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劈後,隻要有人走近他的大約三步之內,他就的確能夠聽到旁人的心聲。


    這聲音倒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的,必須得在他跟前不說,並且即便近在咫尺,這心聲也是時有時無,並無規律。


    趙禹宸思量之後,倒也還算明白,人心本就莫測,有時生出的念頭亂七雜八,瞬間千萬,可有時卻隻是些零零碎碎的零散碎片,隻自個明白,卻壓根就不成詞句,自然也不會在心裏鄭重其事的想出來,更莫提還有那等出神發呆,壓根就什麽都沒想的時候,像這般情形,就算挨得再近他也是聽不出什麽東西的,通常都是心下的思緒格外強烈,亦或者禦前應答時,全神貫注又心口不一之時,才能夠偶然聽見幾句。


    隻不過,這還不到一日,趙禹宸隻見了這麽寥寥幾人,所聽到的這偶然幾句,對他來說就已足夠叫他心驚,從昨夜裏將麵上滿腔擔憂,心下卻對諸多生疏小心的方太後送走之後,他便一夜都不得安眠,好不容易從自小孺慕的母後這邊迴過了神,又慢慢試了試這讀心聽聲的異事,轉眼間,天光破曉,便也到了該上朝的時辰。


    趙禹宸一向勤政,自登基來,便從耽擱過任何一迴朝會,更莫提正如昨夜蘇明珠說的一般,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在祭祀大禮上被雷所劈的事,外頭或多或少都聽見了些許風聲,他若大朝會再不露麵,隻怕越發要流言四起,若再加上梁王一係趁機興風作浪,擾得朝堂不穩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著這般緣故,雖然現在額角還在隱隱發沉,但趙禹宸還是生生忍下,收拾妥當之後,便當前起身,乘著禦輦去了前頭的奉天殿。


    隻是在大朝會上,趙禹宸都一直有些沉默,對於百官的上奏,大多都隻是幾句簡單的可否,有所奏複雜,一時不能速下決斷的,也都並無多談商議的心思,隻聽過之後,便吩咐容後再議。這般一來,連階下的大臣們都也發覺了陛下的心不在焉,一個個都很是識趣的並不多言,這般一來,今日大朝會隻開了多半個時辰,便就散了朝。


    其實,趙禹辰心裏也知道,若他這“妄聞”之症當真能聽到人聲,對他來說其實算得上是極有用處。


    畢竟,為君之道,原本就是禦下用人之道,而用人,除了才能之外,向來最難看的就是人心。多少天子君王為了勘破人心費盡心機而不得,而他呢?隻需要開口召見,令人行至他的三五步之內,世家勳貴、文武百官,乃至於他的心腹大患皇叔梁王,心中的所思所想他都能夠一目了然。這等異能,哪裏算什麽上天示警懲罰,這一道雷為他送來的讀心之術,說是上天對他的賞賜都不為過。


    隻不過,昏迷了半日,又被這讀心之術折騰了整整一夜的趙禹宸,此刻卻暫時並沒有什麽打算去細聽階下文武的諸多心腸。


    一來,是因為一夜未眠,著實是頭疼不已,二來,也是因為殿內烏壓壓一片的勳貴文武,一個個都是滿麵的忠心耿耿、毫無私心,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看起,宣哪一個近前。


    不過自小便被封為太子,被舉朝大賢細細教導為君之道的趙禹宸到底還是不同常人的。散朝之後,額角都已在隱隱作痛的趙禹宸緩緩起身,緊緊的攥了手心,便又借著這手心的痛意不易察覺的緩緩吐了一口氣。


    上天既然賜了他這讀心之術,想來,就是要他物盡其用,知人善用,還這天下一派海晏河清的,他身為帝王,肩負天下,如何區區頭疼便作這般退避之態?


    這般一想,趙禹宸便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威嚴雄心,他揉了揉還在刺痛的太陽穴,朝身後的魏安道:“另派了太醫,去瞧瞧太傅這幾日的身子如何?若是有什麽要用的藥材奇珍,不拘什麽,都從內庫裏撥去,定要叫太傅身子無恙。”


    太傅董峯是父皇駕崩之前為他留下的親信重臣,是淑妃的祖父,更是他最信任的臣子與師長,隻不過董太傅已然年過花甲,春寒料峭,前些日子略染了風寒,這陣子都在家中養病。


    趙禹宸自幼便是董太傅一手教導啟蒙,且因有父皇的臨終托孤,他對太傅便越發倚重,如今若想借著這讀心之術肅清朝政,他第一個想到能夠商議的,便是這位老臣。


    魏安隔著五步的距離高聲應了,瞧著他上了禦輦,又立在一旁繼續問道:“陛下是先迴乾德殿裏歇歇?還是去哪位娘娘處散散心?”


    因為趙禹宸堅持要按古禮要為先帝守孝三年,宮中多年未進新人,後宮至今也隻有先帝定下的蘇貴妃與董淑妃兩個,既然想到太傅,便也很是自然的想到了太傅的孫女董淑妃,他頓了頓,想到淑妃的飄然脫俗,便覺在這麽一位不染世俗的女子身邊,想來也能得片刻清靜安寧。


    這麽一想,趙禹宸便開了口:“去關雎宮。”


    關雎宮,正是淑妃的住處,魏安了然的應了一聲是,揚聲叫道:“擺駕關雎宮。”


    伴著魏安的這聲吩咐,前後八名身子矮實的內侍彎腰起身,將禦輦穩穩當當的抬了起來,前後的幾個雖也在帝王的五步之內,但許是專心抬轎,倒是都沒發出什麽聲響來。


    昨個折騰了一夜,在這微微的搖晃裏,耳邊一片清淨的趙禹宸也慢慢的靠在禦輦之中鬆了身子,漸漸的便垂下眼眸,泛上了幾分困意。


    而當禦輦停下時,趙禹宸卻是被一陣清甜的玉蘭香氣叫醒的,他睜開眼,迎著初升的日光,抬頭看見的便是一個身著紫衣,仿佛閃著光一般姿容明豔的的麵容——


    卻是蘇明珠。


    “臣妾見過陛下。”蘇明珠立在禦輦前,手上捧了一支色澤嫣紅的廣玉蘭,花枝嬌豔,卻還是人比花嬌。


    趙禹宸迴過神,聲音裏還帶了幾分沙啞:“你怎的在此?”


    “聞得這香氣好,一早起來去園子裏折了幾支玉蘭。”蘇明珠昨夜等到趙禹宸清醒,夜裏便是一夜好眠,一早在花香裏醒來,心情便格外的不錯,她微微抬唇,對著麵前的半大少年露出一絲笑模樣來:“陛下昨夜裏是去偷雞了不曾?怎麽累的在轎輦上就睡了?”


    分明是一句關懷之語,落到她蘇氏的嘴裏便隻剩無禮粗俗,趙禹宸微微皺了眉,這才想起來有什麽不對:“朕不是已罰了你閉門思過嗎?你這是抗旨不遵?”


    “哦,沒錯,思過。”蘇明珠便也好像剛剛記起了一般,又屈了屈膝,隨口道:“那臣妾這就迴去反省。”


    【喲,瞧把你能耐的!算了算了,看你半死不活的模樣,今天姐姐就讓讓你,不和你計較。】


    趙禹宸聞言一頓,心內生出幾分複雜的波瀾,正待開口,可偏偏蘇明珠說罷之後,卻不待他反應,就起身扶了身邊大宮女白蘭的手,徑直帶了身後的十幾個宮女內監,浩浩蕩蕩、格外囂張的去了,隻瞧那氣派,除了沒法乘禦輦,旁的簡直比他這個帝王都還要講究一些。


    當真是目無君上!趙禹宸恨恨的拍了拍扶手,再想起剛才聽到的那句心聲,便隻愈發厭惡蘇氏的無禮跋扈。


    罷了,看在蘇將軍還在前線殺敵的份上且不去與你計較,隻等朕肅清梁王一黨,收迴兵權,便再不會容你如此囂張!


    下了這樣的決心後,趙禹宸便重新倚迴了靠背,擺了擺手,伴著魏安的一聲起駕,禦輦儀仗又繼續抬起向前,不過一刻鍾功夫,便終於到了一處寬闊平整,卻收拾的幹幹淨淨,處處不俗的宮舍。


    正是董淑妃的關雎宮。


    第5章 淑妃


    “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趙禹宸才進宮門,伴著一道溫和清淡的請安聲,便看見了一位身著白綾裙,渾身素淨,隻在發間插了兩支梅花簪的細挑女人白荷一般的迎了出來,對著他福身見禮。


    這便是董淑妃了。


    趙禹宸的這兩位妃子,如果說蘇貴妃是豔若桃李,燦若玫瑰,那麽董淑妃就是清如白蓮,空如幽蘭。


    出身文官之首的太傅董家,淑妃董淇舒雖不以容貌見長,但家教嚴謹,自幼便傳出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稱,向來是處變不驚,仙子一般不染塵埃的。對著這樣一位出塵的女子,趙禹宸也不禁直身頷首,言行盡顯帝王風範:“愛妃請起。”


    董淑妃謝恩起身,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帝王,聲音輕柔且冷清:“陛下龍體無礙,當真是蒼生之幸。”


    顯然,關雎宮的淑妃也多多少少的聽到了些他“突發急病”的風聲,但她卻隻是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既點明了關懷之意,卻極有分寸、點到為止,淑妃行事,一向都是這麽恰到好處。


    趙禹宸聞言不禁微微點頭,尤其是他特意留神,耳邊也並未聽到什麽其他的言語,這叫昨夜裏才從方太後的陰影裏走出來的年輕帝王心下越發妥帖,一瞬間臉色都特意溫和了幾分:“愛妃不必擔心。”


    董淑妃應了一聲,便後退一步,沒有特意的溫柔殷勤,隻是有禮的跟在趙禹宸身後半步,行走之間姿態嫻雅,隻如一顆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花。


    殿內也如其主人一般,全無任何奢靡之風,一眼瞧去,雪洞一般的冷清素淨,全無多餘的裝飾擺件,隻在桌角的天青冰裂釉細頸瓶內斜插了一枝晚梅,更顯脫俗。


    趙禹宸看著這一幕,就忍不住的想起了花團錦簇,堆錦藏繡的昭陽宮,便不禁誇讚道:“同居妃位,你卻是這般樸拙,到底是董家女,旁人遠不及你。”


    董淑妃聞言,麵上照舊毫無波瀾,仍舊是娉娉嫋嫋俯身謝恩,隻說是陛下太過誇讚。


    趙禹宸微微抬唇,正待再關心幾句,耳邊便又傳來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哪裏還有什麽別人呢,不就是一個蘇、明、珠?】


    說熟悉,是因為這正是麵前董淇舒的聲音,說陌生,則是因為淑妃自進宮以來,就一向冷淡出塵,不貪權勢,不慕虛榮,即便再過分的事,也都是清風拂山崗一般平平靜靜,連一句高聲都無,可剛剛的這聲音卻是格外的尖酸冷厲,尤其是最後的蘇明珠,說得都已近乎咬牙切齒,仿佛隻這尋尋常常的三個字,已叫她積累了天大的怨氣一般。


    趙禹宸的動作猛地一滯,他看著麵前出塵縹緲的淑妃,張張嘴,還未出口的讚譽之詞仿佛被什麽頂住了一般,生生的咽了迴去,隻有些僵硬的在窗下榻上坐了下來。


    董淇舒自然不會知道其中內情,她雖然看出了麵前這位少年天子此刻的興致不高,但也隻以為是因為之前的天降妖雷的事。見狀,便越發的知情解語,不提旁的,隻親手從宮人手裏接過一盞白胎茶盞來送到了趙禹宸的手上,輕聲道:“這茶雖算不得頂好,卻是臣妾親手收了冬梅上的雪水衝泡而成,窖了一冬,也算別有一番滋味,陛下嚐嚐?”


    趙禹宸接過,低頭啜了一口,新進的雪峰茶,再配上這梅雪水,入口清冽,迴味甘甜,的確叫人精神一振,若是往常,他此刻隻怕也會受這關雎宮的沾染,心下一派寧靜了吧?


    可是現在……


    趙禹宸靠在榻上的白澤獻瑞青緞長倚枕上,對麵,是淑妃麵帶期待的關懷麵容,可就在這一派幽幽清靜之中,聲音尖刻的心聲卻在他的耳畔響的格外清晰——


    【這樣的茶,隻怕蘇明珠這輩子也都泡不出一分滋味,一介粗俗蠻女,隻靠著一副皮囊,也處處壓我一頭,嗬,當真可笑。】


    趙禹宸的眼簾微微顫動,若非是親耳所聞,他當真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一向清淡出塵的淑妃,竟也會在背地裏對旁人這般奚落鄙夷,更是提她這般嫌棄的,還是與她自幼相識,又同為後宮姐妹的蘇明珠。


    蘇明珠與董淇舒年紀相仿,其生父與祖父又是一文一武,皆為朝中首領棟梁,有那等閑人,便給她們兩個傳了個“雙姝”的名號出來。


    可蘇明珠傳出的名聲隻是因為容貌豔麗,而董淇舒的五官雖不出挑,但行事端方,熟禮儀,知進退,又家學淵源,素有才名,便反而更顯清貴一些。


    趙禹宸至今還記得,董氏九歲之時,在母後的壽辰宴時進了一份親手所書的百壽圖,不單得了滿堂讚譽,就連父皇之後見了,都誇讚其毓秀名門,柔嘉貞靜,特命賞了筆墨紙硯,玉鉤金筐。


    筆墨且罷了,可這鉤筐之物,向來是後妃參加親蠶禮時所需,再加上了這柔嘉貞靜的讚譽,賞賜一下,莫說外頭的風聲驟起,就連趙禹宸自個心下都有些猶疑了起來,隻覺父皇怕不是當真看中了董家的女兒做兒媳?


    董太傅身為文官之首,又是父皇最親近信賴的肱股之臣,董淇舒身為董家的嫡出長女,年節宮宴之時,他也是見過的,隻不過董淇舒自小便是出了名的貞靜有禮,並不能與外男隨意閑談,加之那時的蘇明珠還並無如今的囂張跋扈,小姑娘雖難免有些驕縱之氣,卻還稱得上一句鍾靈毓秀,落落大方,又與他無話不談,相見甚歡,他無意於董家,平日便對董淇舒愈發疏遠,隻是一味敬重。


    也正是因著這個緣故,直到淑妃進宮,他都與董淇舒從未深交過,但因著眾人誇讚,加上他親眼所見,便也隻覺淑妃當真是一位出身名門,天性高潔的才女,與那等庸俗凡女皆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兩妃進宮之後,蘇氏行事日漸可憎,淑妃卻是一如既往的榮辱不驚,不爭不妒,他便更覺唯有如太傅那般的書香門第,才有可能養出這樣謫仙般的女兒來。


    誰曾想,仙女私下裏也會不忿嫉妒?


    【差不多了,上來吧。】


    趙禹宸正出神間,耳邊便又忽的聽見了淑妃心中響起了這麽一句話。


    事已至此,趙禹宸也平靜了下來似的,他聞言微微抬眼,便瞧見淑妃不易察覺的對著外頭微微抬了手,兩個梳著丫髻的綠衣宮女便遠遠的捧了盆景從簾外行過。


    “且慢。”淑妃開口而出的聲音輕緩,對著宮人也並無驕厲之色:“不是叫你們要茉莉迴來麽,這是什麽?”


    趙禹宸配合的起身睜眼,便聽見那小宮女屈了屈膝,口齒伶俐道:“花房的管事說,新開的茉莉早已全叫蘇貴妃占下了,一盆也不能給旁人,奴婢也去求了貴妃娘娘,可貴妃卻說,淑妃娘娘要什麽茉莉?擺白蓮花才最合適不過,隻這會兒也不到開蓮花的時候,便給了這幾盆子玉雕的白蓮盆景來,說給主子擺著相襯。”


    淑妃聞言停了停,這才忽然發現他醒了似的,先又在他手裏換了一盞新茶,卻又並不提起蘇氏一個字,隻不急不緩的解釋道:“茉莉倒不稀罕,隻是這會兒時候未到,花匠在暖房裏先養了幾盆,臣妾便想著要幾朵來,好為陛下烹一碗解鬱安神的茉莉花茶,不曾想卻不湊巧,還請陛下恕罪。”


    趙禹宸聽到這後,一瞬間的心內格外的複雜,若是沒有這奇異的妖雷,聽了這話,他自然便會愈發厭惡蘇氏在宮中橫行無忌。事實上,就算此刻明知淑妃是有意,他也並不覺蘇明珠有什麽無辜,無他,實在是這樣囂張無禮的行事,的確就像是蘇氏所為!


    趙禹宸轉了轉手中朝珠,麵上仍舊是不動聲色的平靜與威嚴:“哪裏怪得了你,魏安,你親去花房,將茉莉給淑妃要迴來。”


    【本該如此!】


    可聽了這話,心內還正在滿意讚同的董淑妃卻是立即連連拒絕,隻說不願為了這等小事平添紛爭,之後兩人又主動提出琴聲清心,她得了一首新曲子,請陛下品鑒。


    董氏總是這般,為了他,親手去存冬日的梅雪水,知他愛琴,便特意尋了古譜給他彈奏,這關雎宮便如同一汪澄淨的湖水,波瀾不驚、不爭不怨,但他每次來,卻都是處處精心,叫他格外妥帖。


    罷了,趙禹宸又緩緩用了一口清冽的冷茶,心下便也為董氏找出了理由來圓全:女子善妒也是常事,更莫提蘇氏本就跋扈,淑妃不愛計較,兩人又年歲相仿,想必從小到大也受了她不少折辱,不忿之下,埋怨幾句也是有的,至於她這般心口不一……


    趙禹宸看了一眼麵前處處都顯得清冷淡雅的董氏,微微垂眸,便又覺淑妃這般失態,不過是因著蘇氏而吃醋,也算是為了他的恩寵,看在太傅的麵子上,情有可原,他隻做不知,不去計較罷了。


    隻不過,雖然心內這般想,但被這般算計,趙禹宸心裏到底還是存了幾分介意,此刻隻淡淡點了頭,由著淑妃遠遠的在簾子彈琴,自個則遣退宮人在榻上合目躺下,自個半睡半醒的聽了半晌,倒也算是一派清靜。


    雖然按著規矩,天子守孝可以以月代年,但趙禹宸當初仍舊決意要為了父皇守足三年的整數,因此他自登基來,便都是宿在乾德殿裏,這事滿宮皆知。


    趙禹宸起身之後便要迴宮,淑妃也隻是了然的福身送了別,趙禹宸也未靠近多留多聽,隻點點頭,便利落的起身去了。


    隻是,趙禹宸剛進乾德殿內,鼻端便隱隱嗅到了一股清芬的花香,他初時還未迴過神,直到在案上瞧見了那三盆含苞待放的綠枝白蕊,腳步才忽的一頓:“哪來的茉莉?”


    留在乾德殿的內監低頭迴稟:“暖房裏新得了幾盆茉莉,說是有定神安眠之效,特地呈上來的。”


    身為帝王,宮中四局十六司,有好東西自然都都會先緊著他這乾德宮,這也算常事,隻是,剛剛從關雎宮裏迴來的趙禹宸聞言卻是有些怔愣。


    不是說,花房的茉莉,已都一盆不落的叫蘇明珠霸去了嗎?


    第6章 茉莉


    趙禹宸對著這三盆茉莉,一時間之間陷入了猶疑。


    帝王之心,總是多疑,趙禹宸心下的第一個念頭,便覺著難不成是蘇氏手眼通天,這麽快就得知了淑妃在他麵前拿茉莉這事做筏子,這才將茉莉送到了他這來分辨討好?


    隻是這念頭才剛剛閃過,趙禹宸便也立即否決了迴去。


    不說蘇明珠有沒有那般及時靈醒的眼線消息,隻她那個喜怒無常的跋扈性子,但凡會有一絲在意自個的名聲,有這樣的心機,就也不會走到今日人厭鬼嫌,連帶著整個昭陽宮都是滿宮的敬而遠之,有心巴結的都不敢親近這一步的程度。


    “魏安。”


    太傅早已教過他,為上者,最忌諱的就是多疑少決,庸人自擾,因此趙禹宸也並不叫自個瞎琢磨,在案後坐下之後便揚聲叫了一聲,一麵拿了折子,一麵徑直吩咐道:“去問清楚,是花是下頭哪個管事呈上來的,是他自個的主意,還是得了旁人的吩咐。”


    剛才也一直守在關雎宮門檻的魏安知道其中緣故,隔在五步外的地方躬身應了,便立即轉身退了出去。


    整個乾德殿的宮人今個都已得了魏安魏總管的千叮嚀萬囑咐,沒一個敢隨意往禦前湊的,偶有幾個盛膳送茶宮女,也都是匆匆進退,片刻不敢多留,因著這般緣故,趙禹宸倒是難得的有了片刻清靜,他凝神正色,先看了最是要緊的西北戰報,塞外連年天災不斷,戎狄饑寒已久,雖然蘇將軍率眾將士寸步不讓,但戎人餓狼一般孤注一擲,卻是不肯鬆口,邊關還正呈膠著之勢。


    如今大燾境內還算太平,最要緊的便唯有邊關戰事這一件,合了戰報,翻起下頭的奏折,便同樣是些戶部兵部的左右扯皮,西北戎狄一日不退,便要流水般的耗人耗銀費糧,一邊要人要糧要物,說著邊關嚴寒、戰事緊急,一邊甩出一溜的數目來哭窮哭慘,叫喚著勞民傷財、民不聊生,唯恐他年輕氣盛,窮兵黷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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