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王氏是一位每日裏隻是吃齋禮佛很慈祥的老奶奶,至少對待樂平這些後輩來說是這樣的。出身於詩禮世家的她頗具母儀天下的素質,善良溫和,知書達理用來形容她再合適不過,當年太子在冀州立國,與心腹愛將樂徹同時迎娶王家兩位千金小姐,一時傳為佳話。


    然而在當朝國君姬烈繼位之初麵臨內憂外患之時,雖是一介女流卻臨危不亂,幫助新君平定內亂,懿旨之下不知斬了多少逆臣,聯合東魯抵禦中唐,稱得上是北周擎天玉柱。雖然原本是當年太子為了籠絡冀州豪族的聯姻之舉,不想卻真正成為了國之柱石。


    王氏一共生了四個孩子,長子姬烈已成為一國之君,次子姬熙早夭,三子姬煦幼時最是頑皮,卻在音律丹青上頗有造詣,如今整日也是風花雪月,倒也是個妙人。最小的女兒姬燕嫁給了樂齊,老太太極為疼愛唯一的女兒,故而也很寵愛女兒唯一的孩子樂平,雖是外孫,卻與姬姓嫡孫無異。


    當樂平很委婉說出要去曆練時,太後卻笑眯眯的答應了“將門之子本該如此,你自小便沒有紈絝之氣,祖母是不擔心的,隻是畢竟曆練在外,還是小心為上”,到底是與普通老嫗不同,樂平心裏暗讚了皇祖母一聲,歡歡喜喜的去邢部報到了。


    被派來幫助邢堂的龍禁衛算樂平一共十八人,由龍禁衛的一位叫付川的統領帶隊,其中十二個出身行伍,武藝高強的同時尤其擅長結陣対敵,且悍不畏死,另外四人都出身於宮廷大內,是由皇室培養的高手,最後由付統領統帥。


    龍禁衛一共就隻有五大統領,都是四品中郎將,個個身懷絕技,而付川師承皇庭大供奉刀道大師“絕刀”淩厲,付川雖然才三十多歲,卻在刀道一途上已經浸淫超過二十年,是有名的刀術高手。這樣的行動本不值得出動這個陣勢,奈何樂平也身處其中,這些人倒是保護他多一些。


    一行人皆是身著龍禁衛的官服,外罩著玄色披風,頭戴皂色帽,腰掛鎏金腰牌,邢部的門房看這打扮便不敢怠慢,一麵派人通報去了,一麵將樂平等人帶到廂房客室奉茶。若是龍禁衛辦公務,憑著腰牌無論是府衙重地還是權貴私宅都可以橫行無阻,不過這次是應了邢部的請求來幫人家抓捕悍匪,到底是收斂了些。


    不一會,邢部大佬鄭林和侍郎萬和親自過來了,鄭林雖然年過半百,卻是十分老辣的人物,留著長須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他和副統領寒暄了一陣後便道“老夫公務繁忙,案件的具體事宜就由萬大人和統領說明,此番案件頗為棘手,仰仗諸位了”,付統領抱拳道“不敢,此番行動由聖上欽點,某家必定竭力相助”。


    待鄭林離去後,萬和說道“各位且隨我先去邢堂,抓捕行動主要由邢堂負責,具體事宜我們路上說”。這萬和年方四十,白淨麵皮,是個長袖善舞的人物,此人對語言的把握十分精到,三眼兩語便將事情說道清清楚楚,案件也更加清晰的呈現在樂平眼中:三個可以確定是練家子的人死在了通往鄴都的一段官道上,每個人都被割去頭顱而且地上有鮮血繪成的狼頭,而且在捕快們勘察完現場後準備收斂屍體帶迴衙門的時候,突然出現一群黑衣蒙麵的悍匪,十分勇猛,搶走了三具屍體並打傷了包括邢堂的一位金刀捕快在內的多位捕快。


    “哼,真是膽大包天,天子腳下竟敢如此放肆”,性烈如火的付川怒道,“簡直視皇權威嚴於無物,萬大人放心,某家必將其捉拿歸案”,話說著便通過一條小路穿過邢部辦公區域到了一片房宅中,此處與邢部先前堂皇大氣的景象全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息,庭院開闊,無草無木,給人一種蕭瑟蒼涼之感,偶爾還有幾聲淒厲的慘嚎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宋之問是邢堂裏四位金刀捕快中神通武藝最差的一個,但卻最擅長尋蹤追跡,看家本領是在長春道宮學藝時蒙受掌教真人看重得以傳授的天心鑒神通。


    天心鑒全名天地一心鑒,原本是當代掌教感悟天道時所創的輔助修煉的大神通,能讓人在修煉時更容易洞察天地陰陽變化,從而加深對道的感悟,若將此門神通修至大成甚至可以使自身的修煉達到一日千裏的境界,可惜宋之問天賦有限,沒能將這門神通的真正效果發揮出來,但卻另辟蹊徑,依靠天心鑒來發現各種蛛絲馬跡,找出那些和自然環境格格不入的變化,從而推演出案發當時的場景,也算是別出心裁了。


    “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案發之時應該一共有四個人,而且是這三人聯手與第四人打鬥,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那第四人殺死了這三個人並最終離開”,宋之問向諸人解釋道“而且可以確定的是,死去這三個人都是武功不弱的好手,其中一個右手虎口長有厚繭,根據現場遺留了一口百煉刀,以及刀氣縱橫後對樹木造成的痕跡,想必是位使刀的高手,但卻被那第四人以指力戳斷了喉骨”。


    付川說道“這麽說來,那第四人很擅長貼身纏鬥了”,“正是將軍,而且此人還擅長布置陷阱伏擊,根據現場的痕跡,這三人中的一個觸發了陷阱,另一個應該是去救他,沒想到這第四人突然出現並在一個照麵間幹掉了這兩個人,然後才與最後一個使刀的人發生近身格鬥,並最終梟首離去”。


    付川又問道“從屍體上發現了什麽線索嗎”,“迴稟將軍,倉促之間隻從屍體上發現了飛爪等奇門兵刃,還沒有來得及詳細檢查就被那群悍匪將屍體奪了迴去,卑職還受了點傷”,“這些悍匪又有什麽特點嗎?”。


    “目標明確,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行動力確實在我們邢堂捕快之上,且匪首武藝極高,一身橫練功夫刀槍難入,手上功夫也極其了得,摔碑裂石,摧金斷玉,難以阻擋,若不是另外邢堂裏麵另一位金刀捕快李兄及時趕到,卑職怕是已經交待在那裏了”。


    眾人此時都感到了一絲壓力,樂平腦子轉的飛快“邢堂本身便是強力的執法機構,若隻是匪首武藝高強倒也罷了,但這些人的整體行動力卻在常年緝拿案犯的邢堂捕快之上,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宋之問又補充道“還有一件事叫各位得知,案犯現場之所以出現狼頭,我們已經有線索了”。


    付川眉毛一挑,“什麽線索?”,“卑職命人大量翻閱卷宗,可能與本案有關的線索一共找到了兩條,我們查到在大慶年間,我朝有一異族將軍,叫唿木查,他的親衛就以狼頭紋身,而且每戰後幾乎不留俘虜,必梟敵首級,以壘京觀,而這位將軍後來改名獨孤仇。”


    樂平驀然睜大了眼睛,原本提到唿木查的時候就覺得似乎在哪裏聽到過,提到獨孤仇的時候就恍然大悟,這獨孤仇就是當今名將獨孤封的先祖,當年其所在部落被其他部落征服,高過車轅的男子盡數被殺,女人全部被搶走,而唿木查年紀幼小躲過一劫,後來隨商隊進入中原,改名獨孤仇,帶領軍隊征伐草原,殺人比漢人將軍更狠,得到皇帝信任,終於在中原立下了一份家業。


    樂平皺著眉頭暗忖道“怎麽會與獨孤家扯上關係,希望這是障眼法,否則就麻煩了”,要知道現在北周局勢微妙,而獨孤家則是相當重要的一環,涉及到他們必將牽一發而動全身。


    宋之問又道“而第二條線索則是一個從野史裏得到的一個傳說,還是大慶年間,一個叫張安之的文人曾周遊北地,寫過一本《異聞誌》,書中記載到並州境內曾有獵戶捕殺過一窩幼狼,卻被母狼逃脫,後來這匹孤狼不知為何竟通靈化妖,在獵人進山捕獵的時候咬死了這個獵人,並將其化作倀鬼,奴役他殺了獵戶全家,並割去了頭顱”。


    這故事倒是聽著令人毛骨悚然,頗有一點輪迴因果的意味,原本也不少人認為是“鬼兵索命”,正是應在了這裏。而此時付川卻怒道“你這算什麽線索,不是陳年往事就是鬼怪雜談,先與你說個明白,我龍禁衛是來負責抓捕兇犯的,不是來聽你講這些雜談的,就算是真的有鬼魂作祟,本統領也是一刀殺之。”


    宋之問苦笑道“確是卑職過錯,不過有很多離奇的案子都是由毫無想幹的事情聯係起來的。那暫請統領在這歇息,待需要抓捕兇犯之時,我便來請統領,卑職準備再去案發地點查看一下,失陪了”,說著便讓人收拾幾個房間給一幹龍禁衛歇息,剛要離去,樂平卻說道“卑職請求與宋捕頭一同前往,望統領批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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