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修謹。

    白月心頭默念這個名字,抬頭看了眼床邊的翠袖,對方臉上的無知神色不似作假。根據近段時日的相處來看,翠袖性子十分單純,有什麽都表現在了臉上,如今翠袖臉色作態和平日裏一般無二,看來是真的不知道她端來的藥有問題。

    思忖了片刻,白月走至窗邊拉開窗簾看了一眼,不說外麵守著多少人,這少帥府裏麵幾乎有不下十個的守衛。

    “翠袖,”白月吩咐道:“將這裏收拾了,陪我出去走走。”

    “哎。”翠袖轉身應了,手腳麻利地將一切收拾好,又去廚房通知重新熬一碗藥,這才手裏搭著一件披肩跟在了白月的身後。

    白月帶著翠袖在院子裏轉了兩圈,就看似十分隨意地往少帥府大門的位置走去。隻是還沒靠近大門,她就被從身後趕來的男人喊住了:“少夫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喊住她的是名為左修的男人,像是賀修謹的親衛。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對方一直都待在少帥府,白月平日裏見了對方好多次,對方都是一臉笑意看起來極為恭敬的模樣。

    “屋裏太悶了,我讓翠袖陪我出去逛逛。”白月轉身看向左修:“難道我不能出去嗎?”

    “哪裏哪裏。”左修連連笑道:“隻是少帥臨走前吩咐過,您無論要什麽都可以直接吩咐我們去辦。但是現在外麵太亂了,您這樣獨自出去少帥會擔心的。”

    “我就在周邊走走。”白月皺眉道:“你們可以派人跟著我。”

    “您可別難為我們。”左修一臉難色:“屬下們倒也想讓您出去,四處透透氣。可是您要是出了什麽閃失,少帥迴來肯定得扒了我們的皮。”

    “不如這樣吧,最近慶峰城來了叫常春班的戲班子,每日裏大把的人都跑去聽戲,聽說很多夫人太太都愛聽這個。您要是覺得無聊了,我們這就去給您將戲班子叫來少帥府給您唱戲聽,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白月抿著唇瞥了他一眼,不說話轉身就往來路走去,左修也跟在她的身後。

    本來準備迴房間的白月腳步一錯,就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隻是見她走到了廚房的位置,卻站在門口往裏瞧,並不進門的時候,左修有些疑惑道:“您這是……”

    恰在此時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少夫人往他的位置靠近了一步,貼近的女體讓左修下意識連連退後。卻見少夫人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大力推開門走進了廚房

    。左修一晃神,伸手直覺地伸手摸向自己腰間,一摸,瞬間就變了臉色。

    “砰。”廚房內傳來什麽落地的聲音。

    “少夫人!”左修連忙跟在白月身後,一步跨進了廚房。

    卻見廚房裏煎藥的瓦罐已經被掀翻,難聞的藥味充斥在了空氣裏。此時煎藥的婆子正瑟瑟發抖地半跪在地上,目光恐懼地看向少夫人的方向。

    “少夫人,您別激動。快放下槍,別傷著自己。”左修變了臉色。

    “這藥是誰讓下的?”白月不理他,目光看住了婆子,輕聲問道。

    “少夫、夫人……”煎藥的婆子渾身抖得厲害,眼裏俱是害怕之色:“我、隻負責熬藥,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夫人。”她頓了頓,咽了口唾沫道:“……方才、是夫人房裏的翠袖過來吩咐我再煎一碗藥,是她吩咐……”

    “夫人!”翠袖此時也跟在左修身後走了進來,抬眼看到屋內的情景時,頓時有些發懵。

    卻見屋內的婆子的對方正站著看起來身姿嬌小的少夫人,她手臂平舉著對準備婆子的方向,白皙纖瘦的五指間赫然是一把烏漆抹黑的手。槍,那槍的光澤又黑又黯,不用碰觸都感覺沉甸甸的。

    翠袖看著這樣的場景,隻叫了一聲就不敢再說話。也不知道這幾秒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連忙將視線投向了一旁的左修。

    卻不曉得左修此時心中也是又惱又恨。簡直是糟透了,就剛剛那一瞬,他什麽都沒察覺到,他的槍就被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夫人給卸掉了。若是到了戰場上,就他這樣都死了十次八次了。

    不過旁的不說了,就少夫人這麽一鬧,想到少帥得知此事後可能有的反應,左修頓時生生打了個冷顫,臉都變綠了,胸口剛長好的骨頭更是隱隱作痛起來。

    “少夫人。”左修輕輕喊了一句,腳下不動聲色地往白月的方向靠去,出聲安撫道:“您先放下手裏的槍,有什麽事隻管吩咐我們。這婆子要是惹了您生氣,您隻管讓我們來收拾她就好。”

    左修說著,往身後喊了一聲,廚房裏立馬跑進來兩個侍衛兵。左修伸手指向了那婆子,吩咐道:“拖下去好好審。”

    “是!”那兩個侍衛兵動作利落地伸手拽住了婆子,往外拉去。

    “少夫人,少夫人饒命!”婆子一看這架勢,頓時慌了手腳。臉色難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喊著連連求饒道:“少夫人!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做啊!

    我冤枉!少夫人!”

    婆子喊得淒慘,趁著少夫人愣神時,左修已經靠近了她。正要小心翼翼地將槍搶迴來,卻將下一瞬那槍口就對準了自己。左修神色不變,繼續靠近道:“少夫人,您現在懷著孕呢。這東西太過危險……”

    “哢擦”一聲,左修接下來的話語全卡在了喉嚨裏。他瞪大了眼睛,表情活生生見了鬼似的。

    若說他剛才雖然擔心,但是卻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他被摸走槍,主要是因為少夫人體弱的形象深入人心,讓他完全沒有沒有升起防備之心,才讓少夫人趁他不備取走了槍。

    可是就算取走了搶,也得會用才行,剛才看著少夫人拿槍直接就對準了那個婆子的動作,左修還不由得鬆了口氣。此時麵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他背部寒毛都立了起來。這可是開了保險栓的!

    倒不是害怕少夫人衝他開槍,而是害怕少夫人一不小心、使得槍走了火,傷了她自己。

    “少、少夫人。您……”平日裏槍風彈雨裏闖出來的左修也結巴了起來,腦子裏空白一片。

    白月握著手裏冰涼發沉的手。槍,也有些猶豫。半晌後她抬手將手。槍扔還給了左修:“將剛才的人放了吧,她沒做錯什麽。”

    “是!”左修連忙答應。隻要不拿槍嚇人,現在這位少夫人說什麽他都會同意。左修將槍放進自己側腰的皮夾裏,伸手拍了拍。吊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了地。

    再次看了眼左修,白月轉身就往外走去。

    她現在心裏簡直煩透了,雖然不知道誰衝她的孩子動手,但是賀修謹在她心裏都是嫌疑最大的那個。可是她偏偏什麽證據都找不到,還幾乎被困在了少帥府。

    當初白月認為在這個亂世裏,能得到賀修謹少帥府的勢力保護,她起碼能平安生子。但是現在事實卻給了她一巴掌,少帥府裏也不安全。或是說正是因為這裏是少帥府,她更不安全。

    在賀修謹的少帥府裏,若是他想對她的孩子出手,她可是防不勝防。

    ……

    白月迴了房間,將被她嚇壞了的翠袖趕了出去。邊默念著內功心法,邊平心靜氣,努力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做。

    蕭白月的心願主要和孩子以及賀修謹有關,但白月有種莫名的篤定,若是她這次將孩子給弄沒了,不管往後是不是和賀修謹過一輩子,她這任務都得失敗。

    她方才故意搶了左修的槍,未嚐沒有退而求其次,

    離開少帥府的想法。

    但是一來是蕭白月的體質不好,她的武功進步緩慢,逃出重兵把守的少帥府極為艱難。

    而來則是這整個慶峰城都是賀修謹的天下,她出了少帥府也不定能出得了慶峰城。就算僥幸出了慶峰城,外麵世道混亂、炮火紛飛,頭幾月還好,往後肚子大了起來,獨自外出的孕婦,她麵臨的危險隻會更多。更何況她這胎還不穩,受不住她太多的奔波勞累。

    現在她待在少帥府,卻有種進退不得的意味,事情的關鍵還在賀修謹身上。想起當初賀修謹輕易答應了她留下孩子這件事,她還鬆了口氣的模樣,頓時有些心煩賀修謹了。

    白月又抓緊時間修煉了半天武功,下午賀修謹還沒迴來,少帥府倒是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蕭夫人?”白月重複了一句。

    “是的,她已經坐在樓下等著您了。”翠袖迴道。

    皺眉頓了半晌白月才反應過來,翠袖口中的蕭夫人是她剛過來是將她送進花轎、給她下了藥的便宜娘。

    “她……”白月倒是想問一句這人來做什麽,可是顧念著對方是蕭白月的親人,倒也沒做的太過分。她在孩子方麵可以表現得強硬一些,還可以用為母則強來解釋。但是在其他方麵,卻不能驟然太過偏離了蕭白月的性子。

    “我這就下去。”

    ……

    白月剛下了樓,就將大廳的沙發上坐著兩個身影。其中一個穿著錦緞外衫,藍色及腳布裙,頭發用銀簪挽在腦後、約莫四十多歲的婦女就是這具身體記憶中的母親了。

    “娘。”白月衝著婦人喊了一句,眼光一掃,就看到了蕭母身邊正坐著個正襟危坐、背部挺直的少女。少女身上的衣服和蕭母樣式差不多,但是白色上衣的元寶硬領設計,襯得對方一張瓜子臉隻有巴掌大。

    兩人聽了聲音,都站了起來,蕭夫人有些拘謹地往白月的方向走了兩步。

    “娘,您坐著。”白月說了一句,將蕭夫人扶著在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在兩人對麵坐下了,轉頭就吩咐翠袖去拿些點心。

    “娘,您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白月轉頭問了一句。

    不過說起來自從她和賀修謹婚後,蕭夫人就沒有出現過,不過她也沒主動提出要迴家。畢竟依照當初蕭夫人強硬地將她送上花轎,給她下藥的行為,蕭白月心裏難免也是有幾分怨恨的。

    “我過來看看你。”蕭夫人漸漸

    放鬆下來,她伸手推了推桌上的包裹:“你現在什麽都不缺,我也不知道該帶些什麽,幹脆做了一罐糖醃楊梅給你。”

    “辛苦您了。”白月微微笑了笑,有些疑惑道:“您旁邊這位是?”

    白月視線一轉就轉向了旁邊的少女身上,少女下意識繃緊了身子,臉色有些微紅。蕭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道:“別緊張,你表姐很平易近人的。眼前這位就是你的表姐了。”

    “表姐好。”那姑娘溫順地喊了一聲。

    “你好。”白月也衝她點了點頭。邊伸手去拆開蕭母帶來的包裹,她倒不是餓了。但是也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她倒是有些想念蕭白月記憶裏蕭母醃製的酸酸甜甜的楊梅了。

    蕭母見著白月的動作急切,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笑意,語氣感慨道:“人們都說酸兒辣女,你這樣嗜酸,肚子裏的孩子定然是個男孩子。我當初懷你大哥的時候,最愛吃的就是青杏子了,每次一連能吃十來個都不止。”

    白月動作也沒停,她懷孕這件事倒也沒刻意隱瞞,對方知道消息也情有可原。她拆開了包裹,卻見裝了醃製楊梅的深色小壇子下麵墊著一本藍色書皮的線裝書。

    這書隱約有幾分熟悉感。她還未將書取出來,又聽得蕭母在一旁略有些躊躇地開口道:“白月啊,娘這次來看你,其實還有些其他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白月抬了頭,看向蕭母,對方的視線有些閃躲,而她旁邊的女孩子臉色更紅了。白月驟然就想到了蕭白月記憶裏,蕭母勸誡蕭白月主動給賀修謹房裏塞女人的事情來。

    果不其然,蕭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月,繼而繼續說道:“你現在可能不太記得你鍾叔叔了,他曾經在你爹落魄時幫過你爹。如今你鍾叔叔隻剩如曼這一個女兒,他也不求別的,隻求自己女兒往後能有個庇佑,平平安安的就好。”

    蕭母頓了頓,伸手拉住了鍾如曼的手看向白月道:“如曼如今二十歲,和你年齡相仿,娘和你爹商量著讓她過來給你做個伴兒。你們姐妹兩個好好相處,也免得孤孤單單的。不論怎麽說,你如今懷有身孕,不能伺候賀、賀少帥……”

    哪怕是成了自己的女婿,蕭母對賀修謹仍有幾分懼怕。想到迎親那日對方的視線,她的語氣也不由得停頓了片刻。方才張口道:“可自家姐妹知根知底的,總比進來外人要強上許多。你說是不是?”

    白月看著蕭母一副理所當然的臉,旁邊鍾如曼有些害羞的神色

    ,竟然有些啼笑皆非。

    她倒是從來沒有見過像蕭母這樣殷勤於為自己女兒找麻煩的母親,也許蕭母思想裏還是傳統的以夫為天的女人,認為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但是她明明受過那些姨娘的排解,迫害。卻不能由己及人,為自己女兒好好考慮一番。

    “娘這是想讓鍾小姐做小?”白月抿抿唇看向鍾如曼:“這件事鍾小姐同意嗎?”

    前世蕭夫人雖然讓自己女兒給賀修謹房裏塞人,但是這個鍾如曼倒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

    聽了白月的話,鍾如曼臉色先是一白,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似的,捏緊了拳頭紅著臉小聲道:“如曼不在意名分,隻要有機會能跟在姐姐身邊伺候就好。”

    “如曼這孩子的性子我很清楚。”蕭母在旁邊幫腔:“她乖乖巧巧的,是最不會讓你為難的。”

    聽著蕭母在耳邊的絮絮叨叨。白月歎了口氣,目光移到了桌麵上的小壇子上。縱然有再大的胃口,她此時也吃不下去了。

    目光挪開,就掃過了方才看到的那本藍色的、有些熟悉的冊子,腦中似乎突然閃過什麽。她將書取了出來。翻看了幾頁,發現隻是一本宋詞,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

    白月還待研究,就聽得蕭母提高了聲音道:“白月,你如今連娘的話也不聽了麽?”

    被她吵得心煩,腦中隱約的思緒頓時散了個一幹二淨,白月也有些不耐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娘您幹脆去和賀少帥當麵說。”

    “白月。”蕭母的聲音裏的不悅已經很明顯了。

    ……

    “她卸了你的槍?”賀修謹停住了步子,轉身問了一句。

    “是。少夫人動作太突然了,屬下一時不察。”左修苦笑一聲,隨即又連忙補充道:“不過屬下保證少夫人一根頭發絲兒也沒少,絕對完好無損。”

    左修垂頭屏住唿吸等著少帥的懲罰,隻是等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有反應。他不安地抬頭偷偷看了一眼,便見少帥嘴微勾,像是在微笑的模樣。

    “少帥?”他喊了一聲。

    “走吧。”賀修謹目光掠過他,轉身就往少帥府內走去,眼裏帶了些趣味的神色:“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我的夫人了。”

    賀修謹和左修兩人進了門,還沒到大廳就聽得大廳裏傳來隱約的說話聲。賀修謹自然知道是蕭家人過來了,直接就往裏走去。

    “在談什麽呢?”

    剛一進門,賀修謹的目光就準確地看向了白月的方向,開口問了一句。室內的談話聲頓時終止,賀修謹也不在意冷了場,他摘了帽子遞給一旁的左修,正準備摘手套時就見白月抿著唇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頓時也不摘手套了,伸開雙手笑著就準備抱住走過來的白月。

    “怎麽……”

    “啪!”

    賀修謹話還沒說完,臉頰一痛,竟是被掌摑了一巴掌。

    伴隨著這聲輕響,大廳裏頓時靜寂一片,連唿吸都聽不到了。

    手裏接過少帥遞過來的帽子,正準備接過手套的左修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幾乎忘了唿吸。半晌後憋得臉色通紅,“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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