經做好了鄉下生活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準備,等下地感受了一下農活之後,沈薇薇竟然會覺得這種強度還好,沒有她認為的恐怖。但她也怕這隻是開胃菜,天天提心吊膽的擔心什麽時候農活加碼。


    在這樣的擔憂中,她卻常常會跑到董馥梅家裏來,成為除陳寶珠外最常跑到董馥梅家和她來往的女人。


    和陳寶珠總是和董馥梅說八卦不同,學習成績挺好的沈薇薇更多的是來幫助肖小雲學習,這麽一幫助,她真的確定了肖小雲就是個天才,而且理科方麵比文科要出色許多!


    初中知識比小學知識難許多,肖小雲要自學也不容易,有沈薇薇幫忙點撥就好很多,董馥梅也默認沈薇薇當她的先生,時常留她吃飯。


    吃下董馥梅做的第一口飯後,沈薇薇就想換個寄住的家庭了,可是不行,她要是這麽做了,會給董馥梅惹麻煩。


    她是個好姑娘,不會做給人添麻煩的事,隻是很珍惜的咽下每一口糧食。


    當然,她也不願意白吃,給寄住的家庭的房錢是大隊長從知青安家費裏拿出來按年給的,飯錢知青可以申請也在安家費裏出,也可以自己給。


    沈薇薇就是自己給的,她給錢按餐算,吃一餐給一餐,沒吃就不給。她在董馥梅家裏吃了飯也想給錢。


    董馥梅爽快的將錢收了,等下次沈薇薇輔導了肖小雲的功課,她也拿出錢來給沈薇薇。


    沈薇薇怎麽肯收,董馥梅卻道:“我願意收你的飯錢,你怎麽不願意收你應得的上課費?學校老師上課都有工資拿,你就給我家小雲一人上課,我也該給你錢的。”


    “怎麽可以這麽算!”


    “為什麽不可以這麽算?”董馥梅不急不緩的說:“你不願意用飯錢抵上課費,那我們就一筆筆賬各算各的,倒也清楚明白。”


    沈薇薇啞口無言。


    ……


    經過時間的檢驗,董馥梅的醫術得到了更多人信賴,每個月多多少少能賺幾塊錢,也算是半個赤腳醫生了。


    有了能廣而告之的正當收入,在去年年底董馥梅就和大隊長說了她今年不會天天去上工了。


    大隊長要批單子的,對她的情況有了解,知道她有不錯的織布手藝,現在能靠看病也能賺幾個錢,對醫生大家都還挺尊重,不上工也應該沒人會說她閑話。自然不再強求她每日上工。


    沒有上工,她平常待家裏就會織布。可現在林小滿又走了,董馥梅在家裏待著就有點閑。閑著閑著她還是習慣性的踩起了織布機,夏布磨損快,可以再織一匹,反正不急著賺錢,棉布更實用些,安排起來安排起來!


    沒打著賺錢的想法,她織布的動作慢悠悠的,真的就是打發時間,也不防備著人。


    很快,沈薇薇就發現了她織的夏布。


    “啊!這是葛衣的料子!”


    “你認識?”


    “我表姐有一件葛布做的襯衣,軍綠色的,可好看了,她喜歡的不得了。我想摸摸她都不樂意,不過我還是偷偷摸了兩把,嘿嘿!”


    沈薇薇剛認出料子時,董馥梅還認為是她那邊有織這布的,但說到軍綠色的襯衣,董馥梅就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做的衣服了。


    葛布軟的很,沒特殊處理過,要做有版型的襯衣有些難,一般人不會把葛布做成襯衣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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