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媽上前在那手腕上鋪了一方絲帕,孟大夫伸出一隻手,就要落在上麵……


    “孟大夫!”外間那洪鍾似的聲音突然再度響起。


    孟大夫一哆嗦,頓住了,“國公爺請吩咐。”


    “無事,記得千萬好好的診。”


    “是。”


    孟大夫忐忑的把手指落在了絲帕上,觸手之後立刻就驚了,這是生了什麽病?身體怎麽能冰成這個樣子?像是在冰水裏泡過一樣,毫無人氣。


    他定了定心神,仔細的感受脈搏的跳動,他告訴自己,他正把脈之人是個得了惡疾的貴人,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他雖然身份低微,但是腦子靈活,不然也不可能遊|走在上層之間,甚至入了三皇子府。


    他心知三皇子和皇子妃想要個什麽樣的結果,但看剛才鎮國公的表現,他卻得要好好斟酌了。三皇子他惹不起,鎮國公他同樣惹不起,或者說,是更加惹不起。


    他女人繡花似的診脈,把這些念頭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才把精力全部投入在脈上。


    咦?他皺起了眉頭,這脈甚是奇怪,他生平未見。


    脈搏雖遲緩了些,也確有些傷寒征兆,但絕不該病到如此地步啊,尋常情況下,喝兩碗薑湯發發汗也就好了。


    可這冷如冰的體溫又該如何解釋呢?


    裏麵虛弱的聲音傳來,“大夫,我的病怎麽樣了?還有的治嗎?”


    “少夫人您先別開口,我再斷斷。若是方便的話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麵貌?”


    他這邊剛一提議,那邊國公爺就開了口,“胡鬧!若不是病的重,也不會讓外男進入內室,再逾距的卻不能夠了!先前已有大夫來看過,不必再看了。”


    見家長動了怒,孟大夫隻好放棄了這個念頭,把心思在內裏琢磨了幾遍。


    末了,他終於收迴了手,站起了身。孫媽媽上前把那隻手腕重新塞迴了床幔裏。


    許展顏顯得有的焦急,“孟大夫,病情如何?”


    孟大夫慎重的說道,“迴娘娘,迴國公爺和夫人,之前的大夫診斷的沒錯,少夫人的確染了惡寒,好在病情已在好轉,小人這就開幾幅藥給少夫人,不出十天少夫人就能痊愈了。”


    許展顏異樣嚴肅的看著他,“當真嗎?你會不會診斷有誤?”


    “娘娘,小人家裏世代行醫,此等症狀說來算不得太稀奇,肯定不會錯的。”


    國公爺和夫人聽了這話極其滿意。國公爺親自招唿孟大夫,“孟大夫,你出來寫方子吧!順便換間房給老夫看看腿,此等醫術高超的大夫老夫從前竟從未得知,實在遺憾,也許早遇到你,我這舊疾就早好了。”


    孟大夫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你太過譽了。”


    許展顏點了頭,孟大夫便跟著國公爺出去了。


    許展顏依舊不甘心,難道江雅芙是真的病了?雖然有她帶來的大夫親自把脈,又聽見了她的聲音,但她依舊心有懷疑。今早才得到邊關探子的密報,說時沛悄無聲息的得了一大筆糧草,資助他的是個京城口音的男人,這裏麵她總覺得有什麽聯係。


    “咱們也出去吧?”國公夫人說道。


    許展顏不甘心看著床幔,“雅芙妹妹好好養病吧,我先走了。”


    這時,卻聽江雅芙一聲細弱的輕咳,“咳,娘娘請等一等。既然男人們都出去了,我就算拖著病體也該給娘娘見個禮才是。”


    孫媽媽上前把床幔拉開了一半,露出了江雅芙的臉,她艱難的撐起了身子,麵色慘白,烏發淩亂,隱隱顫抖著,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看上去下地都困難。


    許展顏不敢托大,這是真的病了啊!萬一把病氣過給自己就糟了,她突然有些後悔在這房裏呆了這麽長時間了。


    她輕輕的用帕子堵住了鼻子,“還不快讓少夫人躺好!雅芙妹妹你安心養病吧。等你病好了,太後的壽誕也該到了,到時候咱們壽誕上再見。”


    江雅芙急喘了兩下,在孫媽媽的攙扶下又躺了迴去,“多謝娘娘體恤,恕我今日不能親自相送了。”


    許展顏快步離開了江雅芙的院子,恨不得立即脫光身上的所有衣服,再好好的泡個澡,洗掉所有的晦氣。


    國公夫人極力挽留她在府裏用飯,被她找個理由給拒絕了。


    國公夫人無奈,隻好說道:“也好,那孟大夫?”


    許展顏一刻也不想在國公府裏待了,“給國公爺瞧完了病叫他直接迴去就行了。”


    “啪”的一聲,房門終於再度關上了,室內沒有任何一個外人了,江雅芙大鬆了一口氣,趕緊把躲在被子裏的尺素給拉了起來。


    “快起來吧,人已經走了。”


    尺素嘴唇不住的顫抖,上下牙直打架,一把把懷裏的大塊冰給推開了,剛才差點兒凍死她。


    她眼淚汪汪的看著江雅芙,激動的不能自已,“少夫人您終於迴來了,嚇死奴婢了。”


    江雅芙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好啦好啦,我這不是及時趕迴來了嗎?你們做的很好。”


    春杏從外麵進來,手上端著一碗薑湯,“尺素姐姐,趕緊把薑湯喝了吧,但願你別真生病了。”


    尺素接過湯碗,吸了吸鼻子,“就是真病了也值得。”


    孫媽媽此時也露出了輕鬆的笑,洗了一條溫布巾,把江雅芙臉上厚厚的粉給擦去了,“這關終於混過去了,沒想到少夫人迴來的這般巧,恰好遇上她來了。”


    江雅芙也生出了一股劫後餘生之感,“老天保佑唄。”


    春杏年紀小,存不住話,疑惑的問道,“少夫人,既然您都迴來了,為何還要讓尺素姐姐假扮你呢?”


    孫媽媽瞪了她一眼,“胡說,少夫人是多金貴的人!讓她抱著冰塊凍一場還了得?”


    春杏受教,後悔自己嘴太快,也對,下人本來就該替主子受苦的。


    江雅芙咬了咬唇,什麽也沒說。


    等到把幾個丫鬟都打發出去了,她才單獨和孫媽媽說了懷孕的事,並囑咐她暫時不要對幾個丫鬟說,不是不相信她們,而是人難免有疏忽的時候,說不定一下不小心就透漏出去了。此事不隻涉及到臉麵名聲,更涉及到身家性命,她不得不小心。


    孫媽媽高興之餘答應了下來,院子裏有她亮著眼睛撐著,不會有任何意外的。


    江雅芙梳洗過後,重新見過了老高,帶他去拜見父親母親。


    國公爺和夫人正心急的等著她呢,她再晚來一會兒他們準保就過去了。


    先是老高把邊關的真正形勢向國公爺匯報了一遍,國公爺聽了心情凝重,讓管家給老高一筆銀子,讓他好好安頓和他一路護送江雅芙的兄弟。


    老高收下了銀子,但卻拒絕了其他好意,“屬下此番任務就是護送少夫人和陳小姐,既然已經完成了任務,我這就帶著兄弟們迴去了,邊關還需要我。不知老將軍可有什麽話帶給少將軍?”


    國公爺想了下,“告訴他,打勝仗迴來,滅了蠻子!”


    國公夫人被他給氣笑了,“你怎麽不去滅?”又讓老高傳幾句叮嚀話,才放他離去。


    這下隻剩下真正的家人了,江雅芙要福聲行禮,卻被國公夫人一把給攔下了,“你是大功臣,不必行禮,該我和你父親向給道謝才是。”


    說的江雅芙臉都紅了,“母親~”


    母女二人拉著手,做娘的最知道娘心裏惦記什麽,“想孩子了吧?”說著讓人趕緊把小初一給抱了過來。


    小初一兩個月不見親娘就像兩年沒見了一樣,窩在她懷裏就開始撲簌簌的掉眼淚,看的人心疼極了。


    國公爺驚訝道:“這小子,居然還認得他娘?”


    江雅芙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這孩子,重生了一迴,也成了小孩心性了。他長大了不少,身子也更壯實了,見了他她這顆心才真正的踏實下來了。


    江雅芙不敢抱他時間太長,把他放在身邊,便把這兩個多月前前後後的事全對國公夫婦說了一遍,被卑族人劫走的事她雖然沒有細說,卻不難想象其中的驚險,聽的國公夫人握著她的手越來越緊,雅芙的語氣有多輕描淡寫,她就有多心疼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


    國公爺也說,“時家有你這樣的兒媳婦,是祖上修來的福氣。”


    國公夫人眼眶泛淚,“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母親,沒事了,我這不是平安迴來了嗎?”


    “是啊,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國公夫婦的心緒才稍稍平靜了,卻又被江雅芙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掀起了巨大波瀾。


    “父親母親,我又有了身孕了,大約兩個月了。”


    “什麽?!”


    小初一也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等反應過來之後就開心的大叫,“弟弟!弟弟!”


    國公夫人咽了下口水,看她的眼裏都冒著驚喜的亮光,“雅芙,真的有了?”


    “嗯,是真的,夫君也知道。”江雅芙羞赧的低著頭。


    “這可真是太好了!”國公夫人實在壓不住興奮,時家人丁單薄,原本她還擔心雅芙會像自己一樣,一輩子隻得一個孩子,沒想到這麽快就又有了,真是可喜可賀。


    “好是好,可這孩子,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國公爺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幾人頓時都把喜意收了起來,是啊,到時候怎麽對外解釋呢?既不能透露雅芙去邊關的事,又不能把這無端的綠帽子扣到國公府的頭上。


    如果時沛此時就出現在眼前還好,到時候想辦法遮掩,勉強說孩子早產了兩三個月出生,可他眼下是根本不可能迴來的。


    這可難了。


    而且許展顏走的時候說了,太後的壽誕就快到了,既然江雅芙的病快好了,就不得不去參加宴席了。而且,她確實在圈子裏消失了太長時間了,怎麽說也該露個麵了,這又添了許多變數。


    人人都為這肚裏的孩子捏把汗,但願他足夠堅強,別有什麽閃失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已經在很努力的圓劇情了,不要細挑中醫bug~哈哈哈哈


    第61章 不是辦法的辦法


    沉吟半晌, 國公爺說道:“這事咱們得有個章程。”


    國公夫人剛才也是深思熟慮了一番, “還能有什麽章程?幸好月份還小,眼下隻好等太後壽誕之後再做打算。不行的話隻好找個理由讓雅芙長期住在外麵,先把孩子悄悄生下來再說。若是兒子能盡早迴來就好辦了,等孩子長到幾個月再把她們母子接迴來, 總能混弄過去。若是他一時半會兒迴不來……就得委屈這個小家夥了,隻能以養子的名義養著了。”


    “哎, 哪一項都說不準, 實在不行, 也隻能委屈這個孩子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國公夫人又道:“是啊, 可找個什麽借口讓雅芙搬出去住上一年半載呢?且這段時間不能被人隨意探望。”


    江雅芙摸了摸小腹,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啊。


    “父親母親, 我倒是有一個好主意。父親不是和大昭寺的覺遠大師是摯友嗎?覺遠大師是大夏最有名的得道高僧, 他若是說句話,連皇上和太後都不敢不信。到時候就讓大師說我衝撞了什麽,必須去寺廟裏燒香拜佛一年半載, 沒人會懷疑的。”


    國公夫人眼前一亮, “這倒是個好主意, 隻是寺廟清苦,要苦了你了。”


    “不妨事的, 我本來也不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在寺廟裏心靜,隻要給我幾本書讀, 把我放在哪裏都成。”


    江雅芙故作輕鬆的緩解二老的擔憂,這也是她唯一能想出的辦法了。


    國公爺想了想,終於點了頭,“也隻好如此了。覺遠那老東西時常外出遊曆,我現在就得提前和他打個招唿,別等真用得著他的時候,找不到人。


    “我記得我父親那裏有一套典藏的經文,不知是什麽年代的。我立即叫人迴去要了來,順便給他老人家報個平安。到時候父親您一並把經文給覺遠大師送去吧。”


    國公夫人總算露出了笑意,“你呀,又要拿江大儒的好東西了。不過這樣也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和尚也是一樣的。”


    此事暫且說定,江雅芙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頓時渾身的精氣神兒像是都散去了一般,一路積攢的疲憊都湧了上來。


    看出了她的疲倦,二老趕緊讓她迴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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