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一對準新人含情脈脈地執手相看,仿佛司儀、家長、賓客都成了擺設。蘇伶欣慰之餘也頗為頭疼,感情好歸好,哪有在訂婚儀式上這樣亂來的,接下來的程序可怎麽辦。

    虧得魏五反應快,直接替司儀喊了一聲:“請新人用印……”隨即自己上前一步,拿出了放著私章的黃銅小盒和脂泥。

    粉紅色的婚書上方印著鸞鳳和鳴四個燙金大字,下麵有訂婚人姓名,生辰八字,父母籍貫等,又有並蒂蓮,雙飛燕等吉祥圖案。魏五一時眼錯,險些把章蓋在了介紹人一欄。

    蘇伶一眼看見忙扯了他一下,率先把印蓋了上去。魏五這才恍然大悟,跟著完成了動作。好不容易兩張證書都蓋完了章,兩人不約而同地籲一口氣,看著對方的著急忙慌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個小插曲不僅在場賓客瞧得清楚,司儀更是眼睛一轉就有了主意,也不急著請介紹人上台了,先湊上前去問新郎:“盛先生可瞧見方才用印的次序了?”

    “看見了又如何?”盛繼唐一手牽著自己的未婚妻,唇角始終帶著一絲笑意,真個稱得上是灼灼其華。

    連司儀也被晃花了眼,差點接不下去詞,愣了好半天才道:“呃……盛先生有所不知,婚書用印這樣的事,按傳統都是男方在前,不適用女士優先的。”

    魏五這才想起來排演時確實交代過先後次序,不免有些緊張起來。畢竟是他出的差錯,要是因此鬧出些不好的影響來可怎麽辦。蘇伶則皺起了眉頭:“如今可是提倡男女平等了,不僅教育、繼承這些權利都是一樣的,參政議政的也不少見。不過是蓋章的次序顛倒了一下,想來也沒什麽妨礙吧!”

    司儀本是想拿這話打個趣,卻一時被她說得無言以對。台下的賓客們不由竊竊私語起來,“這是哪家的姑娘,很是厲害啊!”“是陸太太的外甥女,蘇家的小姐,聽說還是留洋迴來的。”“怪不得了,表姐妹兩個都生得好相貌……”

    撇開議論不提,盛繼唐頗有鑽研精神地發問:“如今婚書也蓋完了,總不見得重寫一遍,若是女方先用印會怎麽樣呢?”

    能怎麽樣,無非是占了個口彩罷了!司儀有些後悔拿這話題來打岔,訕訕地笑道:“既然是新娘子占了先,那往後新郎倌可得聽太座大人的話了。”

    台下也發出一陣哄笑聲,好容易娶了個夫人迴家,還要處處受轄製,這在一般男子看來多半是件失麵子的事。誰料盛九爺

    卻似鬆了口氣,欣然道:“本該如此!”

    說罷,還滿含寵溺地看了未婚妻一眼,甜得簡直要淌出蜜來。陸明夷早就已經是神思不屬,隻知道怔怔迴望。

    這一下可了不得,別管是結了婚的,沒結婚的,陸明夷登時成了在座所有女人的羨慕對象。中國上下五千年,男尊女卑的傳統由來已久。就算有男子真心敬愛夫人,那也是在後宅,輕易不肯帶上臉的,更別提是在公眾麵前承認了。

    而女兒家從來講的都是以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別說盛繼唐生得出色,家世又出眾,就算他此時退去這些光環,隻憑這份情意,也多得是女子想要嫁她。賓客中就有好幾個家有適齡女兒的夫人,明知道不可能,仍不免扼腕歎息起來。

    陸太太的眼圈都紅了,黎婉趕緊安慰道:“母親如今可放心了,盛公子還沒成婚就把四妹捧在掌心裏,等以後過了門必定是一段佳話。”

    “佳不佳話的,我也不在乎這個虛名,隻要他們小夫妻過得好就行。”陸太太瞧著出落得越發水靈的小女兒,想著她在繈褓時跟個貓兒一樣大,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

    梅姨娘也在一旁恭維著:“我記得太太提過,連陸天師曾說四小姐是個有後福的,如今可不應驗了麽。往後四小姐和姑爺必定是琴瑟和鳴,百子千孫。”

    “好好好……”

    有高興的就必然有不高興的,其中首當其衝就是盛家的兩位太太,臉上就跟罩了層寒霜似的。尤其是盛太太,簡直把桂花糯米糖藕當作庶子的骨頭嚼。現在隻是訂婚,就把那丫頭當作菩薩供起來。等真成婚還了得?隻怕偌大的盛家都裝不下她了!

    要說盛家太太氣恨哼哼的還算有個緣故,可陸老夫人也冷著張臉就叫人覺著稀奇了。李氏素知婆婆牛心左性,一直低聲勸著:“四丫頭拿得住夫婿,您該高興才是。往後若有什麽用得著盛家的地方,還不是小事一樁麽!”

    不料陸老夫人擱下筷子就是一瞪眼:“你還做夢呢!如今連老三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他生的女兒能聽我的嗎?隻怕改日連門都登不上。”

    方氏一心討婆婆歡心,忙道:“自古一個孝字大過天,聖人都要遵從。若是三叔不聽您的,盡可以上衙門去告,保他們俯首貼耳。”

    你家全家如今都靠三房養呢,就敢出這樣的餿主意,偏婆婆還一副深覺有理的模樣。李氏攤上了這樣的妯娌和婆婆,也實在沒甚好說。

    女人堆裏唱得一出好戲,

    男人那邊也絲毫不輸陣。盛永江肯一力促成這門婚事,有一多半是看在下屆國務總理的熱門人選,葉秉章的麵子上。

    從知遇之恩這層上論,他可以算作陸益謙的大師兄。聽聞師弟的嫡親妹子出嫁,又是與北平盛家聯姻,可不能一幅喜帳就打發了,臨時從南京趕了來恭賀。陸家父子感念盛情,當即請到盛永江那一桌,與幾位總長、次長同坐。

    雖說是來喝喜酒,但在座的都是一方要員,再添上個秘書便能開會了。此時聽了新郎倌脫口而出的四個字,葉秉章笑得極其開懷,側頭向盛總長道:“永江兄,沒想到當年大總統那樣一個殺伐果斷的人,倒生出一個情種來。好啊好啊……對外鐵骨錚錚,對內柔腸百結,方是真英雄。依我看,此子大有前途。”

    什麽真英雄!自個找了個高門女子處處受氣,才巴不得人家和你一樣吧!盛永江鄙視歸鄙視,對侄子一心沉醉美人鄉卻也滿意,遂附和道:“老婆是娶來疼的,我盛家的家風向來如此!”

    他這一大言不慚,席上其他幾個知道內情的卻是差點笑破了肚皮,尤其是曾少祺這個老學究,禁不住諷刺道:“盛家的家風自然是好的,就好比盛總長為了不令夫人操勞,特意納了七房姨太太來分擔,實乃用心良苦。”

    說的雖是實情,但盛永江倒真不算好色之徒。隻是接連死了幾個兒子,為著家族傳繼才接連娶了七房。隻可惜妾是納了,兒子也沒生下來,如今還落得被人褒貶,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老曾真不愧是京大的校長,逮著什麽人都想教育一二。”

    □□的梅局長與曾少祺從前一起共事,深知他那點得罪人的才能,趕緊出手解圍:“哎呀,曾老今天的身份可不一般,乃是盛家請的介紹人。不若賦詩一首,也聊表對準新人的祝福之意啊!”

    “行啊,我便吟一首迴波詞罷!”曾少祺興頭一上來才不管什麽時間場合,抽過一支銀箸在杯沿上邊敲邊唱道:“迴波爾時栲栳,怕婦也是大好。台上隻識繼唐,台下無過總長。”

    這下可好,本想圓個場,卻是得罪得更甚了。梅局長頭疼之餘隻得揪著老夥計嚷道:“好你個老曾,上半闕抄襲,下半闕的韻腳都不對了,罰酒罰酒……”

    葉秉章從一介寒士能爬到如今的地位絕非僥幸,瞧著風色不對,立即舉起了酒杯:“行了行了,今天是喜宴,怎麽倒把另一位主人家給疏忽了。說來說去還是陸世叔有福氣。有益謙這麽個能幹的兒子,又有個如此聰明漂亮女兒,如今又得了乘龍快

    婿。該浮一大白!”

    “酒是該喝,隻是這輩分我卻有些看不懂了。”楊次長也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存心湊趣:“陸董與盛總長是親家,自然平輩論交。葉參謀從陸主任這邊論,卻是矮了一輩。怎麽個喝法,大家可有章程?”

    話不說不明,幾人中數葉秉章最年輕,盛永江略大幾歲,陸良輔比他又再大幾歲。可這稱唿卻是亂成了一團,由不得人不發笑。

    算來算去最吃虧的還是葉秉章,盛永江倒是抽冷子占了個便宜,外交部的賀司長平素酒量最好,隻是兩盅下肚就紅臉,此時舉起杯子喊道:“咳……酒桌上論什麽輩分,自然是先幹為敬啊!”

    桌上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諸位軍政兩屆的大佬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紛紛舉杯祝賀陸盛結兩姓之好,準新人恩愛白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夷:emmm,今天是我訂婚沒錯吧!怎麽感覺誰的戲都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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