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卿:“……”


    少頃,門裏傳來了一陣搖晃門板的聲音,以及謝如卿曖昧的輕唿,“啊,晉王妃……不,那裏不行……”


    阿言聽得麵紅耳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過了半天,他隻得輕輕說了句,“主人,那阿言先退下了。”


    還沒等他邁步,門裏爆發出不可抑製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阿言,你真信了啊……”


    青衣少年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他索性推開了門,一入眼便看見謝如卿一個人坐在床中央,使勁錘床板,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主人!”阿言攥緊了拳頭,臉都氣白了。


    “你進來作甚,你不是以為瞎子已與晉王妃共赴巫山了嗎?”謝如卿嘴角抑製不住笑意。


    阿言:”……“


    這個年代本就荒誕狂放,貴女爬牆這種事早已屢見不鮮了,阿言這麽誤會,也是考慮到自家主人的魅力確實無法阻擋的。


    “以後還是好好收收這種想法罷……可能咱們都誤會晉王妃了……”謝如卿漸漸收起了笑臉,“敢為晉王獨闖京口的女人,乃非凡人也……”


    阿言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他以為晉王妃過來,是真的為主人送吃食的。怎麽此刻,主人又提到獨闖京口了?


    “晉王妃呢?”阿言左看看,右看看,除了他倆,沒有第三個人。


    “走了。”謝如卿道。


    阿言:“!!!”怎麽可能,以他的武功,竟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的武藝,遠在你之上。”謝如卿緩緩道。


    阿言:“……”


    青衣少年這次沒說話,僅僅隻是緩緩地走了進來,因為他看見了,那多寶格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機關。


    他靜靜地走了上去,貼心地伸出手,緩緩推了迴去。


    “主人,您還有走上了這條路……您……您把那詔書給了晉王妃了?”青衣少年轉過頭,眼底幽幽的,藏著不為人知的情感。


    “是啊,瞎子以為她會來找你偽造字跡,沒想到她徑直拿了去。看來她的能為不止武藝,我真的小瞧她了。”謝如卿在燈下,清絕的眉眼顯得很平靜。


    “您曾告訴奴,您厭惡權力,若是出了皇宮,最好的去處,應是幽棲東山……”青衣少年感歎,”交出這份詔書,就意味著,主人……您當真要進入這權力的漩渦裏去了。“


    “權力……不好麽?”謝如卿輕輕扶住床柱,嘴角輕勾,又是另一副陌生神態,“若是當年掌握這天下的權柄的是我,那還會護不住她麽?”


    那樣的神態,不是人前謫仙一般胸有溝壑又高雅出塵的世家共主,也不是人後詼諧風趣又平易近人的麒麟客謝奇,那樣的神態就像是黑暗裏囚禁了五十年的瘋子。


    “主人,當年不是您的錯啊!”青衣少年發現他又提起了那件事,那件他一提起,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況且,梓宣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沒事的!”


    謝如卿乍聽到這個名字,扶住床柱的手指,一點點摳進了木頭了,一點點、一點點將那床柱的摁出了道道指印,隱隱竟有鮮血滲出,“如果荊伯不是莫喚雲的人,我還可以騙騙自己……”


    如果那年將梓宣送走的荊伯不是莫喚雲的人,他還可以騙騙自己,他的女人沒有死,而是真的被送到了平楚老人那裏。


    “平楚老人不是在京口麽……而且您派給鳳羽私下的任務,不就是活捉他麽?主人,你自己都在騙自己啊……”青衣少年見謝如卿的五根指頭皆被木頭渣子紮破了,難受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又清楚,主人性子比誰都要倔,他貿然前去,隻能適得其反。


    果然,謝如卿的臉色怔然了一番,他的手輕輕垮落了下來,隨著他的垮落,一本藍色的書冊從他的袖口掉落到了地上。


    “嗯?這是……?”青衣少年阿言疑惑。


    謝如卿別過頭去,他如今沒有心情管別人的事,“晉王妃為晉王寫的書冊。”


    “哦?!”阿言腦海裏浮現出晉王司馬沅的模樣。


    他與其他人毫不關心司馬沅的態度不一樣,由於當年主人那位未過門的梓宣夫人與司馬沅關係非凡,他對司馬沅不敢有絲毫怠慢。


    甚至司馬沅當初向雲帝進獻的那一計謀,也是他暗自為其遞的。


    在梓宣夫人走後,他實則一直都在保護司馬沅,防止雲帝派來的薛快雪暗害司馬沅。


    小小的冷宮,其實已經成了雲帝與主人波濤洶湧的暗鬥之地。


    他眼看著司馬沅從一個小小的少年,成長到了如今,那樣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晉王妃確實有心了……”連阿言也沒想到,那從哀牢山上綁下來的女子,能真心實意為司馬沅付出。


    而且那時薛快雪偷偷給晉王下毒,他們所做的,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不敢明著出手。


    沒想到晉王妃一出手,竟然真的為晉王解了毒。


    這般下來,他越來越好奇這個女子了。


    阿言撿起了這本書冊,隨手翻了起來。


    “這是什麽?!”阿言的眉頭皺了起來。


    當讀到第一個字的時候,他的不由發出了驚唿。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雙更,下章掉碼——


    狗子去寫了,真的好繁忙啊,今明兩天都會保持雙更——


    小渣:梓宣……夫人……


    掀桌(ノ?益?)ノ彡┻━┻,這是我媳婦兒我媳婦兒我媳婦兒。


    小渣一把拉住小輝的手:走,今晚造人去。


    兩個人手牽著手進房間,然後看見小瞎躺在床上,酥胸半敞:來,你喜歡的,瞎子都有。


    小輝:嘖,這大胸脯子……


    小渣:不準去,我上!(〃>皿<)


    然後小渣脫了衣服,撲向了小瞎。


    第68章 掉碼


    “怎麽了?”謝如卿動了動耳朵。


    “晉王妃這字……阿言聞所未聞。”青衣少年又匆匆翻閱幾頁, 發現這些文字上麵的類似注釋的東西, 他確確實實沒有見過。


    “哦,是怎樣的?”謝如卿隨口問,他並沒有心情管什麽晉王妃, 僅僅隻是出於排遣自己糟糕的心情。


    “比如這篇——《論語·侍坐章》,孔夫子的第一句話為’以吾一日長乎爾, 毋吾以也’。晉王妃在每一個字上都做了奇怪的標記。”阿言翻到一頁, 為謝如卿舉了個例子。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話在謝如卿心中, 掀起了何等的滔天巨浪。


    謝如卿一點一點僵硬地轉過頭來,他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嘴唇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抑製住聲音,壓低了嗓子,“字上麵有怎樣奇怪的標記?”


    他伸出了另一隻沒有受傷的修長好看的手,那隻手有點微微顫抖,被他掩飾過去了, “寫上來。”


    “就像這個【以】, 上麵的標記是這樣子的——”阿言依葫蘆畫瓢,寫了一個【y】,寫了一個【i】,“字是這樣,可阿言不知其意,也不知如何句讀。


    誰知謝如卿一點一點攥緊了那隻手, 引到自己胸前,好像在攥緊天大的寶貝一般。


    他的神情不停地在變化,似喜、似悲、似難過,似癲狂。


    “主人?主人!”青衣少年敏銳地察覺出謝如卿的不對勁,一聲聲急切地唿喚。


    謝如卿就像沒有聽到一樣,或者……不對,就像整個靈魂跳進了煮沸了的水裏一般,那樣驚喜與焦灼,那樣不可思議又小心翼翼。


    阿言哪樣謝如卿的狀態與神情沒有見過,可今天,他確確實實感到,這樣的主人,他不認識了。


    “是她……是她……這天底下隻有一個人會用這個標記……”謝如卿嘴裏微微輕喃著,聲音細若蚊足,隻他一個人才聽得見。


    實際上,這個人,這個人的一切,謝如卿都是不欲與人分享的。


    她是他的秘密,她是他的歸棲,她是他一生中唯一想要相伴到老的人。


    她還活著,她果真還活著!謝如卿的心裏叫囂著,甚至在方才,她還在跟他說話,他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的唿吸。


    活生生的,活生生又健康伶俐的她。


    謝如卿的整個靈魂被燎進了火裏烤,被投入了沸水裏煮,輾轉反側,巨大膨脹的喜悅與驚喜,不斷不斷地焦灼與折磨。


    在很小的時候,謝如卿聽族裏一心幽棲的長輩講過一個故事。


    有一次那長輩出門會友,遇到一道士,正在壘一座墳塋。


    長輩好奇,下車問詢。


    那年道士答道,“這裏麵埋著兩隻大雁。”


    在今早的時候,他見一年老的捕雁者捕獲了兩隻大雁。


    這兩隻大雁很是聰明,不過轉眼間,一隻已經啄破了捕雁者賴以生存的大網脫困,它剛硬的喙不斷地想要戳大這個口子,能讓另一隻雁子也得以脫網而出。


    捕雁者見此情景,氣急之下,以匕首砍殺了網中之雁。


    那網中之言是隻雌鳥,肚大如羅,想來已到了繁育期,所以不比雄鳥身形靈活。


    脫困的雄雁眼見自己的妻子被殺,盤桓於屍體旁,悲鳴不已,久久不能離去。


    悲鳴之後,它俯衝而下,一頭撞死在了離自己妻子不遠的巨石之上。


    路過的道士見了,買下了兩隻已死大雁,將它們帶到了汾水邊,壘石為墳,酹酒為奠。


    那時候謝如卿的年紀還小,莫名地,心裏升騰起了一股仰慕。


    雁猶如此,那人呢?


    他那時就在心中暗自發誓,若是遇到了一個對的人,他亦願有這大雁般的忠貞與決絕。


    可等到他真的到了這一天,有了這一個人,他卻不得不做出另一番抉擇——


    為了保全她,他不得不離開她。


    心甘情願地放手,遠遠地遙祝她百歲無憂,祝她多子多福。


    很多很多的夜裏,在他娶雲帝的那個夜裏,在他毒瞎了自己眼睛的那個夜裏,他都不斷地在想,她還活著麽,她還好麽,她又是否愛上了其他人了呢?


    自從知曉帶走她的荊伯乃雲帝之人以後,這些年來,他不斷地派人打聽平楚老人的下落,他一邊明知雲帝不可能容她,一邊欺騙自己或許她真被送到了平楚老人那裏。


    認為她死了的時候,他真的想就這般隨她而去。


    可真正刀架到了脖子上,他又舍不得死了。他不是懼怕死亡,而是怕與她陰陽相隔,這樣他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


    就算明知,她即便是活著,也再也不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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