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時櫻下了車。


    按著手機上的導航,她又走了幾百米,最後終於看到麵前出現一座老宅。


    時櫻翻看照片,再三對比之後,確定就是這裏。


    她上去敲了敲門。


    敲了好幾下之後,時櫻停了停,又繼續敲。


    裏麵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時櫻等了會兒,想自己也不能一直在這裏站著,於是往四周看了看,打算去周圍問問。


    她轉身,剛走了沒兩步,後麵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有屁放屁,有事說事,快點!”少年不甚耐煩的聲音,聽得出來,已經十分煩躁了。


    時櫻一喜,停下腳步往迴看。


    和站在門口的人目光對上。


    兩人同時愣住了。


    “嫂子!”


    “池以航?”


    池以航穿著一件白大褂,站在那兒,顯得少年精神奕奕。


    兩人顯然都驚訝了,池以航最先反應過來,問道:“嫂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你為什麽在這?”時櫻沒迴答,反而是問他。


    “我——”池以航猶豫了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我來找甘老醫生。”時櫻開口說道。


    在結婚之前,時櫻就有向池夫人了解過,池以欽的耳疾,是由於菌細胞感染。


    六歲那年,他生了一場大病,光是高燒發了整整三天,神誌不清,幾乎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


    後麵人是救迴來了,可耳朵卻再聽不見。


    當時評定是一級聽殘。


    那段時間,正是池家發展的關鍵時候,池文韜和池夫人工作都很忙,幾乎顧不上家裏,甚至在池以欽耳朵聽不見快一個星期之後,他們才知道這件事情。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有積極的進行幹預治療,可成果不佳。


    最後實在沒辦法,池夫人開始考慮人工耳蝸植入。


    零幾年的時候,人工耳蝸技術剛在中國起步發展,再加上池以欽自身原因,手術風險極高。


    沒有成功的話,他會永遠喪失恢複聽力的機會。


    於是再三考慮之後,遵從他自己的意見,還是選擇了保守治療。


    不到十歲的孩子在短時間內快速成長,到了旁人都無法想象的地步。


    他的情況,最好還是積極治療原發病。


    或許還能有治愈的機會。


    這也是池以欽開始自己研究的原因。


    他不信命。


    如果可以,有一天他能夠自己治好自己。


    而前段日子時櫻看到一則新聞,說是一位姓甘的老中醫,治愈了一位失聰多年的中年男人。


    而他失聰的原因,和池以欽一樣。


    當時時櫻心中狂喜,覺得看到了希望,好不容易弄來了地址,一天都沒有耽誤,馬上就趕了過來。


    “嫂子你先進來吧。”


    時櫻雖然沒說,但池以航好像知道了什麽,往旁邊站了站,示意時櫻進來。


    .


    一進宅子,就是一股草藥的清香,撲麵而來。


    時櫻往四周打量。


    “甘師傅今天不在。”池以航帶著時櫻往裏麵走,邊走邊說道:“不過他的大徒弟在。”


    說完,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時櫻,特別自豪的拍了拍胸脯,道:“大徒弟在這!”


    “你沒騙我?”時櫻不大相信的樣子。


    池以航就算穿著這身白大褂,也是一副小孩子吊兒郎當的樣子,不大有可信度。


    池以航沒說話,隻是熟練的把桌子上東西收拾了,領著時櫻坐下。


    給她倒了杯水。


    “嫂子,你來找甘醫生,是因為我哥嗎?”


    看時櫻不說話,池以航就當她默認了。


    “希望不大。 ”池以航直接了當的說道:“新聞上的報道,有誇大成分。”


    “其實那個病人的耳疾不是很嚴重,去個好一點的醫院照樣可以治好。”


    “那你在這幹什麽?”時櫻抬頭看著他問道。


    兩個人都不說,卻又好像自然而然明白對方的意圖一樣,幾句話之間,已經要把事情挑明。


    “我在這,當然是在做無用功了。”池以航歎了口氣,說道:“可又抱著那麽一點點的希望,學點東西就學點東西,萬一呢。”


    萬一就能治好哥的病呢。


    他早就看到了那則新聞報道,早一個月前,已經找來這裏。


    好死賴活的,才讓甘老醫生答應收自己做徒弟。


    池以航看著時櫻,少年眸光無比清亮。


    他辯人的能力很強,七竅玲瓏心,不經事故,卻能把人看得清楚。


    他能看出來,時櫻和他的目的,是一樣的。


    “我以後,要當大醫生的人。”池以航信誓旦旦的說:“我要治好我哥的耳朵。”


    對於哥哥的信念,是無論他們之間有過多少的鴻溝和誤會,依舊可以跨越過去的。


    “那甘醫生什麽時候迴來?”既然已經來了,不管有沒有用,時櫻覺得,有一點點希望也要去試。


    “他剛出去不久。”池以航看了眼時間,迴答道:“估計還要一兩個小時吧。”


    “不過嫂子,你對我哥這麽好——”池以航給自己倒了杯水,猛灌。


    緩過來後他繼續說:“我哥肯定不領情吧。”


    “還好。”說起池以欽,時櫻就禁不住笑了。


    “什麽還好……”池以航拱了拱鼻子,不屑道:“惡魔的程度就算輕一點,那他也還是惡魔。”


    “不過我們池家已經有我這個小天使了,那他惡魔一點就惡魔一點吧,沒關係。”


    池以航說話,總能拐個彎,一百八十度。


    聽起來吊兒郎當,諷刺不屑,可實際每一個字都是向著池以欽的。


    接著池以航絮絮叨叨的和時櫻說著,就說到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嫂子,我把你當一家人,才和你說這些的。”


    他告訴時櫻,池以欽當初之所以會生這麽重的病,歸根結底,原因在他爸媽身上。


    那時候他身體不舒服,和爸媽說了之後,他們並沒有很在意,隻是隨便給他拿了點感冒藥。


    後麵發高燒,情況越來越不對。


    送醫院的時候,醫生說,要是能早點把孩子送來,不會這麽嚴重。


    至少不會到耳疾到完全聾掉的地步。


    也至少還能有挽迴的機會。


    “我爸媽對哥哥愧疚,覺得都是因為他們的疏忽,才會害他成這樣。”


    “所以生下我之後,就想好好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從小到大,對我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


    其實自那之後,爸媽不僅對池以航好,對池以欽也很好。


    可對於一個殘疾了的孩子來說,他的心理是不完整的。


    他渴望的那些都沒有得到——


    卻看到了爸媽對弟弟百般的寵愛。


    然後,自然而然的拿來和以前的自己做比較。


    在兒童時期池以欽的認知裏,他耳朵聽不見了,成了廢人,爸媽徹底的嫌棄和討厭他了。


    所以爸媽很快就生了弟弟,一個健康的,沒有任何殘缺的弟弟。


    並且對這個弟弟特別特別的好。


    他們看弟弟那歡喜和關心的樣子,是池以欽以前從來都沒有看見過的。


    他很羨慕,也很……嫉妒……


    這樣的情況下,他難免就會胡思亂想,然後自己給自己下不好的定論。


    在尚不成熟的心智裏,他的思想在一天天的被扭曲,直到最後,完全定了型。


    幾近病態的思想。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很小的事,可就是這樣一點點的細節,將他慢慢的擊打潰敗。


    而現在,對於池以欽來說,關於爸媽喜不喜歡他的這些問題,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單純的厭惡和憎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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