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山崗,泰安古道上,馬蹄聲遲遲。


    一襲青衣的青蓮劍仙信馬而行,手舉酒葫蘆,且行且吟。


    “少年白馬青衣去,一劍歸來照九州。莫道人生多少事,萬古愁緒一杯酒。”再飲一口,酒香彌漫開來。


    “江湖人稱青蓮劍仙一詩一劍走江湖,果真名不虛傳。”豪邁的聲音從樹梢傳來,青蓮劍仙絲毫不動,又飲了一口,說道:“我欠你人情已還,還來找我作甚?”


    那人朗聲長笑,說道:“畢竟相識一場,共飲一杯又何妨?”


    “道不同,不相為謀。”青蓮劍仙策馬而行,在漫漫山風中留下最後一句話。“人情已還,你我以後,再無瓜葛。”


    山風漫卷,樹葉颯颯抖動,那人一頭紅發,五官深邃,一雙藍色的眸子看不出絲毫情緒。


    “走吧走吧,你這一著已經用完,下一個棋子,也在路上了。”


    忽而,黑影閃動,一個黑甲騎士落在那人身邊,說道:“二皇子殿下,那人已經來到泰安鎮了。”


    那人嘿然冷笑,抬眸望向泰山玉皇頂的方向,眸光格外璀璨。


    “這一盤以天下為賭注的,西北那條大龍已經成型,在浩蕩中原,我已落子有二。”


    “劍皇啊,劍皇,我看你如果死了,這個天下,有誰來守護呀。”


    ***


    蒼蒼竹林,秋日淡淡的陽光透落下來,地麵上綠意一片。


    劍癡黃泉盤坐在小茅屋前,橫膝放劍,他在迴想,在參悟,青蓮劍仙所演示的那一套遊仙劍訣。


    人如青蓮,在刀頭舔血的江湖中遊曆,出劍卻如仙人一般,劍意浩蕩三千裏,給黃泉感悟浩氣境有莫大啟示。


    忽而,不見黃泉如何動作,整個人卻是長身站了起來,黃泉劍微微顫鳴。


    一抹流光,迎風出鞘。


    黃泉持劍而舞,劍劍刪繁就簡,一招一式很是平和,看不出其威力,可是,卻有莫大的意境在裏麵。


    劍有靈,才是真正的劍。


    同樣,一個人有靈魂,才是真正的人,如果失去了靈魂,也就是行屍走肉一般。劍之意,是劍的靈魂。如果一柄劍沒有劍意,那隻是一柄廢鐵,也永遠隻是武人手中借力的工具,無法成為武人的生死夥伴。


    一生修劍,是把一個武人的心意靈魂融入劍中的過程。攀求劍道巔峰,哪個不是人劍合一,劍即是人,人即是劍。


    黃泉修劍到如今,也是一心在努力尋求劍之意,浩氣境,不僅是一個人武學修為的境界,也是一個人手中劍覺醒的境界。


    青蓮劍仙通達浩氣境多年,他的劍早已有了特有的劍意,人與劍,心意相通,故而,他的每一劍,都給黃泉帶來了莫大的啟迪。


    “這就是劍意啊。”黃泉緩緩感歎,手中的黃泉劍發出微微毫光,還在輕聲錚鳴。


    劍通人心。黃泉對境界的感悟越來越深,黃泉劍也逐漸覺醒,衍生出了自有的劍意。


    黃泉持劍傲立,眸光璀璨,看向泰山玉皇頂,等待著那十年一戰。


    十年江湖,能把一個少年熬出兩鬢泛白,可是,對於一個劍客而言,十年,就是一劍。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拭。今日開鋒芒,殺盡不平事!


    ***


    巍巍峨兮望皇樓,高九丈九尺,有放眼天下之姿。


    此時的望皇樓,賓朋滿座,大擺盛宴,可是,卻無一人動筷,哪怕是首席上的劍皇三人,亦是含眉斂目,一片黯然之色,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軒轅手指輕叩桌麵,微微顫鳴,低聲說道:“唐兄,為何他會突然來到泰安鎮?”


    唐淩天低低一歎,道:“還不是那西厥二皇子莫名其妙跑來了這裏,還給大哥遞交了國書,迫於兩國戰事,大哥就派了那人來,與那西厥二皇子好好鬥一鬥。”


    這些年來,與華夏帝國相鄰的西厥帝國勢力大漲,不斷挑起禍事,雙方已經爭鬥好一些日子了。奈何,華夏帝國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兵力漸不如前,與西厥爭鬥也連連處於下風。若不是如此,劍皇也不會來關注群英會,他是想從群英會中挑選一些年輕高手,去戰場打磨,為國家積蓄戰略力量。


    “曹公公到。”一聲尖細而嗓音傳來,又緩又銳,讓人聽來格外不舒適。聽得這一聲喊,大廳之中眾人皆是連忙抖了抖衣袍,正襟危坐,等待來人。


    撇開江湖之上的高手不說,僅論朝廷上的高手,也隻有那麽二三人而已。在朝廷內外,外有戰神,馬踏江湖,維持國家一片安穩;內有大宦官曹秀賢,一生伺候皇帝,忠心無二,更驚人的是,他還是一個浩氣境的無上高手。


    百多年來,殺盡皇宮的刺客不計其數,但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還是當年一身天人境修為的江南白衣一路橫殺,闖進皇宮,離皇帝堪堪隻有十步距離。可是,這十步距離對江南白衣而言,卻是一生都走不到的了。


    因為,在這十步之中,有個“宦妖”曹秀賢!那一戰,沒有驚天動地,沒有大地沉浮,隻有曹秀賢以浩氣境強殺天人境的江南白衣,拚死護住了皇座上的當今聖上。


    江湖人都知道,在天人境強者眼裏,浩氣境隻是小把戲,不過爾爾。武道隻是天道之一,天人強者是在感悟天道了,早已超越了自身的武道,可是浩氣境隻算是武道的巔峰。以武道撼天道,癡人說夢。哪怕是當年的江南白衣,看到一身浩氣境修為的曹秀賢跳出來後,也愣是吃了一驚,不知道這個陰陽人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可是,曹秀賢用事實告訴了他們,以浩氣境殺天人,不是神話!他能做到!


    就在眾人正襟危坐,等待這個“宦妖”進來之時,唯有劍皇悠悠端起了一杯酒,緩緩喝了起來。他不僅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還是給這個國家帶來和平安穩的絕世功臣。


    橫劍沙場數十載,他身上數不勝數的刀傷劍傷,就沒人值得他跪!


    仗劍沙場,可比遊劍江湖,兇險得多。


    “見過劍皇。”一個清瘦宦官走來,臉上施了厚厚的粉,異常白皙,又天生一雙細膩眉目,倒有幾分女子之姿。


    “嗯。”劍皇輕輕應了一聲,也不答話,自斟自酌,慢慢飲起了第二杯酒。


    久經官場的曹秀賢也不惱怒,雖然他武功修為不弱於劍皇,殺起人來甚至比劍皇還要兇厲一分,可是,劍皇畢竟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相親相愛的親弟弟,他又豈敢得罪?


    “不知何事,曹公公想到了要來泰安鎮?”軒轅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問道,江湖人做江湖事,一般都不願意和朝廷中人打交道。


    曹秀賢坐下,端起麵前一杯酒,輕輕搖晃,說道:“還不是因為西厥二皇子突然來了,不然,本座又何必大老遠跑這裏來。”說罷,曹秀賢緩緩飲盡手中的酒水。


    “據情報,西厥二皇子此番東來,私底下,還帶了不少高手,甚至,前幾日,西厥劍客忽尓赤也東來了。”


    聽到忽尓赤之名,劍皇驀然雙眸爆發出璀璨光華,沉聲問道:“當真?!”


    “當真!”曹秀賢穩穩點了點頭。


    其他人不知忽尓赤之名,可是,半輩子都在西北邊疆,和西厥打了半輩子交道了,若是說,天下誰最熟悉忽尓赤,劍皇認第二,恐怕沒人敢認第一。


    忽尓赤是西厥赫赫有名的大劍客,又從小在軍旅中打磨熬練,一身劍術是出了名的狠辣兇殘,衝鋒陷陣總是一馬當先,無人可擋,故而他被稱為“西厥之刺”!殺人隻需一刺!破陣隻需一刺!


    東來,隻需要一刺!


    天子守國門,劍皇鎮邊疆。奈何,這位“刺”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勁敵——劍皇唐淩天。兩人在沙場之上交手百餘次,皆是不分勝負,劍客惜劍客,英雄重英雄。雖是各為其主,可兩人也慢慢打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曹秀賢,你親自出馬,是不想放他出去嗎?”劍皇悶悶飲下一杯酒,虎目黯然。他想通了其中的枝節利害。忽尓赤在西厥軍方有莫大聲勢號召力,僅僅是屈於幾個老將之下,此番忽尓赤東來華夏,不管是江湖中人,還是朝廷鷹犬,都想將他留下來。


    皇帝也知曉劍皇與忽尓赤打出來的交情,若是將此件事交給劍皇去處理,劍皇恐怕會放走忽尓赤。可是,於一個國家而言,忽尓赤比西厥二皇子更具威力,既然東來中原,就必須將他留在這裏!


    天底下,除了這個江湖,還有一個朝廷!


    曹秀賢眨著眼看著劍皇,不明了劍皇的心思,事實也正如劍皇所猜測那般,明麵上是皇帝指派曹秀賢來接管西厥二皇子的事情,暗地下,曹秀賢也得到了皇帝的密令。


    “必殺,忽尓赤”


    忽尓赤和劍皇武功修為不相伯仲,但是他們都有行伍中人所特有的那種果敢殺伐之氣,每一招每一式,都沒江湖中人那邊花哨繁麗,更多的是直接了當的殺!


    殺人隻需一劍,何必化出千千萬來!


    這位“宦妖”雖是在浩氣境,可是擁有狙殺天人的實力,若是對上西厥之刺,也是勝麵居多。


    “劍皇,忽尓赤,不得不殺。”沉默良久,曹秀賢才緩緩吐出這麽一句。


    嗡!


    突地,整間望皇樓驀然一顫,一股莫名的氣機彌漫開來。


    劍皇整個人散發出濃鬱金光,道道龍氣升騰而起,甚至虛空之中隱隱有龍吟之聲。他怒了,惺惺相惜的對手,不是自己正麵擊潰他,而是要麵對宦人的狙殺,這對於一個江湖客而言,這是何等可悲!


    “劍皇勿怒。”劍皇爆發出自己的劍意,曹秀賢也不漫出自己的氣機來抵製,淡淡說道:“那個使三刀的,西征歸來了。”


    倏爾,漫天劍意渙散,濃鬱的金光消失。劍皇粗獷剛毅的臉龐上,染上了鐵青之色。


    “使三刀的……”劍皇喃喃念道,有些苦澀,想當年自己雄鎮西北,什麽十萬騎兵,百萬大軍的陣仗沒見過,可是,他猶是記得那一夜。


    狂風卷地,黃沙飛騰。


    在漆黑如墨的夜晚裏,那一騎如飛。


    身後,是一千黑衣黑甲的騎兵。


    “一千騎兵夜襲,當真是癡人說夢。”


    可是,那騎兵首領,是使三刀的。


    一刀斬來,百戰不破的城門被劈成粉末。


    二刀斬來,劍皇負創咳血。


    三刀斬來,十裏城樓上,僅劍皇還活著。


    三刀啊,三刀,一人背負三柄刀,開城門,敗劍皇,屠哨兵,整座雄關就此易主。那剩下的一千騎兵,瘋湧入城內,將整個城鎮屠殺個幹淨。


    那一場,被稱為“鬼哭之難。”皇帝龍顏大怒,迫與無法,唯有退避百裏,不與之爭鋒。


    那一關隘,叫鬼哭關!十萬生靈葬鬼關,全是,那使三刀的傑作。


    迴憶至此,劍皇隔著袍子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上麵,有一條粗長醜陋的刀疤。當年使三刀第二刀,正是砍在自己胸膛之上,若不是自己有皇帝禦賜的護體保甲,早死在那一刀下了。


    使三刀的西征歸來,必然是準備向東和華夏爭鋒,那這般,西厥之刺和使三刀的聯合起來,那絕不是劍皇所能擋下來的。排兵布陣,謀略計劃,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都是多餘的。別人一刀下來,再智慧的腦袋也會被砍掉。


    “唉……”劍皇長長一歎,拿過酒壺,汩汩灌進嘴裏,“你看著辦吧。”夜風唿嘯,有些失意的劍皇闖進風中,身影閃爍,漸漸遠去。


    江湖兒郎有多少?十萬,百萬?可是,國家之內有多少人民,百萬,千萬,千千萬!江湖是小江湖,國家是大國家!在國家麵前,一切的江湖道義,都隨著大漠的風沙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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