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榮軒的心頭一跳,眼中閃過深沉。

    “此次我們從北到南,一路所見所聞,我兒可還記得?”

    崔瑾辰星眸一緊,咬牙道:“未曾忘記。”

    “你祖父以前總罵你三叔,放著好好的書不教,非要遊什麽學。弄得家裏人提心吊膽不說,自己也是累得人仰馬翻。如今看來,你三叔是對的。書上的東西,都是死的,親眼看到的,才是真的。”

    “父親的意思是?”

    “莘國曆經百年,繁盛已過。十八年前,皇帝為迎合皇後,耗費巨資大興土木修建宮殿。其後兩年,水災,鼠疫橫行;剛消停了幾年,又鬧出地方官員多收繳百姓租賦,中飽私囊醜聞。醜聞剛過,又鬧出朝庭買官賣官之事,好在皇帝勵精圖治,勤勉辛勞,幾年勤政下來頗有成效。隻是……”

    “隻是什麽?”崔瑾辰聽到精彩處,不由追問道。

    “隻是天高皇帝遠啊,終有手夠不著的地方,這才有了咱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

    “父親,這與咱們崔府有何關聯?”

    崔榮軒壓低了聲道:“皇上在位多年,每日勤政至深夜,殫精竭慮,身子早已虧空,太醫院傳出消息,皇上的身子已撐不了多久了!”

    崔瑾辰心中一驚,身子堪堪穩住。

    “太子年幼,主弱臣強,乃大忌啊!”

    “父親?”崔瑾辰失聲低唿。

    “高、崔兩家高門聯姻,高家在朝,崔家雖不在朝,卻勝似在朝。如此強強聯手,無異於在太子床前立著一隻猛虎。這次父親進京。一來是為了你姑姑的事情,二來也是想探一探宮裏的深淺。”

    ……

    “榮軒,此次你大妹的事,我本不欲插手,正所謂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奈何她總是我崔家的女兒,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故這迴我與你母親商議。隻從族中選兩位適齡女子。”

    “父親。高府那頭隻怕會嫌棄咱們……”

    “高府嫌棄不嫌棄,無甚要緊,要緊的是上頭那位。你要記住。人不是送給高府看的,而是送給上頭看的。若他允下,那萬事好說,若他不允……”

    “父親。若不允又怎樣?”

    “士族高門,春雲舒卷。秋水揚波。然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倘若不允,崔家的行事也得改一改了。”

    ……

    崔榮軒想著臨行前老父的耳提命

    麵,心下歎息一聲。將思緒收迴。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崔榮軒三子二女,獨這個三子既聰慧又敏捷,深得他心。且性子,模樣與他年輕時一模一樣。崔榮軒私底下不免偏寵些。這次帶他出來,也是想帶他長些見識。

    崔瑾辰眉目緊皺,沉默良久後,突然輕笑道:“父親可曾想過,宮裏深又如何,淺又如何?”

    崔榮軒掀起車簾,望著窗戶無盡的夜色,兩道劍眉不由的一皺。

    “深也罷,淺也罷,崔家隻求一方故土,護族人親朋,佐一代明君!”

    ……

    此時,高家父子同樣正在書房裏議論崔家一事。

    “崔家兩位姑娘,你中意哪一位?”老相爺撫須問道。

    高則誠麵色潮紅,打了個酒嗝,搖頭道:“相貌平平,又非嫡支,不堪為配!兒子哪個都不中意。父親,崔家怎麽想起送這兩個人來!”

    老相爺微微頷首:“為父也在思慮崔家此舉的用意所在。按說崔家府裏,即便嫡支嫡出的姑娘都已婚嫁,嫡支庶出的姑娘也是有幾位的,莫非……”

    “莫非什麽?”

    老相爺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冷冷道:“多半是為了崔氏的一雙兒女。”

    高則誠思忖片刻便明白其中的深意。

    崔家高門大戶,百年世家,嫡脈嫡出的姑娘身份已非比尋常,若再產下子女,母憑子貴,子憑母貴,到時高府崔氏的一雙兒女必是處境尷尬。

    如今崔家送來的不過是族中女子,其身份,背景遠遠比不上崔氏,即便日後有了子女,也威脅不到那一對兄妹。

    老相爺見兒子眼中清明,料想他已想清楚其中的過門關節。

    “你嶽父想的確實深。高府的家業早晚得傳到子瞻這孩子手裏。他過了年,便已十八,不出兩年,必要成親。憑我們高家的門第,長子長孫的婚嫁須得門當戶對。婆婆媳婦,一門兩虎,必有爭鬥。內宅不穩,則家事不寧;家事不寧,則亂相徒生,倒不如退而求次之,以保全崔氏兒女。”

    老相爺說到此,臉上含悲。

    “當年我續娶那王氏,也是你祖父不想讓你們兄弟受委屈,便令人灌了那王氏一碗絕育藥,這才換得一府的清淨,若不然……”

    高則誠聽他談起王氏,心下不喜,冷冷道:“父親早些安歇,兒子明日一早還要上朝。崔氏尚在,一切言之過早,此事日後再談也不遲

    !”

    高相爺看著兒子變臉離去,眼色一暗,長長的歎了口氣。

    ……

    張義靜靜的立在禦書房裏,低垂著臉,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禦座上的人終是擱下了禦筆,懶懶的動了動四肢。

    張義忙上前把早已冷了的茶換了熱的來,笑道:“皇上,四更了,該歇了!”

    “不忙。聽說崔家老大進京了?”

    “迴皇上,消息說昨天晚上的進的京,在客棧對付了一宿,第二日才去的高府。”張義忙道。

    皇帝輕輕一歎:“朕倒是很想見見這位崔家大名鼎鼎的人物。”

    “皇上萬尊之軀,想見誰,誰不都得感恩戴德。別說是個小小的崔家,便是魏,岐兩國的皇帝。隻怕都覺得是莫大的榮幸。”

    皇帝食指輕輕一點,笑道:“你這張嘴啊……聽說崔家帶了兩位姑娘進京!”

    張義心頭一顫,額頭滲出密密的冷汗,斟酌道:“迴皇上,確是帶了兩位姑娘進京。不過並非嫡出,乃是從宗族裏挑出來的旁枝,聽說相貌也很平常。”

    禦書房一角的銅製香爐中煙霧嫋嫋。皇帝的臉在陰影裏顯得晦暗不清。

    張義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不敢多言半句,隻身上的冷汗已涔涔而下。

    靜默片刻後,皇帝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這個崔家。倒是聰明!罷了!”

    張義仔細琢磨這話中的深意,頭垂得更低了。

    “走,陪朕到皇後宮中轉轉,這幾日忙著政務。冷落她了!”

    “奴才遵旨。皇上不歇下,娘娘肯定是不會歇下的。這會怕已是備好了宵夜,等皇上過去呢。奴才這就派人先去通傳。”

    張義麻利的打了個秋千,隨即走出了禦書房,喚來貼身的小太監張一。輕輕在耳邊叮囑了幾句。

    末了,張義揮了揮手,幾個小太監眼尖的紛紛四下散去。

    “告訴娘娘。皇上說崔家倒是聰明,末了還有‘罷了’兩字!”

    張一點了點頭。一溜煙的跑進了夜色中。

    ……

    十二月初三,連下兩天陰雨後,老天總算放了晴。

    雨水洗滌過的天空,蔚藍如海。

    離京城兩百裏外的官道上,緩緩駛過一馬一車。

    馬上之人一身素白織錦長袍,身姿挺拔

    ,豐神如玉,他側頭向馬車望去,俊臉微微一笑,陽光灑在他白皙的臉龐,恰如三月春風拂過。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師弟,你覺得這首詩意境如何?”

    說話之人,正是醉仙居掌櫃,一身男裝打扮的騎在馬上的林南姑娘。

    林北半倚在車內,右手撫狗,左手持書,正看得出神,聽得問話,半晌幽幽道:“一般!”

    “怎麽會一般呢,昨兒個李書生當著青青姑娘的麵,吟誦了這首詩,青青姑娘直誇是好詩!青青還說,能吟出這種詩的人,都是飽讀詩書之人。”

    “後來?”

    “後來青青就把李書生客客氣氣送走了!我還奇怪呢,怎麽兩人談笑風生了半天,小酒也喝了,小菜也吃了,居然沒成好事。那李書生長得還是很俊的,比那些個油頭肥腦的人看著順眼。”

    “吟錯了詩!”

    “吟錯了詩?”

    林南蹙著眉往深處一想,便明白此話何意。心下替李書生好一陣惋惜。好好的吟什麽酸詩,吟就吟罷,還吟什麽屋貧,柴門?最計較金錢的花柳地,開不出無瑕花。

    林南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飛起,故意含笑道:““那你吟首好的來!”

    “沒興趣。!”

    “那師弟對什麽有興趣?今日天氣難得放行,你讓我一個人騎馬前行,也忒無趣了些,不如咱們師姐弟倆一道踏馬前行如何?”

    “怕曬!”

    “要那麽白做什麽?你又不是小白臉!”

    林南等了半晌,車裏之人始終沒有答話。她媚媚一笑,隻覺萬事順遂,神清氣爽。

    最近林南不知何故,一連瞧了幾場香豔的肉搏戰後,渾身濁氣盡散,腦子變得清明無比,常有神來之語把棺材臉氣得半天不說一句話。要知道,平日裏隻有他噎她的份,常常幽幽吐出一句話,能把她氣個半死。

    如今南風壓倒北風,她著實得意了兩天。

    “師弟,你還記得那個叫海棠的,就是高相爺的相好,被人抓奸在床的那個。嘖……嘖……嘖,你還別說,真真是夠味。隻幾天時間,人家便成了萬花樓的頭牌了,連青青都比不上她。”l

    ps:謝謝訂閱極品的書友們。

    沒什麽可說的,隻想好好碼字,用心碼字,迴報大家!

    上架了,每日兩更,老規矩,老時間

    奉上。

    因今日首訂,熬到淩晨發文,真心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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