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了早一點的時候少女在他麵前嘮嘮叨叨的那些話,嘴角也跟著向上牽了起來。


    ……


    許是從軍久了,男人自己隨身帶著必備的調味包,烤出來的魚不知比素餅香了好幾倍。


    明月輝吃了滿嘴油,迴頭瞟了一眼馬車,陳涼真弓著身子正狂啃著餅。


    這次輪到她不受嗟來之食了,雖是自私,倒是個有骨氣的姑娘。


    三個人行了一路,明月輝的嘴再也沒被虧著。


    男人好像熟識一切的野外技巧,他能分辨每一種野菜的習性,也能自己造捕獸夾打各種別開生麵的野味。


    “會剝野兔皮麽?”男人問明月輝。


    一路上,雙方即便不願向對方透露名字,行動上也同樣默契。


    “沒剝過,但願意試試。”明月輝點頭。


    男人提著灰兔子的耳朵,拎起來交給明月輝。


    “娘子,您怎麽能剝兔兔的皮,兔兔這麽可愛!”陳涼真連餅都不啃了,腳一顛一顛地小跑過來阻止。


    她還沒走到,就見明月輝以匕首劃開了死兔子的頭皮,然後圍笑地刷地一聲。


    一整張兔皮就這麽剝了下來。


    陳涼真:“……”


    “幹得漂亮!”幾米外正給山雞抹脖子的男人給了明月輝一個肯定的眼神。


    陳涼真向他毫不留情地瞪過去,她更恨這個把王妃殿下帶壞的男人了。


    ……


    至潁川的路並不遠,縱使一路走走停停,還是不到兩天便快到了陽城。


    “以後你有什麽安排?”原本正在駕車的男人突然轉過頭來。


    “下揚州。”明月輝道,“天下大亂,那裏隔了長江之險許是安全一些。”


    “你呢?”她反問。


    “到前麵的負黍亭便下了……”他垂眸,劍眉如同淩厲的風,睫毛卻像溫柔的灰翅,“有個人在那裏等我,如果我還活著,他就一定在那裏等著我。”


    不知為何,明月輝斂眉,明知這是短暫地偶遇,卻生出一絲不舍。


    山重水複,負黍亭很快到了,那是一座飛簷式的八角亭。


    明月輝先是看到了一個飛簷的角,緊接著發現後麵有一片黑壓壓的東西。


    “滿月軍,這是滿月軍!”陳涼真尖叫起來,慌忙地扒拉起車簾,想要看清外麵的情景,“姑娘,這個混蛋,把我們引到了滿月軍的大本營!”


    明月輝也驚了起來,這裏怎麽會囤積了漫山遍野的軍隊?


    八角亭子顯山露水,亭子中央坐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身明光鎧,看不清麵貌。


    少年本來在飲酒,但見馬車緩緩駛來,看到馬車上的人的時候,怔然站了起來。


    明月輝終於認出了軍隊飄揚的旗幟——


    非是滿月,而是一隻騰空而起的朱雀!


    她的腦海裏迴憶起了那個夕陽的光暈裏,瀝瀝的風裏,那個騎著白馬,天神一般的男人。


    清河王!


    這是清河王的朱雀旗!


    “阿父,阿父您終於迴來啦!”少年跑了過來,他已經長得很高挑了,臉還顯得有些稚氣未脫。


    阿父?


    明月輝轉頭朝那白衣男人望去,至多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樣,怎會有這麽大的一個兒子?


    她隨即想到,這時候人普遍早婚,說他十三歲有的頭胎也不是不可能啊。


    “稚兒。”男人大馬金刀地坐在馬車前,朝少年點了點頭。


    隨著那聲“稚兒”,漫山遍野的南羽軍齊刷刷單膝跪了下來,一時間那聲音震天動地——


    “恭迎,清河王!”


    “恭迎,清河王!”


    “恭迎,清河王!”


    那聲音迴蕩於遙遙山澗,不停、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迴響。


    明月輝腦子一下子【嗡……】地放空了,根本沒理陳涼真因驚恐揪緊她袖口發出的嗚咽。


    第11章 靜候佳音


    明月輝想,怪不得清河王要戴上麵具,他那樣胡漢混血的模樣,定不會為大梁王庭所容。


    她與陳涼真已被奉為清河王的座上賓,幾個隨侍相陪在畔,從驛站的菱格窗戶望過去。


    她看到了白馬上的那個男人,他鞍馬執戟,漫山遍野的南羽軍聞風高唿。


    風吹拂著他的發絲,金繁冠反著赤金的光芒,看起來好似有層淡淡的光暈籠罩著他。


    猶如初見。


    “周滿的滿月軍在洛陽城至以北數州,縱兵殺掠,恣意搶剝。甚至不論貴賤,將普通人家的子女妻妾擄至軍營。”在明月輝麵前說話的,是那個管清河王叫阿父的少年。


    少年叫做沈忌,據說才十三歲,就是長得有點捉急,看著跟十五六的差不多,也模模糊糊有了那股英挺慨然的味道。


    沈忌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胡人血統了,明月輝估計,一是他的母親該是漢人,衝淡了胡人血脈;二是他爹的那半分胡人特征,估計都長在身高上了。


    這孩子可真是高呀。


    明月輝已算高挑了,也隻夠夠著他爹的胸膛,他小小年紀,也已經比明月輝高上半個頭了。


    “周滿本人更加囂張,囚禁了雲帝愛女,安寧公主。還折了雲帝手腳,利用安寧公主安危威脅雲帝,對其日夜淩|辱。”沈忌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臉不紅氣不喘,甚至眉宇間還閃爍著嘲諷之意。


    此話一出,明月輝眉毛一跳,覺得眼前這個少年的性|教育做得有點早,就算放到現代,這種話題對於一個初中生來說也會麵紅耳赤的。


    她還真難想象這個年代兵營裏的兵油子到底有多汙。


    至於安寧公主……這個妹子明月輝其實是有印象的,據說是雲帝早年爬牆的產物,所以和男主司馬沅沒有血緣關係。


    她的身影曾存在於皇帝後宮養成遊戲的氪金商城的至尊vip位。


    隻要氪金氪到了v10,就能開啟攻略這個妹子的定製支線。


    區區5萬塊,明月輝這種萬惡的有錢人還是給得起的,她早就在遊戲初期氪到了這個數額。


    就是這條支線在比較後麵的位置去了,明月輝還沒來得及打,就被迫穿到了這個破地方。


    “所以你阿父……”明月輝頓了頓,看向少年。


    她早就發現,這小少年說雲帝母女的時候,神色有點不對。


    作為臣子,似乎已經大不敬了。


    想不到大不敬的還在後麵——


    ”阿父還是決定迴洛陽,去……”少年雙目驀然赤紅,捏緊了拳頭,“去挽救那狗皇帝的江山!”


    他說完這句的時候,明月輝頭皮都麻了,大梁還沒有完全玩完呢,雲帝餘威尚在。


    這麽大不敬的話,看樣子少年也不是第一次說了。


    因為四周的侍從,神情都很鎮靜。


    “女郎!”突然,一個人影從樓梯處閃進來,“清河王有請。”


    那人暗暗瞥了沈忌一眼,小少年懊悔地閉上了嘴。


    他的拳頭還是捏得緊緊的,渾身止不住的輕顫。明月輝最後瞥了他一眼,隨著傳話人下了樓。


    再一次見到清河王沈南風,他再度戴上了那枚白玉麵具,遮住了大半俊美無邊的容顏。


    玻璃珠一般的異色瞳仁也不知用了何種方法,被染成了黑色。


    “你真的要迴洛陽?”明月輝站在馬下,仰著頭問男人。


    湛然春光中的男人點了點頭。


    明月輝突然很想問他,既然如今要迴去阻止周滿,當初又為何放其入關,大破中原之地。


    “多謝娘子點撥之恩……”沈南風似瞧明白了她的疑慮,壓低了身子,亦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皇帝欠在下內子一命,在下卻因此縱容周滿謀逆,置天下萬民於不顧,錯得離譜。”


    內子?


    明月輝知道,內子,也就是妻子的意思。


    她的唿吸緊了緊,腦海裏一個又一個的畫麵炸開。


    沈南風在那風雨夜裏的怒號,昏迷中那一聲聲“阿月”哀痛的呢喃,以及沈忌那雙因提到雲帝而赤紅的雙眼……


    “天下顛覆之後,罪臣本想以死謝罪。然娘子之言,徹底點醒了在下。”


    那牆洞裏的一草一鳥,就算生於圍牆,就算風雨如晦,尚能這般努力地活下去。


    他又如何能因一己之私,在明知周滿會霍亂天下的情況下,撒手不顧,置天下萬民於水火呢。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這本是他從軍之時,立下的誓言啊。


    “在下的妄為之私,就算拚了這條命也會一一彌補。”他的嘴角輕嘲般上揚。


    “在下之子稚兒,會護送娘子南下至潁川,不少王公世家皆逃至了那裏……你,會安全的……”


    聽他這麽說,明月輝沒來由地心底一慌,“你還會迴來麽?”


    此時,前邊的傳訊兵趕了過來,貼麵匯報了什麽。


    沈南風韁繩一勒,白馬擺蹄,往前行了兩步。


    “等等,你還會迴來麽”明月輝追了上去,急急地問。


    見那個人沒有迴頭,她捏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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