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多說這個要叫主子不高興,白蘭沒敢應聲兒,隻連忙又換了話題,問她要問什麽香味的頭油:“若不然還用那雪蘭香的,聞著舒服。”


    蘇明珠想了想,便搖頭道:“今兒個就別上油了,大熱的天兒,怪膩歪的。”


    白蘭勸了一句:“隻是在自個宮裏不用也無妨,隻是主子您若是要出門挽發髻,不用頭油到底不太光順。”


    蘇明珠聞言,還未開口,支起的青紗窗欞外便忽的響起了一道聲音:


    “不用也好!”


    蘇明珠聞聲抬頭,卻竟是趙禹宸又去而複返,像是剛巧路過,聽見了這話便停在了窗戶下,隔著窗欞接上了這麽一句話,雖是一身龍袍,眼中還仍舊帶著少爺的光彩,對著她格外認真道:“你鬢發如雲,不用頭油也比旁人用了的順滑許多。”


    蘇明珠聽著這話不禁又是一樂,隻不過這次就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陛下才見過幾個旁人?您能分得出人家頭上到底用了頭油不曾?”


    “分不出。”趙禹宸此刻卻是格外的謙虛低調,卻還是滿麵的釋然靈動,他側過頭,看著鏡中的蘇明珠,神色飛揚,眸子裏閃著說不出的亮光,一句近乎調笑的話便脫口而出:“隻分的出旁人都不及你就是了。”


    蘇明珠便又是忽的一頓,抿抿唇,便躲閃一般的從鏡中垂了眼眸去。


    【這小子今個兒怎的這般會說話?油嘴滑舌,實在是不對勁……】


    雖是話語像是嫌棄,但語調卻帶著些微微的歡喜與親近,蘇明珠在窗下對鏡梳頭,趙禹宸便正立在窗外,恰好在三步之內,將這份親近聽的清清楚楚,心下便是忽的一動。


    他打出生就是父皇獨子,三歲起就是太子,隻母後有孕之時略微受了些尷尬冷待,但那也不過多半年功夫,且因著那時還不敢擔保中宮一定能生出一個嫡子,所以連這份疏遠冷待都是掩蓋了一層,格外隱晦,並不算是十分的明顯。


    因著這緣故,在有讀心異術之前,他一向以為父皇的重用,母後的慈愛,臣子的忠心,妃嬪的愛慕,都是天生的便合該落在他一個的身上的,這一切都並不需他去付出亦或者迴報什麽,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按著父皇與太傅們的教導,做一個賢德任君,至於周遭的人事,便自然會天經地義的擺到他的麵前,費勁一切隻為了讓他舒心順遂,若不順心的,那一定是旁人不中用,換個好的就是了。


    可自從得了這讀心異術之後,隻這短短月餘的功夫,那天雷便好似將他這十幾年的一切都劈了個幹幹淨淨,到了今日,他已然明白了,旁人並不是天生便該慈愛順服,之前的一切,都隻不過因著他是皇帝罷了。


    沒有什麽是他天生便該得,並且天長地久的,明珠待他的在意與喜愛自然也不是,更莫提,他糊塗了這麽多年,還親手叫明珠受了諸多委屈,即便從前的確有青梅竹馬的情分,隻怕如今也已消磨殆盡了,


    趙禹宸麵帶沉吟,明珠驕傲的很,可不是那等諂媚之輩,他若想迴到從前,便自然不能再如以往一般坐等其成,單是偏縱賞賜還不夠,或許,也還是該試如眼下這般誇讚她,好叫她高興?


    想是這麽想著,但故意說好聽話哄嬪妃高興這個事,他以往還當真沒幹過,他宮裏如今隻這麽兩個妃子,明珠自從進宮之後,便跟他相見兩厭,十次裏倒有八次不高興,他自然不會哄,至於淑妃,他也不必去哄,隻要見著他,就自然便貼心懂事,反而會有意無意的小意奉迎,好叫他順心——


    當然,那都是董氏欺君罷了,做不得數。


    趙禹宸搖了搖頭,將叫人掃興的董氏從腦子中晃了出去,又認真的想了想應該說些什麽讚譽的話,能叫明珠繼續開顏。


    世人若誇讚女子,無非德、言、容、功四個字,趙禹宸琢磨了琢磨,德、言、功這三個字,明珠有沒有先不必說,隻是他若是誇出來,總覺著明珠非但不會高興,或許還要生氣似的。


    那就隻剩下“容”這一個字了,雖說原本這個“容”字的原意,是指女子出入莊嚴,穩重持禮,不叫人覺著輕浮,但他單單拿著它來誇讚明珠的容貌似乎也並不出錯嘛,而且剛剛朕就是誇了明珠的頭發,她心裏才高興的,女子一定都喜歡旁人誇她美的!


    更何況,明珠的容顏原本就是傾國傾城,般般絕世。


    這麽一想,趙禹宸便不再猶豫,他立在窗外,看著窗上新糊的青蘿紗,便順勢開口道:“青紗衫子淡梳妝,冰姿綽約自生涼,虛掉玉釵驚翡翠,鬢鬟風亂綠雲長,明珠,前人佳句雖精妙,卻也難描你容色之萬一。 ”


    誇完之後,趙禹宸有些期待的看著窗內明珠的反應,想著明珠或許還會如剛才一般羞澀不言,甚至還特意凝了心神。


    蘇明珠的確是沒有開口,她一瞬間不單麵上沉默,甚至連心裏都完全凝滯了一般,靜默的一絲聲響也無。


    不知隔了多久,就在趙禹宸覺著貴妃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反應的時候,一句格外清晰的心聲便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真的被雷劈壞了腦子吧!隔了這麽久了……後遺症?】


    ……


    ……


    趙禹宸一瞬間幾乎沒撐得住自己的神色!


    明珠這口氣,幾乎隻差明著嫌棄他惡心了!


    可是為什麽?朕方才誇她鬢發如雲之時,明珠心裏分明就很高興,為何他此刻引經據典誇她的容貌,便成了這樣的反應?


    朕想不通!


    “咳咳。”蘇明珠看出的趙禹宸的麵色難看,她覺著可能是自己沒控製住,麵上的嫌棄太明顯了,為了彌補,她努力拋下了剛才的尷尬,笑了笑,主動開口道:“陛下去而複返,可是還有什麽事要與臣妾交代?”


    趙禹宸迴過神來,麵色鬱鬱:“哦,朕方才記起了,再過十日,便是寒食清明,為了守孝,宮中也已有兩年不曾遊樂踏春,母後有意今年出孝便趁著過節出去一趟,朕想著,你精於騎射,不若便去一趟景山圍場?”


    “景山圍場!”蘇明珠的眼神忽的一亮:“陛下此言當真?”


    趙禹宸還有些沉浸在方才的鬱氣裏迴不過神,隻悶悶道:“君無戲言。”


    蘇明珠卻也並不在意,隻這一件事,便足夠叫她高興的很了,她忽的一笑,迎著春日裏窗外的晨曦,隻仿佛比這芳春之景都更明亮似的:“謝陛下!陛下當真是世間少有的純孝賢明之君!”


    所以,朕方才這麽真心稱讚,還不如幹脆帶你去一遭圍場?


    看著蘇明珠明媚的笑靨,趙禹宸一時間竟說不出自個是個什麽滋味,他張了張口,理智上分明還是有幾分介意的,可是對著這樣的明珠,心下卻又忍不住因著這一刻的歡喜與誇讚,隱隱便出了些喜意來。


    半晌,趙禹宸麵色分明還是從前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嘴角卻又隱隱泛起了一絲弧度來,微微點頭,應了一句:“嗯。”


    作者有話要說:  趙暗投:不行!朕還在生氣!朕不能笑!


    第62章


    寒食過節要去景山圍場這事,的確是真的,事實上,如果蘇明珠能留心一點宮中風聲的話,這事幾天前便已在開始準備。


    景山圍場,乃是皇家圍場,因為先帝一向重文輕武,不擅武功,也並不喜歡圍獵,即便偶爾按著祖製去上幾迴,更多也是禮儀大於實質的那一種,之前蘇將軍都不耐煩去陪著走這個過場,一向都是能躲則躲,隻大哥湊巧跟著去過一次,卻是並沒有帶明珠他們幾個小的。


    明珠還記得,大哥迴來之後,雖然對在圍場上還需祭天拜地,跪地聆聽聖訓的各種繁文縟節很不耐煩,但對於景山圍場本身卻是格外讚譽的:“京遭難得能見著這麽好的圍場!平日裏不怎麽用,反而叫百獸都修養生息,和那人放進去的蠢物不一樣,野性的很!禽鳥野獸有多,哥哥還瞧見了大蟲的爪子印,可惜沒能遇上,想來是動靜太大,躲深山裏頭了。”


    那時,蘇明珠才剛剛開始跟著哥哥們去山裏轉過幾迴,正是對行獵興致正濃的時候,聞言也不禁滿心期待,甚至還特意去求了父親,約好下一次也帶她進去瞧瞧世麵。


    不曾想,先帝竟都沒能撐到下一次秋獮,便叫一場急病奪去了性命,再之後,趙禹宸登基,進宮守孝,蘇明珠漸漸便也忘了這事,沒料到趙禹宸竟是歪打正著,叫她出宮之前還能去一遭景山圍場。


    直到去圍場前的前一夜,蘇明珠都還有些忍不住的期待,吩咐白蘭將她的騎裝仔細確認了一遍,自個還親自將從家中帶來的弓箭細細抹了一迴,又緊好了弓弦。到了第二日,更是難得的天才未大亮就早早的醒了過來,收拾妥當之後趕了個大早去與太後請了安,說說笑笑的帶了寶樂一起用過早膳之後,便與前來請安的趙禹宸一並出了壽康宮的大門。


    這次的景山圍獵,來迴要去兩日的功夫,會在行宮裏睡上一晚,提早準備安置的宮人,已然帶著各色用物器具先到了圍場,伴駕的文武宗室大臣也並不必一路從宮中跟著,隻他們幾個人,在倒也稱得上是輕車簡行,興隆門外上了車,一眼掃去,連著護駕的龍羽衛在內,也不過幾百人數。


    趙禹宸在前獨坐一車,蘇明珠打著盡孝的名頭蹭了方太後的車架,自然,寶樂也是在一處,隻是上車之前,蘇明珠還身後瞧見了一輛很是低調的素頂青帷兩騎馬車,顯然也是坐人的,她好奇之下,問了一句,才從太後這兒的宮人口中得知了那車裏坐了董淑妃。


    “哎?淑妃也要一道不成?”蘇明珠有些訝然,轉身與太後問道,她之前聽聞淑妃還病的起不了身,隻當董淇舒這次圍獵去不成了呢。


    趙禹宸孝順,為太後備下的車架比禦駕來要舒坦幾分,車內倒很是寬敞,周遭掛了幔帳,正中擺著方案,木案上精致的刻著與盤盞底部一模一樣的的細細凹痕,不會因為顛簸能滑動,角落裏放了冰山,由半屏守著輕輕往車內送著涼風,一路幾乎連震動都不算是十分厲害,這也正是蘇明珠願意來蹭太後馬車的緣故。


    方太後也樂意車裏有蘇明珠陪著她說笑閑話,這會兒瞧著興致勃勃偷偷往簾外瞧著的寶樂公主,嘴角帶笑:“是,昨個派了人說她略好了些,想要一並在路上服侍哀家,哀家便也準了。”


    蘇明珠聞言笑了笑,沒怎麽遮掩的開了口:“臣妾還想著,董家才定了罪,她為著家裏,還得多病上些日子呢!”


    在先帝的後宮裏過了這幾十年,方太後早已習慣了對朝堂之上的政事離得遠遠的,一個字都不會多言多問,隻不過她亦是常人,有時候也是會生出些好奇之心的,如今先帝已去,對著蘇明珠,方太後便多少露出本性,好奇道:“董家已定罪了?如何定的?”


    因為董家的結果也多少事關自家,蘇明珠倒是當真留心留意過,聞言立即便開了口:“李君壬抄家斬首,董政秋後處斬,按律原本該牽連三族,但因著太傅勞苦功高,三族便免了,董家分了家,將長房另立了出來,隻董政長子、二子,因也牽涉其中,一個問斬,一個流放,家中管事奴仆也關了幾十房,其餘婦孺女眷,也看在董太傅的麵子上免於查沒為奴,隻都廢為庶人,三世不得科舉。”頓了頓,又小聲補充道:“聽說長房原本有幾個孫輩小小年紀都已經考中秀才舉人了,這聖旨一下,都哭得和什麽似的。”


    方太後聽著便也有些歎息的模樣,開口道:“說什麽分了家,那長房如今滿地凋零,再難支應,又再無前途,說不得,也還是要靠著董家供養救濟罷了。”


    蘇明珠點頭:“是呢,家裏男人死的死關的關,一房的婦孺孩子,能將她們分去哪?現如今還在董府裏住著呢。”


    方太後聽著這話,便像是想到了什麽,沉思著道:“眼下的情形,若是那狠得下心的,就合該將長房一家子都送迴老家去,剩下的還能得個清靜,若不然,兩房還這般不明不白的住在一處,這就是亂家之源。”


    “為什麽要送迴去?他們家裏獲罪,親戚們住在一處有個照應不好嗎?”一旁的寶樂不知何時注意到了了太後與貴妃的閑話,外頭也不瞧了,靠過來滿麵天真的開口問了一句。


    方太後看著這樣的女兒,便是格外寵溺的一笑:“你不懂,這些事,母後過些年再教你。”


    寶樂天真,蘇明珠轉念之間卻是立即明白了,董家兩房,原本合該是支撐門戶的長子嫡孫倒下去,原本就正亂著,長房剩下的夫人們沒了誥命,兒孫們沒了前途,日後這董家自然要將諸多大權給了二房,長房如今如此淒苦,可長此以往,如何肯甘心?二房便是此刻念著舊情,對長房諸多照顧,可長此以往,又如何不會生厭?


    太後說的一點沒錯,兄弟之間,向來是不管寡而患不均,這麽兩家在一處住著,的確當得起“亂家之源”四個字。


    看出太後這個時候還無事讓寶樂知道這些瑣碎,蘇明珠笑了笑,便也順勢轉了話題:“公主從前可去過景山圍場?”


    寶樂搖了搖頭,太後便解釋道:“先帝推崇聖賢之道,教導公主,也是以貞靜嫻莊為上,寶樂從來未學過騎射,也從未去過圍場。”


    蘇明珠聞言有些詫異,便建議道:“從未學過騎射嗎?其實,公主多多少少還是練著拳腳騎射功夫的好,不為了與人動手,隻是強身健體,身子也能好些。”


    “你說的是,哀家瞧著,貴妃你的身子就好的很,進宮這麽長時候,一聲咳嗽也沒有過,不像是寶樂,一年總是要病上幾場,這一變天,哀家就得跟著擔驚害怕,可是就因著整日在宮裏不活動的緣故?”提起唯一的女兒來,一國之母的太後,也是滿麵擔憂,與所有關心孩子的母親一般無二。


    蘇明珠點頭:“自然是有幹係的,好在公主還不算大,這會兒開始慢慢練著,身子定然要比從前好些。”


    “既是如此,等到了圍場,哀家便給寶樂尋一隻溫順的馬駒,叫人仔細照看著,先學著試試。”


    寶樂聞言麵上一亮,抱住了太後的胳膊,還與小兒一般癡纏著撒嬌:“母後可真好!”


    太後一麵訓斥這寶樂沒規矩,一麵便已忍不住的軟的如水一般:“若是從前,便是哀家想讓你學騎射也是不可的,好在如今……咳咳。”說到這,太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忽的一頓,咳嗽了兩聲之後,便忽的端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


    不過蘇明珠還是多少察覺出了太後未完的言下之意,大約就是好在如今先帝終於去了!不會像從前一樣叫女兒鍛煉鍛煉身體都得諸多小心一類。


    蘇明珠想著好笑,想想,又替太後覺著有些歎息,便也接口說了一句:“好在如今已出了孝,太後與寶樂總是能略微自在些了。”


    這句話雖然是說著出孝,但實則也與直白的“好在先帝駕崩了”差不了多少,太後麵上不曾顯露,心下卻也明白貴妃實則是已經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且還是真心的體諒的。


    太後之所以能與貴妃相處的這般得宜,很大一部分緣故,便是因著蘇明珠的這份通透與體貼,她放了茶盞,頗有些心照不宣與蘇明珠對視一眼,便搖著頭笑道:“你這孩子……哀家真不知是該說你聰明,還是愚笨了。”


    蘇明珠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臣妾做錯了什麽事不曾?”


    “你這孩子,既是聰明,為何又總是做些糊塗事出來?”太後看她一眼,因著她心底裏當真有幾分喜歡貴妃,竟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思:“陛下較之先帝更為仁厚,雖恪守聖賢之道,卻還不是不能聽人勸的,你與陛下原本就有幼時的情分,原本合該一開頭便更親厚些,如何倒總是針尖對麥芒一般,你呀……可虧得是好運道,家裏才立了功,偏偏淑妃家裏又出了事,若不然,光是巴著哀家,可護不了你一輩子!”


    蘇明珠這才明白了太後的意思,約莫就是哀家遇上這樣的先帝都勤勤懇懇哄了大半輩子,你這會兒這麽一手的好牌,怎麽打成了這副模樣?可不是蠢?


    雖說聽明白了,可蘇明珠低頭靦腆一笑,沒反駁,也沒應承。


    這其中含義,方太後如何看不出來?她想了想,便正了顏色:“貴妃,哀家知道你與陛下乃是兩小無猜的情分,可你既已進宮,便不該再糊塗,還一心念著舊情!”


    在太後看來,貴妃不是蠢人,卻偏偏在陛下麵前總是作出這樣的蠢事來,那便隻能是為了真情二字,因著有情,才不肯存心迎合欺瞞,也正是因著有情,才會分不出自個的身份,身為妃嬪,卻不好好行妃嬪之事,連自個的前途都生生的耽擱了去。


    蘇明珠聽著這話確實一愣,她,與陛下有情?


    怎麽可能!蘇明珠在想都不想的連連搖頭,雖說她打上輩子開始就一直想試試早戀,但與趙禹宸相處的時候才七八歲罷了,早戀那也太早了些!說是前男友都不過是玩笑,因著在後花園的一句戲言罷了……


    想到這,蘇明珠便也忍不住的迴憶了起來,沒錯,就隻是一句戲言,說來也巧,似乎也是在寶樂出生之後的春日裏,趙禹辰最後一次單獨來蘇府找她的時候。


    ————


    寶樂出生之後,過了年,趙禹辰又大了一歲,重新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也不再是一個人便能偷偷的進來內宅找她的時候了,而是浩浩蕩蕩的帶了宮女內監,格外鄭重的給蘇府傳了旨,在前頭與父親見了禮說了話,之後才能召見她。


    她的院子也是不能再進了,還是一個滿麵嚴肅的女官先進來找著了她,盯著她梳妝更衣,收拾妥當,還叫蘇府裏再尋了一個積年的老嬤嬤陪著,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在花園裏的空曠亭子裏才能見了麵說話。


    已經八歲的趙禹宸看見她之後,眉目之間比之前更添了幾分認真與凝重:“父皇與師傅們查了孤……”說著頓了頓,又還和原先一樣換成了自稱:“查了我的課業,說我這些日子耽於玩樂,竟是不進反退,實在是不該,令我不但日後的課業不能延誤,之前落下的也需自個補上,日後都再不能休息,隻怕也再不能再來尋你了。”


    那時的蘇明珠不喜歡一旁給她說了一大堆規矩的宮中女官,又不滿意見一迴趙禹宸還要這麽鄭重其事的收拾梳妝,聞言便不太高興的故意說道:“是是是,殿下學業忙碌,臣女不敢耽擱!”


    那時趙禹宸的瞧出了她的不高興,也抿了唇,格外嚴肅的讓周遭的宮人都一一退遠了些後,才低聲與她解釋道:“不是我故意不來的,是父皇與師傅們當真查的嚴,我今日能過來,還是好不容易求了母後才成。”


    蘇明珠撇了撇嘴,拿帕子擦了擦臉,仍舊不高興:“你現在不來才好呢,瞧瞧你這來一次的架勢,梳頭換衣裳還不算,那姑姑還叫我擦了粉!我才多大啊!這把我的臉塗的,生生叫我老了好幾歲!”


    小小的趙禹宸便抿嘴一笑:“難怪呢,我方才就覺著你今個有些不一樣,還當過了個年,你長大了些呢?”


    她白了他一眼,卻仍舊不樂意搭理他,趙禹宸便有些悶悶的:“咱們好不容易才見一遭,你莫要賭氣了。”


    蘇明珠瞧著他怪可憐的,便也鬆了麵色,隻埋怨道:“哪裏是咱們,你瞧瞧外頭那十幾雙眼睛!盯著我和防賊似的,我還能刺殺你不成?”


    趙禹宸聞言想了想,便叫她暫且等著,自個轉身滿麵嚴肅的去與外頭跟著他來的人說了些什麽,似乎他們還不同意,甚至還似模似樣的生了氣,將那些宮人都訓斥的跪下認錯,才又怒氣衝衝的重新行了迴來,麵上還崩著,路過她身邊時卻偷偷的說了一句:“快點跟上!”


    她在原地愣了一瞬,眼看著趙禹宸繞過拐角就快沒影了,這才趕忙拎起裙角跟了上去,一過拐角,趙禹宸便一把拉住她一路小跑了起來:“快點快點,遲了他們就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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