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立在那兒,想了半天,才“哦”地一聲。


    原來是書本上說的嫁娶。


    “那他們抬的一箱箱的是什麽?”阿奴又問。


    那人歡歡喜喜撿錢,也沒在意這種土包子,“那是嫁妝啊……嫁妝越豐厚,新婦的地位就越高。”


    阿奴這才知道,原來嫁妝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女人後半輩子過得好不好。


    於是他把那些鋪麵偷偷轉到了鴨子名下,這些都是她以後的嫁妝,他一文錢也不留。


    男子漢,本就要自己建功立業。


    他相信,憑借他的一身膽識,能為他的小鴨子再掙上一份豐厚的嫁妝……


    “哥哥……你怎麽還不睡?”明月輝半夜渴了,想喝一點水。


    結果一睜眼,發現阿奴撐著腦袋在看著她。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了,聽馬車車夫說,還有半個月,就能到幽州了。


    那裏北靠鮮卑北魏,西臨龜茲胡羌,胡漢融合嚴重。


    明月輝的話打斷了阿奴的思緒,阿奴一刮她的小鼻子,“可是渴了,哥給你倒水。”


    他爬起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壺裏的水端過來。


    明月輝咕嚕嚕喝完了,又重新闔上了眼,“哥哥你快睡,明天還要趕路呢!”


    “要是我下次醒來還沒見哥哥睡,哥哥就是小狗。”


    她睜了一隻眼睛,偷偷瞄他。


    阿奴嗤嗤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睡覺吧,小冤家!”


    待明月輝睡了,阿奴還沒有睡,海棠花伸進了客棧的窗戶,他透過一縷月色靜靜地觀察她的容顏,她肉嘟嘟的臉蛋。


    那樣純美,那樣易碎。


    他想,她以後真的要嫁人嗎?


    他可以湊到足夠的嫁妝,可萬一她嫁的那個郎君以後欺負她怎麽辦?


    而且一想到以後鴨子有一天會離開他,他就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


    要不他隨她一起嫁過去吧……


    還是……他幹脆就入贅她家得了,反正他們也不是親兄妹,不是麽?


    這樣他就可以一輩子都護著她了。


    他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少年,又長居山中,不通人情世故。


    他還不懂嫁娶的意義,僅僅隻是埋下了這粒種子。


    他想娶鴨子,這樣,他們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這一生都不會分開了……


    ……


    越往北方,視野越是遼闊。


    這裏的風都帶有昂首狂歌、瀟灑舒暢的味道。


    這裏的女郎也不像南邊那麽保守,皆是方便易行的胡服。


    這裏也同樣沒有人用看怪物的眼光去看待阿奴,這裏的人大多五官深邃,一看便是鮮卑或者胡羌的混血,甚至很多胡人堂而皇之地在路上走。


    本來一路上,阿奴都把車簾拉得嚴嚴實實,可一到了幽州地界,越往北邊靠,他的心情便越是開闊。


    “小郎君,再往西走五十裏,就是雁門郡了。”車夫笑嗬嗬地說道。


    “聽說那兒,可熱鬧了。”阿奴也很興奮,朝明月輝比劃,“胡人與漢人混雜的市集,既有漢人的絲綢、茶葉,也有胡人的牛羊奶酪、動物皮毛,還有來自西域神奇的寶貝。”


    “哥哥,誰跟你說的?”明月輝歪著頭問他。


    阿奴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固,“阿娘。”


    明月輝一下子噎住了。


    阿娘,那個被閔氏棍棍打死,然後一刀刀剁下來喂狗的胡女阿伊娜。


    那個阿奴親眼目睹其死亡的至親。


    這個女人是恆更在阿奴和明月輝之間永遠的坎。


    明月輝不知怎麽辦,隻好撲向阿奴,軟軟的小身子裹緊他懷裏,兩隻白白嫩嫩的雙手努力環抱住他的腰身,“哥哥有鴨子,哥哥有鴨子。”


    阿奴感受著這個小小的存在,他以為鴨子肯定是不知道的,她隻是以為他在因沒了母親而傷感。


    他想,鴨子可能就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吧。


    他摟住了鴨子,閉上了眼睛,那這個補償,他也就接受了吧……


    他其實一直恨著的,可鴨子軟軟的身子伏在他胸膛的時候,他又不那麽恨了。


    ……


    兩人到了雁門郡後,阿奴在臨近城郊的街市置辦了一處房產。


    帶著明月輝好好生生逛了一次胡市,就像補償她數年來的破衣襤褸一般,置辦了拿都拿不完的小衣服、小裙子。


    “哥哥,這個這個,我要。”


    “哥哥,這個,我也要。”


    “哥哥,你覺不覺得這個特別配鴨子?”


    明月輝左手拿著麻布做的小老虎,右手舉著泥捏的小仙女,嘴裏還含著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像個女王一樣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阿奴就在後麵,提著數不盡的紙包裹,樂嗬嗬地被她支使著。


    “誒,小夥子。”有個賣烤胡餅的大叔叫住了他。


    阿奴忙不迭地用嘴叼出錢幣付給大叔,“大叔接住。”


    大叔笑嗬嗬接了錢幣,又湊到阿奴跟前,“那小女郎怕不是郎君的妹妹吧?”


    阿奴抬頭,訝然地瞧了他一眼。


    “你倆一點也不像,老實說,那小女郎是汝之童養媳吧?”大叔抹了一把胡子,爽朗笑了起來。


    阿奴湛然異瞳一睜,反應過來胡子大叔是什麽意思了,一張小小的臉瞬間通紅。


    就像有什麽心事被戳穿了一般,他學到一個詞:


    童養媳。


    鴨子算他的童養媳麽?


    阿奴不知道,隻是那天,他逃也似的跑離了這個攤位,以後行路之時,總是避著那說話口無遮攔的大叔。


    ……


    阿奴買的是一個二進小院子,院子裏正巧有一條溝渠,活水源源不斷地流過,阿奴便就著溝渠,在院子裏種了花草。


    又從商販那裏要了些蔬菜的種子,開辟了一塊菜地。


    置了一些牛崽豬崽來,一切都和當初山中之日類似。


    饒是風沙中雁門郡,也被懂生活的阿奴過成了豐饒的南方山林。


    阿奴與明月輝也認識了不少佃農鄰居,這裏民風淳樸,從不以詭異的目光看待長相特殊的阿奴。


    甚至還有佃戶家的女兒,大膽又害羞地塞給他做好的荷包錦囊。


    阿奴每每不明所以,見明月輝喜歡,便丟給了她把玩。


    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得幸福極了,除了阿奴得知投軍須得住在軍營,不能照顧鴨子,所以暫且放下了這一想法外,其餘都是美滋滋的。


    明月輝滿以為,阿奴坎坷的人生,到這裏就此一帆風順了。


    然而有一天,那佃戶家悄悄暗戀阿奴的女兒哭啼啼地跑了來,說是田地那邊出了事,叫阿奴去看看。


    阿奴每日在院裏練武,那小女郎時不時爬過牆垣來偷看他,自是知曉他武功了得。


    阿奴正在下麵,聽聞出了事,連忙將那碗香噴噴的陽春麵端上桌去,又去臥室搖醒了正在睡大懶覺的小鴨子,便抽了一匕首藏在袖口,跟著那農家少女走了。


    明月輝醒來過後,就像往常一般,懶洋洋地走到廳堂,吸溜著阿奴做好的陽春麵。


    這一天阿奴就像過去的很多時日裏一般,喂好了小雞小鴨,小豬仔小牛崽,又給花草與菜園子都澆好了水。


    明月輝享受著阿奴做好的一切,一個人坐在廳堂門檻上打著絡子。


    快到阿奴十一歲生日了,她答應了阿奴,送他一個自己編的禮物。


    她以為以阿奴的武功,是不會出事的,這些年他已盡得她的真傳。


    可是那一天,從早晨等到正午,從午後等到夜晚,阿奴都沒有迴來。


    明月輝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直到月上中天,那叫去了阿奴的農家小女郎才忐忐忑忑地過了來。


    “鴨子妹妹。”小女郎滿頭大汗,眼睛還是紅彤彤的,上麵閃爍著虧欠又愧疚的光芒。


    明月輝小小的身子從廳堂門檻上跳下來,她剛剛吃了一些胡餅,已經不是那麽餓了,“小蝶姐,我哥哥呢?”


    “阿奴哥……阿奴哥……”那名喚小蝶的女郎支支吾吾,眼中的眼淚又積聚了起來。


    “你說啊!”明月輝急了。


    “阿奴哥被官兵抓起來了。”小蝶閉上了眼,眼淚刷拉拉流了下來。


    “他為什麽會被抓起來啊?”明月輝不明白。


    “莫家私兵才踏我們的苗,說莫大爺說了,這片地歸他管,讓我們種桑。”小蝶豁出去了,大聲把事情說了出來,“可鴨子,連你也知曉,雁門的土哪裏能種桑呢……”


    原來雁門郡又來了一批想掙軍功的世家貴族,其中有一皇後母家的旁支。


    這莫家子一來,便占了當地鄉紳好幾百畝地。


    他聽說絲綢交易在這裏非常吃香,便強迫下麵的佃農種桑。佃農們的苗早已長出來了,且雁門的氣候哪裏能種桑?


    這不是不知稷黍的世家子亂指揮麽……


    於是莫家子便派了莫家私兵來,將佃農們的田苗踩踏殆盡,強迫他們不得不種桑。


    “阿奴哥為了替我阿爹他們出頭,把莫家的私兵給打傷了,那洛陽來的莫大爺可是好惹的,是皇後娘娘的親眷呢……阿奴哥……阿奴哥怕是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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