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我就無暇理會其他,天天與嚴歌親密接觸,為的就是接下來的新書。其實每位作者都難例外。或者說配合宣傳是應盡的義務,每次因為懶蟲作祟,總是挑出一大堆的緣由來推脫。而這次的新書發布會終於有我什麽事了,拉上主席台亮相的日子到底是要到了。

    層出不窮的點子,討論不完的方案,每次以為可以順利通過時就出現不大不小的問題,認真的嚴歌令大家怨言頗多,隻是每次見到成果時,都會不由自主地轉為佩服。

    苛刻與嚴厲才可出好成績。

    無聊的時候會閑得發慌,可有事情的時候,卻不會聽話得挨著隊一個一個乖乖等你來解決,而是一起湧上來,弄不到腦袋發脹是不肯罷休的,偏偏又丟不得。

    這次一起來的是寧溪的案子問題。最近幾次的會麵情況並不樂觀。

    “我最近常常做夢。”她支著頭,一臉疲憊

    “做夢有什麽奇怪的,誰都會。”我安慰道,卻堅起耳朵,不敢遺漏半字。

    “我的夢很奇怪很奇怪。”她努力想要想起什麽,

    “夢裏總是一個麵麵一個畫麵地閃過去,有的好清晰,有的卻還沒看清楚就消失了。”她似乎在怒力迴想,卻沒效果。

    我的不安快速湧上來蓋著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來,手術出問題了麽?否則為何會有那樣的夢境,直覺地認為那絕對是剩餘記憶所至,可照道理是不可能出現的。

    “你說會不會是我前世的記憶?她忽地猜測,隨即又哧得先笑。

    前世…我倒覺得再恰當不過,那些痛苦的記憶消失,她的確再世為人,如此明媚的笑容,之前怎可能現於臉上。這一刻,我亦暗自祈盼,千萬不要想起什麽,快快樂地生活就好了,不是麽?

    她似乎並不在意那些畫麵,隻當是夢,奇怪的夢。我很想問她到底夢見什麽,隻怕又勾起什麽來,隻得作罷。

    “你知道嗎?我很多次都夢到張立施。”她倒是很有興趣討論自己的夢境:“但是我跟他又不熟。”

    我心底升出異樣的感覺:“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怎麽會,怎麽可能…”寧溪連連否定,似是聽到最奇怪的猜測:“你怎會這麽想呢?我跟他最多成為普通朋友吧。”

    “咦?他不好麽?”如此評價著實讓我意外。

    “很好吧…但不適合我。天蠍座的男的有時候很無情的,特別是他那種的。”

    我好笑地看她:“憑星座斷人,會不會太武斷點?”

    “寧可信其有。”她不以為意得扯開話題,看來張立施在她的心裏的確沒多大分量。

    針對這個問題,我曾試著去再找唐令萱,想從她那裏查查看是不是會有一些線索留下。隻是再也找不到,她的診所竟然叫已搬走,且再又沒有留下任何訊息,若不是寧溪,我會懷疑她沒有出現過

    一切,隻能靠自己了。

    有一必有二,有二怎少得了三。

    那天早晨,方案敲定,蒙大赦,我睡眼惺忪拖著步子往家走,坐在公交車上快要睡著那會兒忽然鈴聲響起,瞌睡蟲立馬嚇飛了一半,看看來者,卓家大少爺。是有好些時日沒見著他了,好像他沒來,楊曉煙也跟著消失了。

    “喂。”

    “臨波,曉煙想見你。”

    “嘿,可以啊,不過不是現在,我好幾天沒合眼了,等我醒了就去,對了,怎麽她要見我,你來通知啊,是不是……”我心裏暗自高興,這兩個人終於忍不住和好了。

    “曉煙現在在醫院,她想見你,你可以立刻來嗎?”

    我終於聽到話筒那邊濃濃的哀傷,心裏咯噔一下,驟然不安起來。

    在醫院裏我看到被紗布纏繞滿身的楊曉煙。她安靜地唿吸著,乖巧地睡著。若不是

    卓驄樓就守在一旁,他明顯得憔悴,凹著雙眼,似乎一瞬間老去,目光始終停留在儀器上。

    見到我,示意別出聲,然後出病房。

    “曉煙剛才說想見你,不過你可能要再等一會兒。”

    “怎麽會這樣…”我還是無法將精靈般的楊曉煙與床上那個危在旦夕的人聯係在一起。

    “曉煙醉酒駕車,應該是迷路。車子在郊外出的意外,消防員趕到時車已起火。”

    “那她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我想深唿吸,情緒還是抑製不住。

    “她全身大麵積燒傷,雖然已經過了危險期,但是情況還不大穩定。”

    “所以,現在連醫生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麽?”

    “是。”

    我的心涼涼的,說不出話來。

    他皺著眉,不無憂慮得補充:“隻是她的情緒卻出奇得穩定。”

    我一怔:“什麽意思?”

    “頭幾天她的情緒波動很大,可是有一天卻突然安靜下來,好像恢複正常。”見我懷疑,他又說:“等下她醒來你就知道。”

    我無語,坐在病房外等待,試著梳理紛亂的思緒,卻越來越繁雜。莫名的感覺一起湧了上來,悲痛、傷心、惋惜、憂慮……

    從此她得告別她的舞蹈生涯,舞服、音樂、掌聲,一個個與她擦身而過,甚至連生活方式也會改變。想吃卻不該吃的東西,想做卻不能做的運動,還有想穿卻不敢穿的衣裳。

    一直等了一個小時多,我才進去。

    “臨波…”她見到我,輕輕喚到,層層紗布下的臉頰,我無法弄清是喜是悲。

    “你什麽時候累,就什麽時候說,好麽?”

    “其實我這段時間一直睡,睡得人都傻掉了。”她的聲音裏有些調侃,這倒讓我始料未及。

    “睡覺還會讓人變聰明。”我微笑,和她頂嘴,偷偷注意她的反應。

    “想想之前一直不斷演出賣力排練,睡眠時間少之又少,想要安穩得躺上八個小時無異於天方夜潭,現在突然有了,反倒不習慣,總是無法入眠,有幸一睡,有時又是一整天。”她自顧自地說,一派輕鬆。

    我拉住她的手:“下次一起去鍛煉呀!不然你就跑不動了。”

    “別說下次呀,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得了,你說下次一起不知等到何時,難道你期間都不來看我麽?”

    “你怎麽這麽計較呀,我用錯詞!”

    “我是病人你該讓讓我呀!”

    “病人很了不得嗎?我也會生病。”

    “那等你生病時再說,到時候歡迎你搬來與我同住。”

    曉煙的情緒似乎高漲,與她天南地北地亂侃鬥嘴,她說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我。其實她又何嚐未給我帶來意外呢,還一直以為會見到的是憂鬱傷心悲痛的她。是真的還是假裝?我很想細問,但來不及,護士來趕人了。臨別時她還嘻笑到:“下次來看我,就不要帶鍛煉器材了。”

    出去的時候卓驄樓已經靠在椅背上睡著了,我過去拍醒他,跟他道別。

    “唉……我都睡著了。”他不好意思得揉眼。

    “一直呆在醫院?”

    “從她入院開始,把這裏當家了。”

    我躊躇一下,問道:“你現在想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曉煙。”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麽?”

    “因為我不知道,她現在需要的人還是不是我。”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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