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你……”見丈夫表態,李氏焦急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想阻止,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竟是梗住了。


    姚天從就迴頭,低聲道:“我是老大,還得了個世子的位置,合該我來的。”


    “別別別,大哥,你性情忠厚……”實在太老實頭兒,“燕京那等局勢怕是應付不來……”當初爹剛當官的時候,把你送學堂裏,幾個同窗你都沒擺弄明白,很是吃了虧,“還是弟弟來吧。”姚天達擺著手開口。


    自家的閨女自家的事,沒有牽連老哥哥的道理。


    “三哥,你是枝兒的親爹,這身份太敏感了,到時候不好弄,還是我吧,我妥當。”姚天賜慢吞吞的開口,表情帶著幾分堅定。


    他說是姓姚,是姚敬榮和季老夫人的兒子,在姚家色色待遇相同,看不出不對來。然而真論起來,他並非二老親生,其實是個養子。


    他是季老夫人的外甥,不過親爹不成氣,喝酒掉井裏淹死了,那會兒他娘還懷著他,得了消息直接早了產,七月則生,娘死他活!


    那會兒,季老夫人的親爹娘已經逝去了,外家並不想養他這般早產,不好活命的娃娃,季老夫人憐惜他,就把他抱迴家裏自個兒養著,精心盡力養活了,站住了。五、六歲上頭開始懂事,他個外姓的,總是讓人嘲笑,迴來悶悶兒的哭,老兩口見狀商量又商量,最後決定把他收做養子,從了姚姓,排做‘天’字輩,因是早產難養活的,便取名‘天賜’,從此當成親兒子般教養。


    那是真真的跟親兒子一般一樣,姚家四房人,叫外人來瞧,任誰都瞧不出其中一個是‘養子’。


    就姚天賜來說,姚家對他是有天大的恩情,雖然姚家沒人這麽想,然而,他自個兒這麽認為,此一迴出了事,要送人進京‘質’,姚天賜自認,他是最適合的。


    最起碼,姚家二代裏,他年紀是最小的,還身強體壯,跑都比較好跑。


    而且……咳咳,說句不能往明麵言的話——他個養子,內裏姓季的,到了燕京那等勢力複雜的地介兒,真要出點事,有個一差二錯被抓住,姚家更好‘處理’。


    一句‘外姓人’,就什麽都解決了。


    抱著悲壯的心思,姚天賜主動攬下了這差事,還鄭重將宋氏和姚千蕊托給了眾人。


    姚家二代們,包括姚敬榮和季老夫人當然是不同意,幾方爭辯起來,‘吵吵’了足足一下午的功夫,然而……就像姚天賜說的,不管從哪方麵來說,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


    男子的身份,在其本身是‘養兒’的情況下,被無限的縮小了。


    而宋氏和姚千蕊……咳咳,雖然這麽說有點殘酷,然而,她們倆本事確實不高。


    對姚千枝來說,此迴派遣人進京,親爹娘肯定是不行,餘者……


    不管是大伯還是二伯,人家有好女兒,姚千蔓和姚千葉,一個管後勤,一個管財務,對姚家軍來說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送人家親爹冒險,這其中會產生什麽矛盾?


    姚千枝不能不考慮。


    至於同輩兄弟們……


    他們難道就不是姚家姑娘的親哥哥、親弟弟嗎?


    更別說還有性別關係,送過去麻煩啊!!


    姚天賜這邊,既是養子,本身——不管是他,還是宋氏,乃或姚千蕊,都未曾在姚家軍裏擔當什麽重要角色。


    自成立姚家軍,姚千枝一直立誌扶起姐妹們,她們這一輩的姑娘們,姚千蔓天生強悍,不用扶自個兒騰飛。姚千葉性格溫軟,架不住有個好娘,白珍是推著趕著把她立到那個位置,握著鹽物珍珠,手下那麽些人聽使喚。正所謂:居其氣,養其體,其自生華,她如今的溫和已然成了習慣,內裏自有股韌性大氣。


    至於姚千朵,她或許並不聰明,手段不算圓滑,還有這樣那樣的毛病短處,並不如兩個姐姐,但是她有目標,有理想,願意努力爭取。且,棉南城的那段管事經曆終歸給了她曆練,如今,孟央被分出來專管文化宣傳,於是,四州各處的崇明學堂的管事工作就出來了。


    大衝真人年歲大了,且人家是‘大儒’,那些碎碎雜雜的事兒,他自然是不會管的,就得有人從旁協助他,而這個人,原來是孟央,如今,換了姚千朵。


    磕磕絆絆的,她做的並不算好,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不過,路漫長,蜿蜒而崎嶇,且幸她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


    姚家幾個姐妹們各司其職,在各自領域裏都有建樹,這個送進燕京做‘質’的人選,姚千枝就不能不顧忌她們,而姚千蕊……


    不得不說,做為父母養下的嬌女,她並非不出色,但相對旁人來說,真的不算突出了。


    就管些掃盲班的活計,教那些新入學堂的娃娃們,她或許是真心真心喜歡當個‘幼師’,然而,在眼前這種局麵下,‘幼師’的力量,太小了。


    如果,前段日子,姚家軍開始各地設建紡織廠那會兒,她聽了姚千蔓的話,能從崇明學堂出來,撐起這一塊兒,那麽今天的情況,可能會有所改變。


    甚至,在往前倒兒,姚家軍建煤廠、建布紡、建船廠……


    她都曾經有過機會,可惜都錯過了。


    “行了,安靜安靜。”眼見一家爭辯的幾乎要‘吵’起來,你壓我搶,明明是件冒險的差事,到鬧的跟‘奪爵’似的,姚千枝皺眉,抬了抬手,見屋內一眾人瞬間靜止下來,垂了垂眸子,她沉聲說道:“今兒大夥剛剛趕迴來,車馬勞頓,應該都挺累的了。”


    “暫時先迴吧,好生休息休息,這個人選嘛,先不著急,胡雪信送的快,燕京傳旨的那幫人且得段日子才趕上來,咱們還有時間,在慢慢考慮。”


    “燕京那邊兒……我不否認,有危險是肯定的,不過,其實沒想象中那麽可怕。四叔快別一臉慷慨就義的模樣,五妹妹也收了眼淚吧,那不是送命的差事!”


    “豫親王世子,就是那個一直跟咱們不對付的楚敏,人家十來歲就在燕京做‘質’了,如今還不是活的好好的,還在朝裏扯三拽倆的挖牆角,幫他父王籌謀?冠軍候君譚的老父老母,同樣是宮裏的坐上賓,韓太後都對他們客客氣氣……咱們家,四個州,二十萬大軍,這個勢力不算差了,沒事兒。”


    最起碼,在她起勢之前,不管往燕京做‘質’的人是誰?朝廷都隻能‘供’著。


    至於豫親王或黃升……她本人沒來,姚家軍重頭亦未曾至,那麽這個‘質子’對他們來說,基本就是個雞肋,不會專門下手針對——沒有必要啊。


    至於,哪天她真起勢了,絕定‘來一波兒’,她難道不會提前做準備嗎?燕京裏胡雪和小桃花兒一眾都還在呢。她們勢力薄弱歸薄弱,並不是一點兒沒有。跟經營十多年的楚敏沒法比,正麵剛懟不過人家,她們難道還不能跑嗎?


    腳底抹油,總抹的了吧?


    到燕京做‘質’,危險歸危險,實則沒到送命的地步,而且,說白了,想爭霸,想做主……哪裏不危險?當初胡人進關,姚千蔓被叱阿利當胸一箭,如今肩頭還有塊兒碗大的疤,每每陰雨都疼的厲害。白珍潛伏胡地,遍體鱗傷,無數次遊走在死亡邊緣……


    南寅海麵飄泊,時時疾風驟雨。幕三兩遠在扶桑,處處步步驚心。就連薑維和薑熙都晉山裏打土匪,時不時就受個傷,見點血呢!


    天底下,哪有不付出的成功?


    就因為他們姓姚,日後就能封王做候,穩享富貴?


    “別哭了!”伸手抹了抹姚千蕊眼角的淚,姚千枝抿了抿唇,餘光掃了姚千蔓一眼,便見她臉色微僵,然而,眸光滿是著定。


    “唉。”微微歎了口氣,她心裏就明白了。


    她和姚千蔓,彼此間都是一個想法。


    如無意外,進京的人選,應該就是姚天賜了。


    無關人情事故,血緣關係,而是他——最‘合適’。


    對姚家軍,對她們來說,最‘合適’。


    ——


    這些年,姚家軍一直不斷發展,而姚千枝,亦逐漸露出鋒芒,越來越強勢,她在姚家的地位,已然不同。


    不是刻意,沒人察覺,這種微妙的改變,就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麽單純,那麽自然而然的發生的。


    甚至,沒人提出過置疑或不解。


    都很坦然的接受了。


    於是,姚千枝‘歇息’的話一出口,無論姚家人怎麽‘擔心’、‘不安’、‘忐忑’、‘害怕’,亦都乖乖聽話,四下散了。


    隻有薑氏,猶豫的瞧了閨女兩眼,一臉欲言又止,但是,終歸沒說出口。


    其實,姚千枝知道她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薑母……


    薑氏還有個親媽在燕京住著呢,姚千枝前次麵聖求總兵位的時候,還親自探望過,被人家迎頭催了一波兒婚!


    過繼來的弟弟,外道的侄兒……對薑家那門‘娘家親戚’,薑氏或許不是特別在意,但是,親娘就是親娘,薑氏怎麽可能不關心?


    燕京已經起了遏製姚千枝的心,薑母是她的親姥姥,朝廷……會不會對她動什麽心思?


    她娘就是個普通老太太,一個外道來的鍾老姨奶都把她擠兌的窩囊半輩子,朝廷這邊真想怎麽著……都不用如何擺布,派幾個官差嚇唬嚇唬,她就能背過氣去了!


    從流放開始,薑氏一直沒放下過掛念老娘的心,此一迴,朝廷出招,她就更害怕了,有些跟女兒說點什麽,但是……


    姚千枝垂下頭,沒說話。


    薑氏就抽了抽鼻子,一步三迴頭的跟姚天達走了。


    姚千蔓同時打發了淚水不停的姚千蕊,轉眼間,姚家一眾俱都離開。


    屋裏,就剩下姚千枝和姚千蔓兩個。


    麵麵相覷,她們互相對視著,誰都不說話。


    屋裏的氣氛便有些凝結。


    好半晌兒,外邊迴廊傳來護衛腳步響動,姚千蔓啟唇,“就四叔吧。”她輕聲。


    “嘖~~嗯~~”姚千枝抬手揉了揉臉,態度有些遲疑,“他……到是合適,但是,終歸太板正了,我怕他配合不好……”


    “配合?你想做什麽?”姚千蔓挑眉看過來。


    姚千枝就垂眸,“具體還沒想過,不過,咱們既然舍出了人進京,總要借此做些什麽的,總不能白搭了吧。你看看豫親王,一個世子‘質’在京裏,頂了多大的事兒,喬家都被他拉攏住了,如今朝堂裏有多少看好豫親王一脈的,你翻翻小桃花送迴來的‘資料’,那不都是人家楚敏的功勞?”


    “哪怕真是‘人質’,好歹背後有咱們,腰杆子硬著呢。”


    “四叔不行。”靜靜聽著,隨著姚千枝的話語,姚千蔓眉頭越皺越緊,沉默片刻思索著,她斷然搖頭,“你說這些他做不了,怕真就隻是個‘合適’的人質。”


    天生沒有超脫的天賦,本身未曾受過精英教育,在被她們有意無意打壓了這麽多年,姚天賜真就是個很普通的男人,重感情,會感恩,有點小聰明,僅此而已。


    讓他八麵駛風、左右逢源,這差事,他幹不了!


    到不是培訓不出來,而是,他根子打在那兒呢。


    心底對大晉仍有敬畏,願意心甘情願給小皇帝下跪的人……想短短月餘功夫就脫胎換骨?


    這怎麽可能?


    姚千蔓沒有那個能耐。


    “質子隻能做‘質’,那未免太可惜了。”姚千枝歎息著,“燕京那邊,雪兒她們做的是不錯,隻是,她們身份擺在那兒……有些東西,她們就接觸不到,四叔姓姚,是你我的親叔叔,這個身份其實能給他很大方便……”讓他做很多事。


    “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當初咱們做了選擇……”沒給過四叔他們機會,“如今得了這個結果……”他當不起事兒,思想跟不上,“你就不能抱怨,因果追因,天底下就沒有仰脖子,等著餡餅往嘴裏掉的美事兒。”


    “所以啊,三妹妹,你就……”認了吧!姚千蔓點指著歎道。


    聞言,姚千枝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兩聲,“東邊不亮西邊亮,這麽著吧。”兩手一攤,她算是認同了。


    “嗯,定了吧。”姚千蔓就點點頭。


    兩姐妹決定了,默契攜手就往出走,心裏琢磨著跟姚老爺子商量商量,怎麽盡量婉轉的,讓人能接受的宣布‘人選’,突然,就在這時,‘咣咣’敲門聲響了。


    ——動靜還挺大。


    “哎呦!嚇我這一跳。”姚千蔓正走到門邊,正準備伸手開門呢。誰知這聲音就響了,還那麽突然,嚇的她捂住胸口,抽了兩口氣才緩過來,“誰啊?”她問。


    “大姑娘,是我,青椒。”外間,女聲響起。


    “青椒?”姚千蔓一怔,迴頭看姚千枝,見她同樣迷茫。想了想,還是打開了門。


    將人讓進來,不解看著她,姚千蔓啟唇問,“青椒,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大姑娘,大人。”姚青椒站在屋裏,嘴角緊緊抿著,手貼著裙邊,看起來很緊張,然而,依然很堅定的道:“我,我想去燕京。”


    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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