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行。


    是龍城外這座小酒家的名字,蓬草作頂,方木為梁,一臉憨厚的店老板正在蹲坐在門口,懶洋洋曬著太陽。


    酒家內,四個年輕人圍坐一桌,青淡的小菜,清淺的白酒。屋頂,一個青衣男子正臥躺蓬草上,手邊放著一壇酒,麵色悠閑舒朗。


    “水姐,我已經讓其餘弟子迴去了。我們幾人怎麽辦?”嶽峰喝了一口酒,沉沉問道。


    他有些抑鬱,自己一行人乃是天君穀的黃金一代,沒想到,首次一起出穀行動,居然被天南劍莊的幾人擊敗了。


    水輕語撫了撫秀額,她是天君穀的少穀主,如今,她比誰都神傷,歎道:“等萬獸劍王和天南劍莊決戰完,我們再迴去。”


    “唉,也隻能這樣了。”嶽峰也是長長一歎。


    雷宸大口喝著酒,等著嶽峰說道:“老嶽,你一個大老爺們,唉聲歎氣幹嘛?失敗就失敗,大不了迴去老頭子關著門揍一頓。我都不怕,你怕啥!”


    嶽峰白了雷宸一眼,不做言語,捧碗喝酒。


    門口曬太陽的店老板似乎覺得有些陰冷,緊了緊衣衫,抬眸看了看朗朗的晴陽。


    雷宸的酒,喝到第七碗。嶽峰的歎息,到了第九聲。


    “唰!”


    一道百丈長的劍光激射而來,飛向留客行!


    水輕語麵色一變,立馬將手邊的雷宸拉開,急速後退!


    屋內青光一閃,那淩厲劍光照在落塵公子憤然的麵孔上,雙手一抓,落塵公子帶著嶽峰和施雨柔,疾風般退開!


    “嘭!”


    劍光落下,那座酒家倏爾分成了兩半。


    “這……這……”老實木訥的店老板嚇傻了,一時惶惶不知所措。


    “老板,拿著銀子,快走!”落塵公子擲去一錠銀子,麵色清冷,虎視眈眈看著前方。


    那店老板撿起銀子,一溜煙跑開,這種事,可不是他敢參與的,遇見了,也是賊他娘的運氣不好。


    水輕語和雷宸並肩站著,落塵公子站在樹梢上,浮沉飄蕩,嶽峰和施雨柔站在樹下。


    高手!


    幾人心中不約而同想起這兩個字!


    這是他們出道以來,最強的一個高手!


    一個黑色的人影,慢慢從樹林深處走了出來。


    那人,仿佛是從無盡的黑暗中走來,穿過樹林的陰影,一步,一步,走向天君穀眾人的心裏陰影裏去。


    冰冷,殺氣。


    “在下天君穀落塵,閣下是誰?”落塵公子久曆江湖,知道來者不善,立馬自報家門,希望能退其一二。


    那人靜默不語,低著頭,慢慢走過來。


    “請閣下止步,否則,就是與天君穀為敵!”落塵公子沉聲喝道,手中,已暗自扣上了冰翼雙劍。


    “你欺我天南劍莊,就像這樣走了嗎?”那人低語,微微仰首,冷厲的眸子恍若蛇的眼睛一般,滾滾煞氣瘋湧而出。


    “小心!”落塵公子輕語,冰翼雙劍躍然上手。


    “錚!”


    雷宸渾身雷光電氣,拔出長刀,麵色深沉,提刀待戰。


    水輕語輕身浮起,腳底,有水流溢動,腳邊,盛開出朵朵水蓮花,絢爛一片。


    “唿唿。”


    嶽峰取下背後的一雙短斧,當空一舞,勁風如狂,嘯聲如吼!


    “啪!”


    施雨柔解下腰間的纏夢索,輕輕一抖,空氣爆響,猶如霹靂!


    那人不緊不慢走來,滾滾的黑色煞氣透體而出,恍若重重烏雲壓來。


    人未至,那股冰寒陰冷的氣息,卻已經籠上了幾人。


    “唰!”


    那人慢慢抽出劍,那劍,黝黑如墨,劍脊是一抹鮮豔的血紅色,熠熠閃光。


    長劍出鞘,劍風暴卷重霄,那滾滾的黑色煞氣更是洶湧澎湃了起來。


    煞氣如浪!


    重重疊疊壓至!


    落塵公子麵色鐵青,喝道:“出手!不然就遭了!”


    說罷,落塵公子身形一動,整個人如神凰天翔一般飛出,手中的冰翼雙劍在陽光下閃著七色仙光,兩頭天鳳破空飛出!


    “吼!”


    水輕語腳下一條水龍升起,仰天嘶吼,朝那人俯衝而去。


    “嘭!”


    雷神戰甲電光翼翼,雷宸化身雷神,手中長刀劈天裂地斬去!


    “哈!”


    嶽峰大吼,身體奇異暴漲,一雙短斧爆發出耀眼光芒,好像兩座山嶽般,轟天砸落!


    “嗤嗤!”


    施雨柔纏夢索揮出,如長蛇遊行一般,朝那人當胸刺去!


    天鳳翱翔,水龍怒吼!


    樹林裏蕩起各色光芒,五人全力一擊,悍然攻向那神秘人。


    那人殺意衝天,體內氣機霎時間流轉三千裏,“小伎倆。”手中黑劍一指,劍光浩瀚,可壓昆侖哉!


    天地霎時一靜!


    空間似乎都停滯了,飛翔的鳥雀撲騰的翅膀,停了,禁錮在空中,飄飄落下的樹葉,在空氣停頓。


    天君穀五人恍然失神,身體兀自不動,那漫天飛溢的劍光,也靜止在空中。


    那人嘴角掛起一絲殘忍的冷笑,黑劍一劃,又是一道百丈長的劍光斬出。


    斬向,那幾個待屠的螻蟻。


    “哧!”


    電光火石之間,一柄普通長劍從天而降,斬斷了百丈劍光,落在兩方人中間,劍身還在冒出一絲絲火焰。


    “哢嚓哢嚓。”


    那人強大的氣勢場域,在這普普通通的一劍下,如玉瓷般碎裂。


    “風塵萬象!”


    落塵公子連忙運功,第一個從那場域裏脫離了出來。


    “水龍訣!”


    “奔雷破!”


    “夢醒!”


    “山崩!”


    其餘幾人各用神功,紛紛逃脫出來,那凝結的場域更是如碎瓷板崩碎。


    神秘人冷厲的眸子,似乎更冷了,喝問道:“誰?”


    “你冒充天南劍莊的人,殺害天南劍莊的朋友,是不是過了?”一個粗豪的漢子從天而降,絡腮的胡子遮住了大半麵孔,一頭蓬亂的頭發好像雜生的亂草。


    粗豪漢子從地上拔出那柄劍,隨意抖出兩朵劍花,渾濁的眸子看了看天君穀五人,讚道:“你們不錯。”


    水輕語幾人當即施禮,若不是這人及時一劍,他們幾人早就莫名其妙死了。


    “不知前輩是何人?”落塵公子恭聲問道。


    “我是誰?”


    那漢子仰首望了望龍城的方向,唏噓不已,歎道:“無家可歸的人,罷了。”


    罷了。


    前塵已了,萬事不幹己。


    “你們說夠了嗎?”神秘人冷喝,手中的黑劍升起道道黑光。


    “聒噪!”粗豪漢子冷喝,渾濁的眼眸中有赤光閃出,恍若赤色雷霆在遊弋。


    “找死!”神秘人煞氣暴卷,身影若鬼魅般閃來,黑劍撕裂長風刺出。


    粗豪漢子手中長劍一舞,對五人說道:“你們退開些。”


    這可不是他們五人能參與的戰鬥,立馬就遙遙退開。


    手中長劍若龍吟,猛然間,粗豪漢子血氣衝天而起,手中那柄普通長劍竟然倏爾化作一柄熾劍!


    氣勢如龍!


    劍隨人走,粗豪漢子抬手便斬出一劍,劍氣蓋壓八荒,絲絲縷縷了的赤色劍氣漫天流溢。


    煞氣滾滾而來,神秘人手中黑劍閃耀而出,不斷與粗豪漢子轟殺對拚,亂飛的劍光掀起一層層土壤!


    黑劍裂空刺來,粗豪漢子眼中赤光一閃,手中的熾劍如神矢射天陽般,爆射而去……


    “哧!”


    一聲銳鳴。


    那滾滾煞氣轟然止步。


    一道流光火焰,恍若雷蛇遊弋般,刺破重重黑沉煞氣。


    “嘭!”


    那粗豪漢子手持熾劍衝破煞氣,勁力一收,劍上烈焰頓消,恢複了原樣。


    “轟!”


    那滾滾煞氣如雲浪般坍塌,激起漫天的枯葉灰塵。


    神秘人還是保持刺劍的姿態,忽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是你!”神秘人驚問。


    “滾!”粗豪漢子冷喝,吼聲如雷,又將神秘人震傷了幾分。


    神秘人冷厲的眼眸有了些猩紅之色,咬咬牙,繼而飛身離去。


    “多謝前輩相助。”水輕語走到近前,施禮道謝。


    “天君穀和天南劍莊,同氣連枝,本是一家。”粗豪漢子說道。


    水輕語黛眉一皺,似在思考粗豪漢子這句話,問道:“前輩,那人是誰?為何打著天南劍莊的名號來殺我們?”


    “對!前輩,那人是誰?這個仇,一定要報!”雷宸怒氣不平。


    “邪劍宗護法,厲鷹。”粗豪漢子沉聲說道:“近年來,邪劍宗四處運作,挑起爭端。這次,他是想挑起天君穀與天南劍莊的爭端,把天南江湖搞亂,讓邪劍宗趁機而入。”


    “多謝前輩告知。”水輕語謝道。


    粗豪漢子看了看天,說道:“天色不早,我走了。”話音還沒落,粗豪漢子幾個起躍,便已鴻飛冥冥。


    “前輩,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是誰呀!?”雷宸大喊,奈何,迴應他的,隻有滿林的蟲吟鳥鳴。


    落塵公子迴思粗豪漢子的劍法,推測道:“是那個人迴來了。”


    雷宸看了看他,一臉茫然,問道:“誰呀?”


    “十八年前的那個人……”水輕語望著那人消失的方向,輕聲說道。


    *****


    千秋湖上千秋閣。


    茫茫百裏的千秋湖,碧波蕩漾,波光如綾,溫風如酒。湖心小島上,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坐落其上,小島的八個方向,各自豎有一根鎏金的騰龍柱,氣吞八荒,勢蓋寰宇。


    初來之客,會以為這是哪位王公貴族的府邸。


    然,這裏卻是天下四閣之一的——千秋閣。


    千秋萬代的千秋閣。


    千秋閣雖是江湖無上宗派之一,可是,卻籠絡權貴,壟斷嶺南道沿海一帶的水運、販鹽、販茶等等,每年聚攏的黃金白銀不知幾何。


    千秋閣,更是獨霸千秋湖,在此建立了華美無二的千秋閣總舵。


    大殿之中,地鋪大理白石,牆設翡翠玉石,西域的琉璃燈盞一個連一個,黃金作龍,翠玉雕鳳,極盡奢華豔麗。


    連光陰沉湎其中,都有了繁華奢侈的意味。


    中央的黃金寶座上,一個紫金華袍的中年人正悠悠端著一杯琥珀酒,聽著跪倒在大殿中央那人的匯報。


    儼然,是無上的皇。


    這人,正是千秋閣這一代閣主——卓山河。


    誌在山河的山河。


    那人恭敬說道:“閣主,我徒兒父親被人所害,請求我們能幫扶一二。”


    卓山河微微蕩了一下琥珀酒杯,血色的酒水動蕩,問道:“你哪個徒兒?”


    那人說道:“我大弟子,金無畏。”


    “金無畏。”那人輕輕念了一遍,說道:“他父親是誰?”


    “柳州龍城金刀門門主金雄。”


    “不是我閣附屬宗門。關我們何事?”


    “金刀門雖不是我閣附屬宗門,可,他們每年都會奉上黃金萬兩做禮。”


    “噢?”卓山河似是有了興趣,淺淺抿了一口鮮紅的酒水,說道:“倒是懂得孝敬。那你就去吧。”


    “是!”那人恭敬應道。


    “等一下。”卓山河叫住了正準備轉身離開的那人,似是想起了什麽事,問道:“對方是誰?”


    那人想了一下,說道:“是天南劍莊。”


    聽到天南劍莊四字,卓山河微微一笑,手中蕩漾著酒水,說道:“真好啊。”頓了頓,接著說道:“帶上老七和老八,平了天南劍莊。順道,把天南劍莊的離火劍和離火劍訣帶迴來。”


    那人陰險一笑,朗聲答道:“是!定不負閣主所望!”


    那人退下。


    偌大的宮殿,靜悄悄的,卓山河一口飲盡了琥珀杯中的酒水。


    “天南劍莊。天君穀,我看你們還能猖狂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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