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平在容貌秀美,體態窈窕的白衣侍女的帶領下穿過假山流水,茂林修竹,遠去的記憶也逐漸複蘇。樂平笑著對旁邊的趙羽說道“算算時間,我也有好幾年沒來過這裏了,不想景物雅致清幽,一切依舊,真是令人不勝欣喜。”


    趙羽笑道“想不到樂兄是個如此戀舊的人,畢竟玉華樓的建造和布置都是由當年的名工大匠馮竣大師親自完成的,尤其是這室內的裝飾布局更是一絕,端得是移步換景,更有法陣運行,奇珍異草四時不敗,小橋流水終年不絕,後人豈敢擅動。”前麵帶路的窈窕侍女不由暗自驚奇,就連她對玉華樓也不曾知曉的如此詳細。


    樂平搖搖頭笑道“這些趣聞雜談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兩人一路閑聊談笑,走進玉華館內。


    樂平二人到的算晚的了,遠遠的便聽到玉化館裏麵眾公子在高談闊論。侍女挑起串珠門簾後,趙羽率先走進去笑著說道“各位兄弟,小弟幸不辱命。”言語剛落,樂平微微一低頭也走了進來,此時樂平經曆過數次搏殺乃至衝鋒陷陣的經曆,渾身上下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與之前貴公子的氣質大不相同,在場眾人竟然有一絲絲的壓迫感。


    氣質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卻是真真正正存在的,有道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或者說不怒自威都是氣質的體現。當下坐在首位的一個公子站了起來提著袍裾,快步走過來長揖說道“小弟董雲恭迎樂兄大駕光臨。”其他公子也紛紛站起長揖一禮。


    陣勢有點大,搞得樂平有點摸不到頭腦,當下還禮說道“各位兄弟何須如此?”


    董雲正色道“樂兄不必謙虛,此番樂兄隨大軍征戰塞外,披堅執銳,衝鋒陷陣,斬將奪旗,驅逐北狄,保家衛國,以弱冠之齡立下如此大功,正是我輩之楷模,理當受我等一禮。小弟對樂兄萬軍之中斬將奪旗的壯舉十分欽慕,每每思之,激動不已,今日特地為樂兄設宴以表敬意,樂兄,請上座。”


    樂平仔細大量了前麵這個圓臉小眼睛的小胖子,往日小眼睛裏的狡黠已經消散不見,隻剩下一身正氣。當即也不再推辭,說道“謝眾兄弟抬愛”,便與董雲把臂前行,坐上了主位。


    樂平眼尖,看到安平王的兩位王子姬擴、姬執赫然在列,當即抱拳說道“想不到兩位殿下也在這裏,真是令樂平慚愧。”


    姬擴身體肥胖,但人是極為聰明的,而且與樂平素來熟悉,當即說道“表弟這說的是哪裏話,剛剛董公子的話也是我們的心聲,能為表弟慶賀實在是一件快事,你我姑舅兄弟,過謙的話就不要多說了。改日,為兄在家設宴,為表弟慶功”。


    “那就多謝王兄厚愛了,小弟此次迴來一直在家養傷,還沒來得及拜訪舅舅舅母,改日必將登門拜訪”。


    眾人落座之後,董雲對旁邊一直候著的玉華樓的管事說道“行了,宴席開始吧”,那中年男子立刻拍了拍手,絲竹之聲齊齊停止,便有兩隊容貌妍麗的侍女穿花蝴蝶般邁著整齊的小碎步走了進來,每人都端著一個托盤,或有金樽玉壺,或有美味佳肴,給在場各人布菜。而後就留在身旁,負責斟酒。


    不過玉華樓雖是鄴都裏麵一等一的酒樓,布局極為清雅,是吟詩作對風花雪月的好去處,但卻不是純粹的風月場合,雖然有極為精彩的樂舞表演但並沒有春宵一刻的服務,而且玉華樓後台極硬,膽敢動手動腳的客人都會被直接扔出去,甚至拉入黑名單裏再不接待。


    而且真正的頂級表演都在三館之內,依次是“玉華館”、“梅雪館”、“殘月館”,能入這三館的客人,都是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般也不會做出大傷風雅的事情。


    當下董雲對樂平賊眉鼠眼地笑著說“樂兄,小弟今日特地為你請來了宮大家來演奏琴藝,這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不可用強,想要獲得美人青睞全靠自身的才華。這宮大家周遊各地,名氣極大,這迴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小弟才請了過來,樂兄可以努力一下哦”,說罷遞過來一個男人都懂的眼色。


    這時,一個白衣素裙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雖然蒙著白色麵紗擋住了容顏,但僅憑露在外麵的一雙明媚的眼睛就讓人想到“佳人”二字。這女子身材纖細,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卻抱著一個長長的方形布包,一點一點的走了進來。


    白衣女子後麵還跟著四個明眸皓齒的女婢,兩個捧著香爐,兩個捧著寶劍。當酒樓的兩個小廝抬了一張桌案擺在中央後,捧著香爐的女婢當即一左一右把香爐擺在桌案左右,隨後垂手侍立,紋絲不動。


    這白衣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宮大家了,樂平也是聽說過的,宮家是位於東海的著名世家,但不是以官位顯赫而出名,而是以琴藝聞名天下,每一代都有一名最優秀的子弟出山遊曆,與天下各地演奏琴藝,人們都以宮大家為其名號。


    而樂平則從莫老那裏聽說了一點更多的東西,據莫老所說這一個家族的神通就是琴藝,素來追求大音希聲之境界,而最高的神通喚作“浩渺煙波”,隻有女兒之身方可學習,而且每代隻有一人有資格修煉。而且樂平還從道宮其他長老那裏聽過,莫老當年似乎那一代的宮大家還有過一些糾葛往事。


    這時宮大家已經放下布包,解開之後一副十分淡雅古舊的七弦古琴出現在人們眼前。樂平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煙波琴”了,據說此琴用鳳凰棲息過的梧桐木所製,是件不折不扣的神物,其珍惜程度比起樂平的風痕劍是有過之而不及。


    當下宮大家看著樂平開口說道“小女子聽聞樂公子在塞外草原大敗北狄人,立下不世奇功。宮月雖是一介女流,卻也知道這是家國大事,十分敬仰。今日願獻奏一曲,聊表敬意。”聲音竟如空穀黃鸝一般清脆悅耳,十分空靈,美目中好似剪剪秋水,連樂平也不由得心下驚歎道“聲音便如此空靈,麵紗之下該是如何的傾國傾城”。


    董雲偷偷的俯身過來對樂平激動地說道“哎,樂兄,你聽見了沒有,宮大家在告訴你她叫宮月啊,人家可是連芳名都告訴你了,平日裏宮大家從來不透露姓名的,小弟也是今日才知曉,這你可得抓住機會啊。”


    此時宮大家已經調整好了琴弦,素手一揮,錚錚琴音便流轉出來,好似沁人心脾的幽香一般,令所有人沉醉其中。樂平也沉醉在宮月出神入化的琴藝當中,不自覺地用手指輕點著桌案打著節拍。這曲子樂平也是知道的,叫做“望斷瀟湘”,乃是前朝一士大夫所做。


    當時胡虜入侵中原,士大夫相繼避難南下,這名士大夫在湘水河畔,北望中原,心下一片慘然,含淚而做此曲,曲子裏麵包含著對家國山河的無限熱愛和對外敵入侵的淒涼悲戚,中部還有一段金鐵殺伐的錚錚之音,最後以無限悲涼收尾,實在是一詠三歎,蕩氣迴腸,令聽著難以自持,是不可多得的曠世名作。


    隨著琴曲結束,整個玉華館內竟然悄然無聲,在場眾人莫不戚戚然,被曲子裏麵所傳達出來的情感影響。樂平舉杯說道“好一曲望斷瀟湘。宮大家的心意我已知曉,但使樂平活在這世上一日,就絕不會再有胡虜入侵的事情發生。這杯酒,敬宮大家。”


    宮大家重新係上古琴,抱著“煙波”站起來微微福了一禮,“此曲清冷悲戚,卻是破壞了各位公子的興致,小女子這便告退了。”


    這時候董雲卻突然說道“宮大家留步”,見大家都向他往過來方才說道“宮大家的琴藝堪稱是出神入化,令人心醉神迷,難以自拔。但小弟聽說樂兄的劍術也是登峰造極,卻還從沒有見過,不如今日便請樂兄舞上一段,如此劍膽琴心,豈不相合?”


    在場諸公子都是能玩鬧的,當即全都拍手叫好起來,氣氛又變得十分熱烈。樂平卻搖頭笑道“各位兄弟莫要起哄,樂某的劍術不過是三腳貓的水準罷了,更何況樂某所修的乃是殺人劍,兇厲之氣較重,怕是會驚擾了宮大家”。


    董雲喊出“留步”的時候宮月就已經停了下來,這迴聽到樂平的話後,更是抱著琴又走到桌案旁坐下,說道“樂公子卻是多慮了,小女子身邊的這兩個婢子也是自幼修習劍術,一向眼高於頂,倒不如讓公子給她們長長見識,讓她們知道一下花拳繡腿和殺人劍的到底有什麽分別。”


    這時候姬執也笑著說道“剛才樂兄的話可是不盡不實啊,前段時間樂兄在三策府任職,負責追索狼頭案的兇手,也就是中唐玄策司的密諜,戰果豐碩。後來樂兄更是親自和玄策司的頭領青鬼交手,饒是那青鬼已達到煉氣化神境界並施展邪功秘術,卻依舊被樂平一劍梟首,這些可都是我親眼所見呐。”


    在場眾人知曉此事的不過寥寥數人,當即都倒吸一口冷氣,董雲也長大嘴巴,說道“想不到樂兄已有如此實力,放眼天下那也是一流的高手了,這要是三腳貓的話,我倒是想知道四腳貓長什麽樣了。”在場眾人再次起哄起來。


    宮月的美眸之中也顯露出一絲驚奇,說道“今日樂公子沒有帶佩劍前來,小秋,還不把你的秋水借給公子一用”。後麵的捧劍侍女當即站前一步說道“請公子接劍”,說罷手腕一抖,寶劍便脫鞘而出。


    樂平見此苦笑不已,卻也隻好一躍而起順勢接住寶劍跳入場中,由於樂平一直和雲白羽學習輕功,當下猶如鷹隼撲擊一般,博得一陣叫好。


    樂平並起雙指捋過劍身,有屈指輕輕一彈,聲音清脆,雖然不比自己的風痕,也超過一般的凡品了。樂平當即輕吸一口氣,收斂心神,閉上眼睛,催發出冬滅劍意,而後在場中隨性舞動起來,招式破顯狠辣決絕。


    此時樂平經曆戰陣搏殺,手上也有百十條人命,強大的殺氣大大增強了冬滅劍意的威力,而冬滅本身便是枯榮生滅劍道裏麵最為狠辣的一種。於是在場眾人受冬滅劍意影響,頓覺陷入冰窟之中,周身寒冷,看著場上飛舞的劍光,無不十分驚懼。


    而宮月又解開布包,拿出煙波琴,也不拘曲調,為樂平伴奏起來。錚錚琴音,不似之前望斷瀟湘淒婉悲涼的曲調,反而充滿鐵馬金戈的意味,劍膽琴心,相得益彰。


    片刻後,樂平收住招式,宮月也停止了彈奏。樂平伸手一拋,寶劍便徑直飛入婢女小秋劍鞘之中,說道“獻醜了,多謝宮大家的伴曲。不知宮大家對這殺人劍可還滿意?”


    宮月抱著煙波站起來說道“殺意凜凜,奪人心魄。不愧是殺人劍,令小女子大開眼界。能參加今日之會亦是小女子的榮幸。各位公子,這便告辭了”,說罷抱著琴款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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