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思忖半晌,幽幽道:“好像……似乎……應該……”

    “怎麽樣?”橙子挑眉追問。

    “一次沒來過。”

    橙子心頭算盤落空,大失所望,拿過林西手裏的瓜子,咬了起來。

    姑奶奶,你這是要鬧樣?你前一刻說要找個殷實人家做當家奶奶,後一刻便要上竿子爬上大少爺的床,你這跳躍性思維已達到了人格分裂的地步。

    林西自己給自己倒了盅茶,輕輕抿一口,一本正經,語重心長地開口道:“大少爺,表少爺都是讀書人,將來是要考取功名,為官為相的。讀書需要安靜,方能沉得下心。像我們這樣,今兒你竄個門子,明兒我竄個門子,那還讀個哪門子書啊。”

    橙子恍然大悟,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原是這個理。大少爺這般用功,他日下場一試,必是狀元及第。”

    官二代,富二代外加世家出身,大少爺就算不狀元及第,日子也能過得活色生香。林西暗中冷笑。

    “林西,表少爺迴來了,正到處找你呢!”外頭也不知哪個小丫鬟喊了一聲。

    “哎,馬上來了!”

    林西忙應了一聲,憂傷地朝兩個小夥伴歎了口氣,無限淒楚道:“看到沒有,一刻都不讓人歇著。橙子姐姐,我苦得天翻地覆啊!”

    ……

    林西還沒苦得天翻地覆,江楓院的書房已被崔瑾辰折騰得天翻地覆。

    丫鬟婆子們大氣都不敢出。埋首做自己的事情,見林西進來,一個個地給她打眼色。

    林西怔了一瞬。本能地頓住了腳步,轉了幾個心思,隻得硬著頭皮邁開了腿。待她剛剛站穩,一根手指已戳到了眼前。

    “我擺在書案上的那本《百夷傳》,你給我弄到哪裏去了?”

    林西一愣,腦子迅速地迴憶了一遍,忙笑道:“迴表少爺。表少爺日常看的書,奴婢都幫你收拾在書案上。從來不敢亂動,奴婢來找找!”

    “找什麽找?書案上我找半天了都沒找著。”

    林西飛快地在案桌上找了一迴,確實沒有什麽百夷傳,心下暗暗有些焦急。忙道:“表少爺是不是給拿到臥房裏去了。奴婢進去找找。”

    崔瑾辰因為定婚一事,心裏不得勁,懶得往學堂去。原打算關起門來讀一會子書,靜靜心,卻不料手邊日常常看的那本《百夷傳》不知何故,不見了蹤影,心下便有了些怒氣。

    喚了兩聲林西,偏又無人應,這怒氣越發的往上升了升。好不容易把人等來了。卻見她一味地推卸責任,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怒罵道:“我不過一夜沒迴來。你便滿府地亂竄,連個書房都看不住,我要你何用?”

    林西急得臉色沁紅,又不敢抱怨,隻得委屈得:“表少爺,奴婢不知道你這麽快就迴來。”

    崔瑾辰雖出身書香門第。從小便是個淘氣不服管的,脾性又大。見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朝他頂嘴,氣得鼻子都歪了,罵道:“合著你當自個是小姐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迴頭要不要我迴了姑母,再給你配兩個丫鬟使使?”

    “奴婢不敢!”林西咬了咬牙,隻得默默地垂了下頭,任由主子罵兩句。

    孰不知這副模樣落在崔瑾辰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喲,說你兩句,你還委屈。你瞧瞧你這模樣,要多醜有多醜,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配不配。”

    林西眼中寒光閃過,臉色慘白如紙,深吸一口氣,跪倒在地。

    “表少爺息怒,是奴婢的錯,奴婢一會問問荷花姐姐,看有沒有人到過書房,見過那本書。你放心,奴婢一定幫你把書找著。”

    不說荷花倒也罷了,一提荷花,崔瑾辰越發得動怒。

    剛剛他迴院裏,隻幾個小丫鬟,婆子在廊下玩耍曬太陽,正屋裏連個端茶遞水的人也沒有。

    崔瑾辰念及此,居高臨下冷笑道:“若找不著,你也不必在這院裏侍候了,從哪兒來,迴哪兒去。正好,我趁機離了這府邸,大家都落得幹淨。”

    說罷,撂起衣袍,狠狠一甩,轉身坐到了書案前。

    衣袍夾著掌風,正巧打到林西剛抬起的臉上,林西哎啊一聲,痛得伏倒在地。

    崔瑾辰尚未察覺,頭也不抬道:“你弄丟了我的書,你還好意思哎啊?我……”

    話及一半,荷花正巧打了簾子進門道:“表少爺找我?奴婢前兒夜裏聽表少爺咳嗽了幾聲,正巧這會太醫來給夫人診脈,奴婢幫表少爺討了幾丸清咳化痰的藥。”

    崔瑾辰一愣,許是南北天氣的差異,這兩日,他確實覺著嗓子不大舒服,念著是客,又不是什麽大毛病,便沒放在心上。

    他未料到自己隻輕輕咳嗽了幾聲,眼前這個丫鬟便記在了心上,又巴巴地湊準了太醫入府的時間去給他尋藥,當下便怔住了。

    荷花見表少爺不答話,眼

    鋒一轉,見林西伏倒在地,忙把手裏的瓶子往幾上一擱,一把扶住林西道:“這是怎麽說的?大冷的天,伏在地上作什麽?”

    林西抬起頭,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淡淡一笑道:“荷花姐姐沒事,我弄丟了表少爺的書,正給表少爺賠不是呢!”

    “書?”

    荷花凝神想了想,忙道:“剛剛三少爺來尋表少爺,在書房略坐了坐,臨走時,手裏拿了本書,叫什麽百……百什麽傳的,說是過兩日便給表少爺送來。”

    崔瑾辰一聽,臉上訕訕道:“你怎麽不早說?害得我好找。好了,起來吧,日後小心些,沒事別亂跑。”

    “林西,你的臉怎麽腫了?”

    林西心下漏了一拍,慌忙低下頭道:“被表少爺的衣袍帶了一下,一會就好了。荷花姐姐,勞你在書房侍候一會,我用冷水捂一下臉就來。”

    說罷,也不等二人反應過來,捂著臉,埋著頭便跑了出去。

    林西瘦小的身子淡出兩人的視線,不知為何落在二人眼裏,那腳步走得有些踉蹌。

    崔瑾辰心下有些不忍,卻礙著麵子,沒好氣道:“真是笨死了,也不知道躲著些。”

    荷花眼眸一暗,凹凸不平的臉上,浮上一層灰色,默默地沏了碗熱茶,奉到崔瑾辰跟前。

    ……

    鏡中的女孩,臉色晶瑩,肌膚白雪,微圓的臉兒上,一雙深深的酒窩若隱若現,若不是半邊臉又紅又腫,必能讓人眼前一亮。

    林西定定地看了鏡子半晌,從懷裏掏出一隻拇指般大的瓶子,倒了些凝液在手上,輕輕撫上半邊臉,微涼之感沁入心脾,一股熟悉的香草味撲鼻而來,林西撫在臉上的手,霎時僵住了。

    林西小時候調皮異常,帶著三個奔師姐而來的皮小子,整天地上房揭瓦,踢天弄井,常常把院子裏整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受傷便成了家常便飯。偏林西的皮膚一磕就紫,一天下來,脫了衣服一瞧,如隻斑點狗,整個不忍直視。

    老爹氣得要死,罵又舍不得罵,打又舍不得打,每天夜裏一把砍柴刀揮得聲聲作響,砍個柴比砍個人還兇猛三分,驚得林家莊的各位大娘,大嬸們四下偷偷摸摸議論,鰥夫的黑夜果然孤枕難眠。

    那幾年,林西每天聽著師姐的數落,揉著師姐馨香異常的小身板,沉沉而眠,幸福的連個夢都沒有。

    此等情形,直到小師弟入了師門,才得了改善。

    小師弟素來喜靜,對老爹夜夜擾民的行為委實難以容忍,追根溯源後,把老爹拉進房裏秘談了半個時辰。

    老爹一臉喜色地鑽進了他的那個雜貨房,在裏頭扒拉了整整一天,也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扒拉出了一本醫書。隨手丟給了小師弟。

    小師把自己關在房裏半個月後,頂著兩隻熬紅的雙眼,與老爹兩人背了個籮筐出門去了。

    而彼時,林西將將滿四歲,正與東東兩個在草垛上打滾,頭發亂得像個瘋子,待迴過神來,卻見師姐正揮手眺望遠方。她後知後覺的從師姐嘴裏得知,老爹他們到深山裏幫她采草藥去了。

    這一去,便是整整兩個月。

    小師弟這人,別看他年紀小,資曆少,卻最是聰明絕頂,襯托得兩位師姐的智商堪比白癡。

    草藥集全,師弟又把自己關進屋子,也不知在搗鼓什麽,總之是很辛苦的樣子。又半個月後,這隻小瓶便到了她的手上。

    從此,林西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把自己脫光光了鑽到被窩裏,小師姐如玉般的手沾著凝液,輕輕劃過她的肌膚,清清涼涼,真是說不出得爽歪歪啊。一覺醒來,身上淤青恢複大半。

    從此以後,老爹砍柴的聲音再也沒有在夜半響起過。害得大娘,大嫂們有一段時間常往她家跑,為的是想瞧瞧林老爹的床上是不是有了暖被窩的人。

    林西想到此,咧咧了嘴,露出兩隻略尖的虎牙,眼中的憂傷一波勝似一波。她不知為何,忽然想念起響徹在寂寞的山林中那極有節奏的砍柴聲,一聲又一聲,敲打在她胸口,生疼生疼。l

    ps:感謝米奇的打賞。包子一天兩更,非常穩定。

    奈何這文複雜異常,跟本碼不快字,請書友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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